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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眠
她想起来了。
师父说过,“不当倒数第一咒”生效后,若她远离任务目标,灵力链便会将她绑回来。
……可没人说过居然是以如此尴尬的形式,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赵浮微此时内心惊涛骇浪,一时不知是该先从段楫身上起来,还是先关心灵力链的问题。她楞楞看着段楫,竟没有任何动作。
身下那人漆黑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波澜,睫毛颤抖间,有慌乱滑过他的眸底。他张了张口,似是欲言又止。
他还没有所动作,旁边回过神来的希玄一个箭步冲上来,大力将赵浮微提溜起,上上下下细细打量,见赵浮微毫发无损,方才松口气。
虽说赵浮微无甚大碍,不过长老们此时却不太好了,一个个皆是大惊失色。顾及不上赵浮微这边的状况,他们围着溯回之镜,面容沉痛,如丧考妣,不知是溯回之镜碎得厉害,还是长老们的心碎得厉害。
“这该如何是好,那些受溯回之镜波及的人怎么办?没了溯回之镜,要怎样将他们送回过往?”
“这可是修真界第一大灵器!怎么说碎就碎了?”
一位长老拍桌提议道:“此事事关重大,还需禀告盟主定夺。”
仙盟的现任盟主乃幻毒宗宗主穆弗居。盟主看似风光,实则糟心事一堆,因而许多长老对此位避之不及。而这人是个公认的老实人,性子敦厚,有决断而不强势,是个合格的牛马,于是毫无争议地坐上了盟主之位。幻毒宗擅制毒制药,因而这位穆宗主每隔些时日便会闭关潜心制药,不巧的是,最近他恰好在闭关。
那位提议的长老开口道:“盟主还在闭关,我们不便打扰,不如等其出关后,再如实相禀,我们暂且先稳住局面,不要外传溯回之镜破裂一事,以免引起恐慌。”
赵浮微腹诽,等盟主出关回来,黄花菜都凉了,这长老怕不是练剑的时候把失手脑子给劈坏了。
不过那帮倔老头非但不这么想,还觉得此提议甚好,纷纷赞成,其中不乏有人是不愿引火上身,也并未有异议,于是此事便如此草率地定了下来。目前唯一未解决的,便是这些来自过往之人的去向问题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段楫身上。
段楫刚从地上狼狈起身,正拍袖清理衣袖上的尘土。见屋内众人都盯着自己,他眨眨眼睛,面露茫然。
“依我看,不如让接了任务弟子来看管。”云山派长老李穹提议道。“在我们解决问题之前,让他们暂时负责这些过往之人的食住与安危。正好借此机会让弟子们历练历练。”
“我不同意。”方才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希玄忽然出声道。
赵浮微知晓师父为何反对。很明显,这些人无疑是个烫手山芋,若出了什么事,仙盟必然会让对应的弟子担责。师父护短,不愿让她出半点事。她心头不由得一热。
“希玄,都知道你拿你家小徒弟跟个宝似的,可护短也得有个限度。这仙盟又不是只有你们常容派才能说算的。这样,少数服从多数,若大家都同意,便就按这个来吧。”
听到对面的这番言辞,赵浮微看到希玄的拳头握起,手背上成功暴起了青筋。
这拳头似乎下一刻便出现在李穹脸上。赵浮微忙扯扯希玄的衣袍,提醒她冷静。
希玄压下心头的怒火,不再言语。云山派地位本就压大部分门派一头,李穹又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众人谁敢不同意,都连连应声附和。
“那就这么定了。”李穹瞥了眼希玄,得意洋洋道。
众人散去,一时间只留下希玄师徒以及站在一旁的段楫。
希玄叹口气,指指段楫道:“事已至此,你把他带回常容山吧。给他找间屋子暂时住着,若实在没有空屋,叫他和你师兄住一块也行。”
“恐怕不行。”
希玄闻言疑惑。
“怎么不行?”
赵浮微抬起自己的手腕晃了晃,面无表情道:“师父你忘了,你亲自下的咒……”
溯回之镜碎了,段楫还没送回去,任务算不得完成,“不当倒数第一咒”自然也还没有失效,此时灵力链还分别系在她和段楫的手腕上。若两人分开七尺之外,赵浮微便又会被强制绑回段楫身边……就像方才那样。
闻言,希玄一拍脑袋,懊恼道:“我怎把这回事给忘了……这该如何是好。”
见师父如此,赵浮微忍不住道:“师父,就不能直接把咒解开吗?”
“解不开。”希玄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当时创此咒时,怕你丢下任务跑了,所以……”
所以压根没有预备下解咒的方法。
赵浮微已然麻木。今日发生的糟心事太多了,再多一件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差别,因此乍闻这番如此令人绝望的话,也没有过多反应。
还能怎么办?就算现在让她跟段楫同床共枕,她也只能认了。
这万恶的世界。
“罢了,暂且这样吧。”希玄无奈道。“不过此事毕竟是我之过,我这个月给你补发双倍的例钱如何?”
“双倍例钱”这四个字一出,赵浮微原本麻木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整个人立即从半死不活的蔫吧状态变得精神焕发。希玄见她这般样子,止不住笑意。
果然还是一个猴一个栓法。对赵浮微,就不能再采用对薛裁的武力折服法,需得投其所好,才能制服这种倔驴。
“小财迷鬼。走了,回常容山。”
***
回到常容山的时候夜已深,可山道上却仍灯火通明,大概是萧玉霏和薛裁见他们久久不归,给他们留的夜灯。厨房里果然还留着温热晚膳,香气四溢。赵浮微一行人用过晚膳,随后希玄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现在,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赵浮微和段楫,各外寂静无声。
赵浮微领着段楫往自己的小屋走去。她这屋子位于半山腰,两人一前一后沉默上山,只能听见风穿过林叶的声音。
吱呀一声,小屋的门被赵浮微推开。室内的布置一如她离开时,丝毫未变。这屋子是师父专门下山找人为她建的,布置全是按赵浮微的喜好来的,虽说不大,却也格外温馨。
赵浮微感慨,大概是今日离奇的经历太多了,明明才一日没有回来,却竟让她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点了灯,将屋内乱七八糟堆放的刀剑,没做完的暗器,以及木头凿子等各种杂物匆匆塞进木箱,才转向站在门口的段楫道:“请进吧,有些乱,等明日我再好好归置。”
段楫不甚在意地回了句“没关系,暂时叨扰了”,同时抬腿进了屋,细细打量室内陈设。他转了一圈,非常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整个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今晚怎么睡,这是个大问题。
赵浮微显然也注意到段楫的目光,自然知晓对方在想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其中一个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若不解释,赵浮微只怕自己有强抢民男的嫌疑。
她将有关“不当倒数第一咒”与灵力链一事完完本本与段楫讲了一遍。对方似乎听得饶有兴致,不时点头,并未开口打断一句。
语毕,赵浮微观察着对面人的神色,斟酌道:“关于此事……你有什么想法?”
段楫不假思索道:“那很好……”
“什么?”
“没什么。”他改口道。“解不开也没关系,暂且如此吧,我没什么意见。”
有意见也没办法,除非你有本事把它解开。赵浮微内心凉凉道。她起身从壁橱里翻出了另一床被子,挨着床边在地上仔细铺开,想想还是不放心,又铺了一层。
段楫坐在一边,以手支着头,目不转睛盯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忍不住道:“我睡地上吗?”。
“不然呢?”赵浮微转头疑惑。“我们总不能睡一张床吧?男女授受不亲。”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在段楫的脸上看到几分一闪而过的失落。
赵浮微心道,不让他睡床而已,至于吗?这人在原先的时间里不会是哪家金贵少爷吧,怎么还不乐意上了,有点难伺候。
两人心思各异,却又都心照而不宣不再提及这个话题。窗子未关好,微凉的山风挤进了屋子里,吹得烛灯的暖光摇曳不止,将他们映在墙上的影子也带得摇晃颤抖,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赵浮微铺完床起身,利落关上了窗,顺带吹灭了烛灯。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赵浮微向床铺的方向摸索着走过去。段楫也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还贴心地嘱咐一句不要摔倒。两人到各自的床铺躺下,一个地上,一个床上,彼此之间挨得还算近,赵浮微能听见段楫清浅的呼吸声。
今日实在混乱,赵浮微深感疲惫,刚躺下不久,她的意识便有些昏昏沉沉,几乎要睡过去。
但偏偏有个人此刻非要出来作怪。黑暗中,段楫冷不丁开口问道:“你的头发……生来就是白色的吗?”
赵浮微:“……”
她酝酿的睡意一下子被惊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吵人睡觉天打雷劈,这道理都不懂吗?!
她没好气地回道:“天生的。满意了吧,能不能睡觉?再不睡我就收走你的被子。”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赵浮微以为段楫终于痛改前非,可以安静睡觉的时候,他又出声了。
“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怎么这人问题这么多?三岁小孩都不会有如此多的疑惑吧?
但思及此人孤零零来到现世,举目无亲,赵浮微还是心软了一下。
“什么问题?”
段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犹豫出声。
“……你成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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