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说爱我

　　九月初，空气中还弥漫着些炙热的气息。窗边传来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夕阳染红半边天。几棵高树挺立，叶子随风微微晃动。

　　下午最后一节课，英语老师还在讲卷子，宋哲辰盼着放学，根本坐不住，他心不在焉地转着笔，想起什么，转过头小声对苏彦道，“今天周五，等会儿去不去江奶奶那边？”

　　苏彦抬眼，“没问题啊，叫上阿畅和存哥，再买些吃的带过去。”

　　“诶，苏彦，你们还和那个奶奶联系着呢？”苏彦的同桌是个女生，闻言随口问道。

　　说来挺巧的，她和苏彦是幼儿园同学，现在又成了高中的同桌。

　　“联系着，老人喜欢热闹，我们多去陪陪她。”苏彦说，半调侃地看她，“班长，你也不听课呢？”

　　“谁不听课了？”女生瞥他一眼，把书挪到一旁，认真写字，“刚才无意中听你说的。”

　　下课铃一响，两个男生飞速蹿出去，去一班叫上梁迎畅和江时存后便去了江奶奶家。

　　宋哲辰提着吃的，从老远就招呼江奶奶。江奶奶正在花园照理花草，见几个少年笑闹着走来，赶忙把手里的喷壶交给旁边的园丁。

　　她一如既往地热情，“哟，小辰，你们来了，快进来。”

　　王管家把他们提的东西接过来，江奶奶心里高兴，拉着他们问长问短。

　　“阿畅是不是又长个子了，怎么又高了不少，”江奶奶戴着花镜，亲切地笑着，苏彦在旁边挽上她的胳膊，笑嘻嘻的，“别看阿畅了，奶奶你看看我，是不是又变帅了？”

　　几人随着江奶奶坐到沙发上，江奶奶被苏彦逗笑，梁迎畅对苏彦笑骂了句，转身给她倒了杯茶，“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

　　“身体好着呢，放心吧。”她拍拍梁迎畅的胳膊，对这几个小伙子打心眼里喜欢。

　　电视里欢笑的广告声传来，江时存给江奶奶削了个苹果，递过去，“那就好，我看您花园里又多了不少新花，是高爷爷刚栽的么？”

　　“是啊，我和你高爷爷每天闲着没事，就是照料照料那些花花草草，也有点事做。”江奶奶慈爱地看着他们，“你们每次来看我，我都可高兴了，到处都舒坦。”

　　“就是跟我这个老人可能也没什么话说，要是小峰在这，你们年轻人能聊得来咯。”

　　她知道他们每周来是为了什么，孩子们这么有心，她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江奶奶说完，所有人都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过来。

　　江奶奶有个孙子，叫高一峰。高一峰从小和梁迎畅他们一起长大，后来生了场病，身体状况变得很不好，虚弱到一度卧床不起。

　　当时高一峰住在医院里，宋哲辰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他的情景。七八岁的年纪，病床上的人吸着氧，被厚重的被子盖着，瘦到皮包骨，从远处看单薄到几乎看不出床上有个人。

　　他舅舅在国外的知名医院工作，建议到他们那边治疗。于是高一峰父母决定带小孩出国。

　　当时江奶奶就坐在病床边守着他，眼睛失去了光泽，含着许多苦涩。老人看着一下子苍老了不少，无措地盯着孙子的脸。高爷爷干枯的手无力地紧握，站在窗边，背对着病床，看着天空叹气。

　　当时江时存坐在他身旁，凑得离他很近，“高一峰，你知道吗，你要出国了。”

　　“等你下次回来，我就把我的汽车模型送你，就是你上次想和我换的那个。”

　　良久，他补充了句，“但是你不回来，我就不给你了。”

　　宋哲辰年纪是几个人当中最小的，高一峰一直把他当亲弟弟对待。他没忍住哭出来，“一峰哥，你怎么这么瘦了，你怎么了，别生病，我们什么时候再一起看多啦A梦，你说好再陪我看两集的。”

　　当时高一峰处于半昏迷状态，他们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但是那个下午他们挤在病床前，每个人都说了很多话，苏彦从小不怎么哭，那天只默默地流泪，好像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了。

　　高一峰的爷爷奶奶在旁边守着他们，手颤颤抖抖的，背对着他们抹眼泪。他们一句话也不说，最后只盯着孩子发呆。

　　高一峰被送去了英国后，他们的联系也就此中断。一开始四个人都去问他的情况，但每次都是不好的消息，后来，没有人再提起高一峰。

　　直到初中那年，高一峰才打电话来，他说自己身体已经痊愈，但电话里的声音听着还是有气无力，高一峰强笑着，让他们别忘了自己，说回去还要一起打篮球。

　　他们默契地每周去江奶奶家坐坐，她就一个孙子，最疼的就是他了。如今他不在身边，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多陪陪她。

　　“阿峰昨天来电话了，”江奶奶忽然说，“他说等寒假就回来。到时候啊，你们就又能见面了。”

　　“真假的？他怎么没告诉我们？”苏彦睁大眼睛，吃惊道。

　　“真的。”江奶奶笑，“他说要保密，给你们个惊喜。”

　　梁迎畅被逗乐了，“行，那我们就先当做不知道。”

　　宋哲辰听了这个消息一下子很兴奋，站起身来，“哎，奶奶，我们很早就想吃王管家做的西湖醋鱼了，还有您炖的汤，那些食材我们都买好了！”

　　梁迎畅接上话，“是，我去把刚买的螃蟹蒸一蒸，晚上一起吃。”

　　江奶奶听他们这么说，乐得合不拢嘴。她笑呵呵地挥手，“王管家，把西湖醋鱼安排上，还有孩子们平常爱吃的那些也要。”

　　她转身去拿食材，“我再来做个狮子头。”

　　几个人都没闲着，纷纷去帮忙。

　　朝海一中南校区。

　　盼到周五放学，夏茉末直接拉着陈宛润去了杏芙里。杏芙里是梧桐路上刚开的精品店，对于这种店，大多数女孩子都拒绝不了，就算不买也是一定要去逛逛的。

　　梧桐路上几乎都是女孩子喜欢逛的店铺，她们没吃饭，先去排了个新出的饮品，又点了份小蛋糕，等吃完后才慢慢地往杏芙里走。

　　店里人不少，大都是刚放学过来的学生。屋内放着舒缓的音乐，偏复古的装饰。

　　“这个桃子小人好可爱啊。”夏茉末对着个嫩粉色的圆脑袋小桃说。

　　“买一个。”陈宛润看她一眼，取下一个墨镜左右看了看，“这个好看吗，我还没有这个款式的。”

　　旁边的导购笑意盈盈地推荐，“这款是新上的，前几天刚推出的款式，我们店刚开业，目前店里的存货不多。”

　　“这样啊，”陈宛润捏着眼镜转着看了几下，“那就要这个了，谢谢。”

　　夏茉末也把手里的两个桃子小挂件递过去，“还有我这个。麻烦了。”她从小喜欢桃子，家里的桃子玩偶不胜其数。

　　陈宛润见惯了她这种看到桃子就走不动道的行为，她看了眼四周，提议，“我们去二楼看看？”

　　夏茉末点点头，两人上了二楼，是周边与谷子的专区，帽子服饰也有很多。陈宛润不太了解这些，买了几张她喜欢的歌手的专辑海报后，便陪着夏茉末挑她喜欢动漫的谷子。

　　“诶，那不是陈冰夏吗？”夏茉末在一个靠窗的柜台前往外一瞥，正好看到了陈冰夏。

　　陈宛润顺着往外看去，也看到了。她好奇道，“她不去前门，在楼后面干什么？”

　　她们仔细往四周看了看，很快发现了一个蹲在树旁边的男人。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稀少，肥胖油腻，他上半身裸着，只穿了条短裤。

　　“走，去那看看。”陈宛润皱眉，总觉得不像什么好事。

　　两人快速买单下楼，小心地绕到楼后面。这条路上虽然店铺多，人流量大，但是店铺后面有些地方很隐蔽，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

　　陈冰夏一个人站着，隔着一段距离，陈宛润和夏茉末都能感受到她的恐惧。

　　“喂，把包给我？”陈冰夏冲很不耐烦地冲那个人喊了句。

　　“想要包，那你自己过来拿呀，小妹妹。”那男人蹲在树下冲陈冰夏阴森地笑，一边晃了晃手里的包。

　　“你有病吧，到底想干什么？我报警了！”陈冰夏自然不会往前走，恼怒道。

　　听到“报警”两个字，男人发出一声尖笑，“是吗，你拿什么报的警？”

　　他从包里拿出陈冰夏的手机，一脸的猥琐。

　　夏茉末也有点害怕，她悄悄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陈宛润跟她示意了一下，掏出手机，走远一点报了警。

　　另一边，陈冰夏吸了口气，一脸无语，“行啊，我不要了，就当送你了。”

　　说完，她便转身往回走。谁知那男人变了脸色，突然站起来。他身子笨重，没站稳，踉跄地朝她的方向跑来。

　　“别走啊，你这小丫头，急什么，我还没和你玩够呢。”

　　陈宛润咬牙，低声骂了句。

　　她叮嘱夏茉末，“末末，你快去找人帮忙，来的人越多越好。”

　　夏茉末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也顾不得多想，赶紧跑去找人帮忙。

　　陈宛润从脚边抄起块砖头，从拐角处走出来。

　　她对上陈冰夏的眼，后者眼里明显闪过一丝诧异。

　　她视线扫过陈冰夏，转而面向那个男人。

　　“哟，这么大年纪了，还想和小姑娘玩呢？”她声音冷静，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着他，挡在陈冰夏身前。

　　“哈，又来一个。”男人眯着眼看清她的模样，他舔了舔嘴唇，搓着手，“一个两个自己送上门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说着，往前跨了两步，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们俩。

　　忽然，他猛地把裤子往下一拽，伴随着他的狂笑，男人的整个下半身赤裸裸地暴露在她们面前。

　　陈冰夏一惊，迅速闭上眼，没忍住尖叫出来。

　　大脑一片空白之际，陈冰夏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她下意识地紧紧回握，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去看。

　　陈宛润握着她的手腕，陈冰夏能感受到她也在微微战栗，陈宛润冷笑一声，掂了掂手里的砖头，然后用力把砖头向着男人的下半身砸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直击要害。

　　男人瞬间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疼得只流泪，一边还叫骂着她们。

　　陈宛润走到他跟前，慢慢蹲下身，拿起个树枝戳他的肩膀，她语气阴冷，带着戾气，“这么大点东西，还拿出来给别人看，看什么？看笑话么？”

　　此时夏茉末也带了人来，人们呼啦一下全围上来。刚才听夏茉末把事情讲了个大概，现在看到倒在地上的男人，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男人和旁边的两个姑娘身上来回切换。

　　现场的声音纷纷扰扰，“小姑娘，这人是怎么回事啊？”

　　“他怎么了，伤到哪里了？”有人要去扶地上的人。

　　“要不要报警啊，这到底怎么了？”

　　夏茉末也懵了，她站到陈宛润身旁，全身打量着她，很着急，“没事吧，那个，他是你们打倒的啊？”

　　“没事。”陈宛润拍了拍手上的土，向大家简单说明刚才的情况，“辛苦各位能来帮忙，是这样的，地上这个男人抢了我朋友的包，并且脱掉裤子想要对她进行性骚扰，我出于不得已用砖头攻击了他的□□，谁知他这么不经打。”

　　陈宛润拍了拍手上的灰，不满地看了眼地上的人，“才一下就倒了。”

　　她落落大方，甚至还带着点微笑，在场的人哗然，对地上的人谩骂起来。几个壮汉上来就是几脚，地上的人疼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蜷缩在角落里。

　　“我们已经报警了，辛苦各位来帮我们一趟，真的谢谢大家。”夏茉末对大家说道，“大家可以先回去了。”

　　众人闻言，一边骂着地上的人畜生，几个男人站出来，对地上的人气愤至极，“姑娘，我们在这帮你守着，警察来了再走。”

　　刚才店里的学生们纷纷把地上的男人拍下来，发到学校的论坛上，提醒大家远离这种人。

　　人群散得差不多了，几个好心的大哥守在一旁。

　　“你们怎么在这里？”陈冰夏还没缓过神来，小声问道。

　　“来逛杏芙里，在二楼看到你了，就下来帮忙。”陈宛润说。

　　夏茉末从包里拿了瓶水拧开，递给陈冰夏，“你还好吗？”

　　陈冰夏盯着她伸过来的手，顿了顿，她接过水，摇了摇头，“没事。”

　　她低着头，像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吧，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快到了，”陈宛润把从猥琐男那里拿回来的包递给陈冰夏，“以后遇到这种人，千万别被他带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了，有事要喊人来帮忙，别害怕他，但是也要保护好自己。”

　　陈冰夏抬眼，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们，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最终低下头，“知道了。”

　　警察来之后，跟她们核对情况。

　　“小姑娘还挺勇敢，一下就打倒了，你们做得很对，”一名女警察笑笑，看着她们感慨，“很棒。”

　　“这是性骚扰，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勇敢反抗，别给坏人留后路。”

　　由于夏茉末准备的视频很清晰，所以那个男人也没法狡辩。几人去了警局做笔录，许枝越在外地出差，她也没告诉陈家人，于是家里的保姆过来赔了会儿。

　　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陈宛润给许枝越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今天的事。许枝越刚到酒店，有点担心，想第二天回去，但听陈宛润语气还算平静，又拗不过她，只好多叮嘱家里的保姆多照顾照顾。

　　“不用回来看我了，小姨。”陈宛润走在路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真没什么事，你好好准备演出，等放假我还想去看你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挂电话后，她抬头，被马路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吓了一跳。

　　梁迎畅站在路灯旁，昏黄的路灯斜斜地照着，斜长的影子落在身后。

　　他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牛仔夹克肩线被斜挎的包压出印痕。

　　他单手插兜站着，不知看了她多久。

　　陈宛润拿着手机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她今天经历的事有点多，大脑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梁迎畅看她呆呆的样子，低头笑起来。他几步走到她跟前，稍微弯腰去看她的眼睛。

　　“好巧啊，在这里见到你了。”

　　“是吗，”陈宛润眨眼，并不觉得晚上九点在她家小区门口碰到是个很巧的事，“我快到家了，你怎么在这？”

　　“刚去看了个老人，正好从这边回来。”

　　陈宛润疑惑，她指了指身后，“你刚才不是要往那边走吗？”

　　“这么晚了，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奥，”梁迎畅懂了一样点头，“那我不送你了。”

　　“走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始终走在陈宛润身旁，没半点走的意思。

　　“你不是说走吗？”陈宛润看着他。

　　旁边的人神情坦荡，“对啊，这不是在走么。”

　　陈宛润低头笑了笑，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我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了。”

　　“心甘情愿的事算哪门子麻烦，”梁迎畅很坦荡，“做不喜欢的事儿才觉得麻烦，懂不？”

　　陈宛润“嗯。”了声，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见到他的那一刻，紧绷的神经好像一下子放松下来，像有了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

　　微风吹过，沙沙的声音回荡在耳旁，风拂过脸颊，很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陈宛润开口，“今天我朋友遇到了一个人，想对她进行性骚扰。”

　　她看着前方，声音很轻，“然后我去保护她了，那个坏人现在在警察局。”

　　梁迎畅侧头看着她，没说话。

　　“我觉得，我还挺厉害的。”她小幅度地弯了弯唇角，忽地抬头看向他，“是不是？”

　　她眼尾上挑，眼里带着笑，长睫毛翘翘的，像小狐狸一样。

　　梁迎畅看着她，心脏像被撞到，有一瞬的失神，他别开目光，“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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