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人偶小姐

　　横滨的夜空，被不祥的火光与浓烟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空气中不再仅仅是海水的咸腥，更混杂了刺鼻的硝烟、燃烧物的焦臭，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街道上随处可见残垣断壁，废弃的车辆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
　　曾经的繁华街区，如今已沦为炼狱般的战场。这就是“龙头战争”，一场因“五千亿遗产”谣言而引爆的、席卷整个关东地区地下势力的血腥混战。港口黑手党，作为横滨黑夜的霸主，自然深陷其中，并且首当其冲。
　　某处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遭遇战的十字路口，景象尤为惨烈。敌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地，鲜血汇聚成小小的溪流，沿着路面的坡度缓缓流淌。残余的火苗在废墟间跳跃，映照出站在战场中央的两个少年身影。
　　中原中也压了压帽檐，钴蓝色的眼眸扫过四周，锐利如刀。
　　他身上的黑色外套沾满了灰尘和溅上的血点，但本人似乎毫发无伤，只是呼吸略微有些急促。赭红色的异能光芒在他周身尚未完全散去，彰显着刚才战斗的激烈程度。“啧，一群杂碎，没完没了。”他啐了一口，语气暴躁中带着一丝厌倦。即使强大如他，面对这场仿佛没有尽头的消耗战，也感到了压力。
　　而站在他旁边几步远的太宰治，状态则截然不同。他看起来甚至有些……过于整洁了
　　。黑色大衣依旧笔挺，绷带洁白如新，脸上挂着那副让人火大的、游刃有余的微笑，仿佛刚才不是经历了一场恶战，而是刚散步归来。“啊啦，中也，效率还是这么低呢。我都已经解决掉我那边的所有人，站在这里等你半天了哦？”他语气轻快，带着明显的挑衅。
　　“哈？！”中也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混蛋太宰！要不是你那些弯弯绕绕的鬼计划浪费了时间，我早就把这片区域清理干净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只会躲在后面耍阴招吗？！”
　　“这叫智慧，智慧懂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蛞蝓是不会理解的~”太宰治摊手，一脸“你真可怜”的表情，“只会用蛮力横冲直撞，难怪长不高呢。”
　　“你想死吗？！青花鱼！”中也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周身红光隐隐泛起，眼看一场“双黑”内部的械斗就要爆发。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从旁边一条相对完好的小巷阴影里传来。
　　中也瞬间警觉，犀利的目光如箭般射向声音来源。在这种地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残敌或新的袭击。
　　太宰治却似乎早有预料，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炫耀般的意味。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是太宰九。
　　她依旧穿着那身过于宽大的黑色行动服，长长的黑发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夜风吹拂，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手上戴着一副不合尺寸的橡胶手套，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已经半凝固的血污和一些难以名状的污渍。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蓝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手套上的东西只是普通的泥土。
　　她怀里抱着几把从敌人尸体上收缴的、型号各异的枪支，动作平稳，步伐无声，像一道飘忽的幽灵，穿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径直走到太宰治面前，然后将怀里的枪支轻轻放在地上，排列得还算整齐。
　　做完这一切，她便安静地退到太宰治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垂手站立，如同一个完成了指令后待机的机器人。整个过程中，她没有看脚下狰狞的尸体，没有看燃烧的火焰，甚至没有看刚刚结束战斗、浑身散发着戾气的中原中也。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太宰治的指令。
　　中原中也愣住了。他锐利的目光在太宰九身上来回扫视，从她沾满血污的手套，到她空洞无物的蓝眼睛，再到她对待尸体和战场的漠然态度。他当然知道太宰治身边最近多了一个奇怪的跟班，传闻中是个像人偶一样的女孩。但耳闻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则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在刚刚结束厮杀的战场上，这种极致的非人感，带来的冲击力尤为强烈。
　　“喂，太宰，”中也皱紧了眉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警惕，“这女人……是怎么回事？”他用了“女人”这个词，虽然太宰九看起来年纪很小，但她身上那种异常的气质，让人无法用看待普通少女的眼光去衡量。
　　“嗯？你说小九啊？”太宰治仿佛才想起她的存在，用脚尖随意地踢了踢地上收缴来的枪支，语气轻松得像在介绍自己新养的宠物，“如你所见，是我的部下哦。很能干吧？战后清理工作做得又快又好，而且从来不会抱怨。”
　　“部下？”中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让她……做这些？”他指了指满地的尸体和太宰九手套上的血污。即使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处理战场尸体也通常是由经验丰富的底层人员或者心理素质极强的特定小组负责，让一个看起来如此瘦弱、年纪轻轻的女孩做这种事，本身就极不寻常。更何况，她的反应太不正常了。
　　“有什么问题吗？”太宰治歪着头，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小九很擅长这个呢。你看，她一点都不害怕，也不会像某些人一样，杀几个人就吵着要洗澡换衣服，矫情得很。”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中也。
　　“混蛋！你说谁矫情！”中也额角冒出青筋，但注意力很快又回到太宰九身上，“我不是说这个！她……她看起来根本不像个活人！你到底从哪里找来这种怪物的？！”
　　“怪物？”太宰治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燃烧的战场上显得格外诡异，“中也觉得小九是怪物吗？但是，比起某些控制不住脾气、动不动就毁掉整条街的暴力狂，我觉得小九这样安安静静、乖乖听话的孩子要可爱得多呢。”
　　他转过身，伸手揉了揉太宰九的头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亲昵。“对吧，小九？我们才不是怪物，我们只是比较……高效而已。”
　　太宰九任由他揉弄头发，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中也看着这一幕，胃里一阵不舒服。他不是同情那些被杀的敌人，在黑手党的世界里，生死本就是家常便饭。但太宰治和这个女孩之间的氛围，那种将血腥和死亡视为寻常、甚至带着点玩味的态度，让他感到一种本能的反感和警惕。这和他信奉的、用力量堂堂正正碾压敌人的准则截然不同。
　　“我不管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太宰。”中也压低了声音，帽檐下的眼神变得锐利，“但战争不是游戏。带着这种……这种东西在身边，小心玩火自焚。”
　　“哇，好可怕的警告哦。”太宰治夸张地拍了拍胸口，随即又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不过，中也这是在担心我吗？好恶心~放心吧，就算小九真的是怪物，也是只听我话的怪物。比起某个随时可能失控的‘荒霸吐’，可是安全多了。”
　　“你——！”中也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赭红色的重力异能再次爆发，脚下的碎石开始微微浮空。太宰治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禁忌和痛处。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突然，太宰治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是森鸥外直属的线路。他按下接听键，听了片刻，懒洋洋地回应道：“是~是~知道了，马上就去。唉，首领真是会使唤人……”
　　挂断通讯，他对着依旧怒目而视的中也耸了耸肩：“看来吵架时间结束了，蛞蝓。首领有新的任务给我们这对‘双黑’哦。虽然和你搭档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事情之一。”
　　中也强压下怒火，冷哼道：“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混蛋太宰！”
　　太宰治不再理会他，转身对太宰九吩咐道：“小九，剩下的‘清理’工作交给后续部队。你跟我来，下一个地方……可能需要你去做点‘记录’工作。”
　　所谓的“记录”，大概是指用她那双空洞的眼睛，去看更多黑暗和血腥的场景吧。
　　太宰九沉默地点了点头，迈步跟上太宰治。
　　在与中原中也擦肩而过时，一阵夜风吹过，掀起了太宰九额前的碎发，也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硝烟和血污的气味，送到了中也的鼻尖。
　　中也看着那一高一矮、一明一暗两个身影逐渐融入战场的夜色中，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太宰那家伙……”他低声自语，帽檐下的眼神复杂，“到底创造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他有一种模糊的预感，这个名为“太宰九”的人偶，其存在本身，或许比眼前这场混乱的战争，更加危险和不可控。而太宰治，显然正乐在其中。

　　夜空下，龙头战争的硝烟仍在弥漫。而一段扭曲的三角关系，就在这个血腥的十字路口，埋下了最初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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