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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室
短短一天的假期转瞬即逝,殷瑟笙在家睡了一天后回到医院,韩苓昭的“顺路”成了医院五楼门诊的新固定节目。
心外科的清晨总带着消毒水的特有气息。殷瑟笙刚套上白大褂,金属听诊器还带着清晨的凉意贴在胸口,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
韩苓昭倚在门框上,指尖夹着的挂号单像张通关文牒。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下颌线愈发锋利。没等殷瑟笙开口,他已经走近,食指精准地点在白大褂左胸口袋上。
“钢笔没墨了。”
那支墨蓝色万宝龙钢笔是殷瑟笙导师赠送的,陪伴他完成无数台手术。此刻被韩苓昭自然地抽走,在他带来的空白病历本上划下两道深蓝色痕迹。
墨水饱满得几乎要渗过纸背。
“现在有了。”韩苓昭把笔塞回他口袋,指尖不经意擦过白大褂下的衬衫布料。殷瑟笙感到胸口微微一沉,心跳加快。
周二午后,阳光斜照进办公室。殷瑟笙刚结束一台三小时的手术,拧开矿泉水瓶盖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瓶口即将触到嘴唇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从身后伸来,径直夺走了瓶子。
韩苓昭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急促滚动。几滴水珠沿着他锐利的下颌线滑落,没入黑色T恤的领口。瓶子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白水啊,”他舔了舔嘴唇,细细回味了一下,“没味道。”
周三傍晚最是难熬。殷瑟笙伏案书写病程记录,连续值班三十六小时的疲惫让字迹都失了力道。韩苓昭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白大褂衣摆擦过椅背发出窸窣声响。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廓。那股熟悉的烟草味先一步侵袭感官,随后是压得更低的气音,每个字都像在耳膜上搔刮:
“殷瑟笙。”
他猛地转头,鼻尖几乎擦过对方的下颌。可韩苓昭已经向后退了几步,指尖点着病历某处,一脸专业严谨:“这里,写错了。”目光却落在他骤然泛红的颈间,不明显,但也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周四凌晨,殷瑟笙在值班室小憩醒来,刚要站起身活动筋骨,便感觉自己肩膀上有些沉甸甸的。扭头一看,自己身上披着件陌生的黑色外套。羊绒混纺的质地细腻柔软,带着雪松与烟草交织的冷冽气息,把他整个人裹在其中,袖口还残留着些许体温。
桌上放着印有餐厅logo的保温袋,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瑶柱粥。米粒炖得糜烂,金色瑶柱丝点缀其间,正是他读书时常去那家店的火候。
韩苓昭靠在门框上玩手机,屏幕蓝光映着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护士站给的。”他头也不抬,“难喝,扔了浪费。”
殷瑟笙捏着勺子的手指收紧。他想起手机上护士长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韩先生非让微波炉热了三遍,说是怕您胃受不了凉。”
粥碗底下压着张便签,龙飞凤舞的字迹力透纸背:「糖放右边口袋了。」
他伸手探进那件过分宽大的外套口袋,摸到几颗包装熟悉的瑞士太妃糖。
雨夜的值班室格外安静。殷瑟笙翻看联系人消息时突然顿住。通讯录里那个连名带姓的“韩苓昭”不知何时变成了简单的“L”,并且赫然出现在微信置顶的位置。
殷瑟笙盯着那个字母,再抬起头看了看韩苓昭,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良久。窗外雨声渐密,最终他只是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周五清晨七点半,殷瑟笙刚交完班走出科室,就看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懒洋洋地倚在护士站前,手里拎着杯豆浆和一份三明治。
“啧,殷医生这脸色,”韩苓昭把温热的豆浆塞进他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医院闹鬼,专吸你精气。”
殷瑟笙下意识要推拒,却被韩苓昭强硬地按住手腕。“拿着。饿晕在手术台上还得浪费急诊资源。”
护士长从病历堆里抬头,笑眯眯地插话:“韩先生真是热心,天天都这么顺路?”
“可不是,”韩苓昭面不改色,“我晨练路线刚好经过这儿。”
殷瑟笙低头咬了口三明治,他确实忘了吃早饭。他抬眼看了看正和护士长插科打诨的韩苓昭,这人连续来这么些天连他值班表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他最近来的太频繁了。
这种无处不在的渗透在周末达到顶峰。
深秋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殷瑟笙的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他刚结束一场急诊手术,眼下睡了一天好不容易熬过去的黑青再次浮现。
正核对术后医嘱,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不等回应,韩苓昭便自顾自地推门而入。
他手里拎着一杯咖啡,显然是刚从外面买来的。韩苓昭动作随意地将它放在殷瑟笙摊开的病历本旁,几滴深褐色的液体险些溅到雪白的纸页上。
“啧,”韩苓昭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轻佻,“你们当医生的都这么穷讲究?喝个速溶咖啡还非得计较是58度还是62度?”
殷瑟笙连眼皮都没抬,继续写着医嘱。
韩苓昭见他没反应,像是觉得无趣,用指节又敲了敲桌面,“喂,趁热喝,凉了更难入口,别浪费。”
殷瑟笙终于停下笔,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视线落在那杯咖啡上。普通的白色纸杯,没有任何logo,看不出品牌。
纸杯入手是恰到好处的温热,他揭开杯盖,一股熟悉而浓郁的咖啡香气混杂着一丝极细微的奶香飘散出来。殷瑟笙顿了顿,低头抿了一口。
微苦,奶香很浓。
他猛地抬头,“你……”
韩苓昭挑眉,打断他的话:“怎么?殷医生连速溶咖啡都喝不惯了?要不要我再给你加朵拉花?”
殷瑟笙到了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他看着韩苓昭那副“你爱喝不喝”的表情,心底那点微妙的悸动瞬间被压了回去。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波澜,又默默地喝了一口。温暖的咖啡液流入胃里,填补了那点空虚。
“还行。”他低声说,将咖啡杯放回桌上,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韩苓昭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转身大大咧咧地在旁边的访客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赶紧喝,下班顺路送你回去。”
殷瑟笙看着电脑屏幕,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声和偶尔纸页翻动的声音,以及那杯咖啡持续散发出带着某人关心的温热。
殷瑟笙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已是深夜,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医院门口,却发现韩苓昭的越野车亮着双闪停在路边。
“上车。”韩苓昭降下车窗,下颌线在路灯下绷得很紧,“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车里暖气开得足,像是提早为他开的。
“其实不必...”
“闭嘴睡觉。”韩苓昭打断他,顺手把后座的毯子扔过来,“你黑眼圈重得能当墨镜用了。”
等红灯时,韩苓昭偏头看了眼殷瑟笙,见他还没睡,状似无意地提起:“你们医院老楼那个心理科,以前是不是儿科?”
殷瑟笙搭在毯子上的手指微微一蜷,“嗯。”
“听说二十年前那儿出过事?”韩苓昭转动方向盘,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有个病人……”
“停车。”殷瑟笙突然开口。
车轮碾过落叶发出刺耳的声响。殷瑟笙解开安全带,手指扣在门把上微微发抖。
“就到这里吧,谢谢。”他推门下车,背影在夜风中单薄得像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
韩苓昭盯着他有些踉跄的背影,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他想起秃鹰发给他的档案里那张泛黄的死亡通知单,它的主人是个女人,大约五十多岁年纪,眉眼与殷瑟笙有七分相似。
第二天殷瑟笙请了病假。韩苓昭站在紧闭的公寓门外,手里提着粥店的外卖袋。他抬起手想敲门,最终却只是把袋子轻轻挂在门把上。
手机震动,是殷绪川发来的消息:「喜欢一个人是你这么追的吗?在背后调查对方?你要知道这件事他花了十多年才放下,你倒好,现在又给他提起来了!」
「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希望你能想清楚,看你愿不愿意了解他,你竟然敢直接问!我服了,这件事要是解决不好我是不会同意你追我弟的!」
韩苓昭转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晨光从楼道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脚边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外卖袋在门把上轻轻摇晃。韩苓昭掏出手机,给殷绪川回了条消息:
「告诉我他喜欢哪家店的粥。」
聊天框一直在显示「正在输入中」,韩苓昭一挑眉,殷绪川估计是在想怎么骂他。韩苓昭觉得自己把一年的耐心都用在这里了。
消息的提示音,和门内的重物倒地声一齐响起。
韩苓昭没管手机,他急着上前拍了拍门,试图得到里面人的回应。
“殷医生?殷瑟笙!”
不管他拍的多大声,频率多快,始终无人应答。
“操……”韩苓昭低骂一声,掏出随身携带的银行卡插入门缝,捣鼓了一番,听见“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韩苓昭收起银行卡,“幸好没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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