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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祝
明日就是族祭,离忧将自己的想法同齐宣说了一遍。
她打算明日族祭完就下山,待在丹溪她只能无动于衷地看岁月流逝,神山常年下雪,一个人孤寂地在山上看日出日落,她几乎忘了人间原本的模样。
如果下山或许能找到尔筮,以及遗落在外的另两枚骨玉,况且“骨玉碎”也并不是摔碎它,卷轴最下方标注了一行注释,取神女之血滴在骨玉表面出现裂纹就是出山的钥匙了。
见齐宣垂眼沉默,离忧叹了口气,“你不必担心,我答应让你出去便会带你出山。”
“抱歉,我并非这个意思。”
他抬眼,墨色在眼中化开,是很纯粹的瞳色。
“离忧姑娘,我想同你一道寻骨玉。”
“为何?”离忧不解道。她知道他现在没有去处,但他大可找个清静偏远地方,寻个闲散职自由自在过完凡人的一生。离忧补充道“你若跟着我,大概不会好过,我如今术法早不如前,许多事反而要拜托你。”
齐宣认真地注视着她,“先前同离忧姑娘说的那位老者并非偶然所遇,他是我师父。”
这下轮到离忧惊讶了,但是她其实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仅仅是一句话便跋山涉水来到了丹溪,常人大多是应承下来然后找个安全之地避险,之前谈到神山的传说也可以看出,他对丹溪并不是一无所知,可他还是来了。
要么就是那老者与他有关系深厚,要么就是他来丹溪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担心给师父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多有隐瞒,抱歉离忧姑娘,师父让我到丹溪,或许是为了找你。”
离忧摇了摇头并不在意这点,又问,“所以你是想同我一道找尔筮?”
“嗯。”他又补充道,“我自小学过一些攻守之术,不会拖累离忧姑娘的。”
离忧当然愿意有个伴,她在神山千年,对人间现今知之甚少,齐宣同她一道会方便很多,先前不同意也是因为此路太险,她才不愿随意将人拉入局中。
不过现在他们目标一致,虽不知他师父是否就是尔筮,因为齐宣对他师父了解并不多,但找到尔筮或许能解开许多疑团。
“好,那我先收拾东西,你的话”离忧看了他几秒,“骨玉带着就好了,衣服继续穿着吧,不用归还了。”
齐宣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四周落雪簌簌,将他的睫毛覆上一层银白,融化后湿漉漉的,像雪化后淌过的春溪。
“谢谢你,离忧姑娘。”
将血滴落在骨玉上时,离忧向来波澜不惊的内心荡开一层涟漪,她有些紧张。鲜血顺着骨玉纹路从玉中央流向四周,立即显现出斑驳的裂纹,透出莹莹的光。她腕间手串中那颗血赭石忽然发亮发烫,灼烧着她的皮肤。
紧接着,天地异变。原先开得零散的棠棣花叶同树、苍苍的长生松被次第渡上一层青绿。
万物复苏,冰雪消融。
她看见封山印在石碑上慢慢褪去红色。
忽然卷起的风沙,几乎将她淹没在内,等她揉着眼再睁眼时看到不远处黑色的身影忽然愣住了。
在他死后的很多岁月里他从来没有来过她的梦里,几乎快从她的记忆里淡忘只留下一团模糊的痕迹
巫祝穿着祭祀的黑衣,举着巫铃,末端的彩绳随风翻扬,苍老的眼睛与她对上视线,唇角泄出一丝轻浅的笑
“离忧,长生天很思念你。”
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又酸又麻。她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一开口才发现眼睛不知何时湿润了,“巫祝!”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他。
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梦到过巫祝,她甚至以为她对过往的情感都变得淡漠稀薄了,可当他出现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很想他。
她摸了摸被风沙迷住的眼睛,声音忍不住哽咽“我也很想你,巫祝。”
最后两个字吐出来的时候有些缓慢,好像说快了,这个人会突然又在眼前消失。
“离忧,你做得很好,丹溪会好起来的。”他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远处棠棣被吹落,又飘至阵法中央,盘旋在半空飞舞。她顺着巫祝的目光落到了雪山,松树青翠,蓝天澄明,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千年前的平常岁月 。
她想同他多说些话,但是黑色的衣角擦过她的手,慢慢变得透明,直至消散,就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天地之间,一切变得虚无,风都停止。
直到有一个人的声音将宁静打破。
“离忧姑娘”
不是巫祝的“离忧”,是齐宣所喊的“离忧姑娘”。
棠棣花落了一地,又开始下雪,丹溪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
翻飞的彩绳原来是北山上的彩旗,风将清脆的铃音传得很远很远,彩旗上的铃铛仍在摇晃。
她有些久久无法回神,齐宣立在她身侧,看着地脸上未干的泪痕,轻声问
“你还好吗?”
离忧很少哭,此刻对着这个人忽然有些羞耻,“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方才我见你忽然向前跑,然后对着空气说话眼泪也掉了下来。”得到齐宣的回答,离忧轻轻点了头
所以那些是幻象吗?还是只有她能看到?但只有铃音清脆如旧,而雪山不语。
她垂下眼,轻轻摩挲着腕间恢复平静的血赭石。
千年来的孤寂,终于被撕开了一道裂缝。出山之路已开,前路茫茫,但她知道,她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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