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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染就的秘纹
陈默带林微去的安全屋,藏在老城区一条窄巷深处,是栋爬满爬山虎的民国公寓楼。木质楼梯被岁月磨得发亮,踩上去每一步都发出“吱呀”的闷响,像老人压抑的咳嗽。墙面上贴着褪色的月份牌,画中穿旗袍的美人眉眼弯弯,手里捧着的海棠花图案,边角已卷成焦黄色,混着楼道里飘来的煤烟味与隔壁早餐铺的豆浆香,倒生出几分与世隔绝的烟火气。
“我二叔程景明生前住过三楼。”陈默掏出串旧铜钥匙,钥匙链是个小银环,上面刻着半朵海棠——和林微外婆银簪的纹路能对上。他插钥匙时顿了顿,指腹摩挲着银环:“他走后,这房子就一直锁着,程家没人知道。我爸当年偷偷留了钥匙,说万一有一天要找‘东西’,得来这儿。”
门锁“咔嗒”转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旧书霉味与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陈默推开门,扬起的灰尘在月光里浮沉,像撒了把碎银。屋里陈设极简:靠窗摆着一张藤椅,椅面有处明显的修补痕迹;中央是张红漆木桌,桌角缺了一块,露出里面的白木;墙角立着个带玻璃门的书柜,玻璃上蒙着厚灰,隐约能看见里面码得整齐的医书。
林微走到书柜前,指尖隔着玻璃划过书脊。《本草纲目》《千金方》《伤寒论》……最底层压着几本线装本,封皮上用小楷写着“程景明手札”,字迹清隽,和进货单上的“程景明”三个字一模一样。“他是医生?”她回头问陈默,指尖仍停在玻璃上,像是怕惊扰了满柜的旧时光。
“是,他当年在这附近开了家小医馆。”陈默将公文包放在木桌上,掏出白天从地窖带回来的瓷片、进货单,又从口袋里摸出手电筒,“先把线索摆开,我们得理清两件事:一是进货单上的苏木为什么会和棠笺有关,二是瓷罐里的人骨到底是不是我二叔。”
林微点头,从斜挎包里掏出那叠棠笺——纸页边缘已有些发脆,她小心翼翼地铺在进货单旁边。手电筒的光柱聚焦在纸上,昏黄的光线下,棠笺上的朱砂痕突然泛起浅红色的光晕,与进货单“苏木二十斤”那行字旁边的淡红印记,竟隐隐连成了一条细线。
“你看这里。”林微指着棠笺的边角,“我外婆生前用苏木染布,说苏木煮出来的水是暗红色,染在纸上不仅不褪色,还能藏住细字——除非用强光照,不然根本看不见。”她拿手电筒贴着棠笺边缘移动,果然,纸纤维里渐渐显露出极细的纹路,像是用苏木汁画的小图案,仔细看竟是半朵海棠。
陈默立刻凑过来,将进货单挪到棠笺旁边。那行“苏木二十斤”旁的淡红印记,在强光下同样显露出半朵海棠——两朵半海棠拼在一起,正好是一朵完整的花,和林微外婆银簪上的图案分毫不差。“我二叔也会用苏木染色!”他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书柜前,踮脚取下最上层的一本手札,“你看这个。”
手札扉页夹着一张折叠的手帕,展开是块暗红色的方巾,边角绣着半朵海棠,布料摸起来有些发硬——是用苏木染过的痕迹。“小时候我来这儿,见过他用苏木煮水染手帕,说‘有些话不能明着说,得藏在颜色里才安全’。”陈默的指尖抚过手帕上的海棠纹,“原来他当年买那么多苏木,不是给医馆入药,是帮你外婆染棠笺!”
林微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拿起那块最大的瓷片,对着手电筒的光仔细看。瓷片边缘的暗红痕迹,之前以为是血迹,此刻在强光下却显出苏木特有的暗红光晕——血迹是暗沉的褐色,而苏木染的色是偏暖的暗红,两者在光下能清晰区分。“这瓷片上的红,有一部分是苏木染的!”她猛地抬头,“瓷罐里的人骨,肯定被苏木处理过——你二叔是想通过这个留下线索!”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两人都看清了来电显示——是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但尾号“739”林微记得很清楚,白天在程记古董店外,她见过程万山的手机屏幕,尾号就是这个。
陈默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没等他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程万山阴恻恻的声音:“陈先生,林小姐,别来无恙啊?”
林微下意识攥紧了棠笺,指腹掐得纸页发皱。
“你们在我二叔的公寓里,对吧?”程万山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人浑身发冷,“别想着躲,我从你们离开地窖就跟着了。想知道程景明的下落,明晚八点,去老药铺——就是当年林记药铺的旧址,记得带上棠笺,少一张都不行。”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
“不干什么,就是想跟你们‘聊聊’当年的事。”程万山轻笑一声,“对了,提醒你们一句,别耍花样——老药铺周围都是我的人,要是你们不来,或者带了不该带的人,你们就永远别想知道瓷罐里的人是谁了。”
电话“咔嗒”一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陈默将手机扔在桌上,脸色沉得像要下雨:“他这是设了陷阱,但我们不得不去——老药铺是我二叔和你外婆当年常待的地方,他肯定在那儿藏了关于棠笺秘录的线索。”
林微没说话,低头看着桌上的线索:棠笺上的苏木纹、进货单上的海棠印、手帕上的旧痕迹、瓷片上的暗红印记……这些碎片像散落在地上的拼图,只差最后一块就能拼完整。她突然想起外婆手札里的一句话,当时觉得没意义,此刻却突然清晰起来:“苏木染血,棠开见骨;南院老槐,藏着归处。”
“南院老槐?”林微猛地抬头,“我们老宅南院有棵老槐树,我外婆生前总在树下乘凉,说那是她嫁过来时和我外公一起种的!”她抓起手电筒,快步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巷口空无一人,但远处的路灯下,隐约能看见一辆黑色轿车的影子,正是程万山的车。
“你的意思是,我二叔的下落可能和那棵老槐树有关?”陈默也凑过来,眼神里带着惊喜。
“不止是下落,可能还有棠笺秘录!”林微指着棠笺背面,“你看这里,用强光照。”陈默立刻将手电筒对准棠笺背面,果然,纸页上渐渐显露出几行细字,是用苏木汁写的,字迹很淡,却能看清:“景明藏于南院老槐下,秘录分两半,一半在笺,一半在匣。”
“匣?什么匣?”陈默追问。
林微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们明天可以先去老宅南院,找找老槐树下有没有东西。”她将棠笺小心地收进塑料袋里,“老药铺的约我们得去,但在那之前,得先找到老槐树下的线索——说不定能拿到秘录的另一半,到时候面对程万山,我们也有筹码。”
陈默点头,走到书柜前,将那本夹着手帕的手札放进公文包,又把瓷片、进货单一一收好:“今晚我们先在这儿凑合一晚,天一亮就去老宅南院。程万山的人肯定在外面盯着,我们半夜出去反而危险。”
林微环顾这间小公寓——墙上的月份牌、桌上的旧痕迹、书柜里的医书,处处都是程景明的影子,也藏着他和林棠的过往。她走到藤椅旁,轻轻坐下,椅面的修补痕迹硌着后背,却让她莫名觉得安心,像是外婆的手在轻轻托着她。
“你说,他们当年是不是很不容易?”林微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程家反对,又要藏棠笺秘录,还要躲避坏人……”
陈默走到她身边,靠着书柜坐下,手电筒的光调暗了些,刚好能照亮两人之间的地面:“我爸说,我二叔当年为了护着你外婆,和程家闹掰了,差点被赶出家门。后来他‘病逝’,我爸偷偷去送他,说他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块苏木染的手帕——应该就是我们现在手里这块。”
林微看着手帕上的半朵海棠,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她想起外婆临终前的样子,老人拉着她的手,反复说“要保护好棠笺,要找到‘归处’”,原来“归处”就是程景明的下落,是这段跨越半世纪的牵挂。
一夜很快过去,天刚蒙蒙亮时,陈默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巷口的黑色轿车已经不见了。“程万山应该是回去准备老药铺的事了,我们现在走。”他叫醒林微,两人快速收拾好东西,锁上门,沿着窄巷往老宅的方向走。
清晨的老城区很安静,只有早点铺的蒸笼冒着白气,偶尔传来几声自行车铃响。林微和陈默绕到老宅后门,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后院的青砖还保持着昨天被撬过的样子,南院的老槐树就在不远处,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树洞里缠着些绿色的藤蔓,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就是这儿。”林微走到槐树下,蹲下身拨开藤蔓。树洞比想象中深,她伸手进去摸索,指尖突然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是个铁盒,表面已经生了锈,盒盖上刻着一朵完整的海棠。
“找到了!”她激动地将铁盒拉出来,陈默立刻递过纸巾,她擦了擦盒上的泥土,尝试打开——铁盒没锁,轻轻一掰就开了。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放着一本线装本,封皮上用苏木汁写着“棠笺秘录(下)”,旁边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是程景明的字迹:“万山欲夺文物,诬我通匪,不得已假死,骨藏瓷罐,以苏木为记,盼棠儿能寻得秘录,护文物周全……”
“真的是他!”陈默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拿起那本秘录,刚想翻开,突然听见前院传来汽车的声音——是程万山的车!
两人迅速将铁盒和秘录塞进包里,躲到槐树后面。前院的门被推开,程万山的声音传过来:“林小姐,陈先生,别躲了,我知道你们在这儿——老药铺的约,你们该赴了。”
林微攥紧了包,里面的棠笺和秘录硌着掌心,像握着两代人的希望与责任。她看向陈默,对方冲她点了点头,眼神坚定:“走,我们去会会他。”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却带着一丝紧张。老药铺的陷阱在等着他们,程万山的阴谋还没揭开,但此刻,他们手里握着最关键的线索——棠笺秘录的两半终于合在一起,而瓷罐人骨的真相,也即将在老药铺里,迎来最终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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