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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
“警方的最终结论是疲劳驾驶导致的意外,但我不信。”
池念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记得很清楚,出事前一天,大伯来家里找过我爸。两人在书房里关着门吵了很久,我隔着门都听见了。大伯最后撂下一句……
‘你不给,总有你后悔的那天’。”
梁远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语速也快了些:
“那天……我在公司加班到很晚,是后来听行政部门一个相熟的老周提了一句,说看见你大伯下午怒气冲冲地来找过你爸。
据说是为了给池洛风铺路,要筹措一笔数额不小的钱让你爸支持,你爸没同意。”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念念,有些话……我本不该跟你说。但你既然问到了这个份上……你爸妈那场车祸,恐怕……不是意外。”
池念的心猛地向下一坠,像是骤然踏空。
握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梁远后面的话。
“我私下托关系查过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发现最关键时间段的记录被人为删除了,无法恢复。
但是,”梁远的声音里裹着压抑不住的愤懑与无力,
“没有找到任何直接证据能指向具体的人,警方那边……立不了案。”
“而且,你爸妈出事前,正在紧密盯着的,就是盛林建筑负责的那个新开发区项目。他怀疑他们在核心材料上偷工减料,安全隐患极大。
而盛林建筑的副总经理……是你大伯池禹柏的大学同学,两人关系匪浅。”梁远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砸在池念心上。
池念猛地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标着“盛林建筑”字样的文件盒和散落的图纸。
当时她只当是普通的项目资料,如今想来,
那纸页间父亲留下的密密麻麻、力透纸背的红色批注与问号,无一不是触目惊心的疑点。
“梁叔,那你们现在……”池念的声音有些发紧。
“还在撑着。”梁远苦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池禹柏和杨芸,这几年一直想方设法要把我们这些跟着你爸打江山的老人踢出局,好彻底换上他们自己的人。
上个月,他们故意给我派了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烂摊子,就等着抓我的错处,
幸好我跟了你爸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见过一些,知道哪里该谨慎,怎么绕着坑走,才算勉强没让他们得逞。”
他沉默了一下,语气变得复杂:
“公司里,也还有几个信得过的老伙计,心里都明白,也都不甘心。
靠着我们几个暗中互相通气,死死守着几个关键部门,总算……还没让他们把公司的家底彻底掏空。只是……”他叹了口气,
“我们这些人,如今在公司里,说话是越来越不管用了,几乎被边缘化。所以,目前……我也确实没有更多能告诉你的了。”
池念听懂了他未尽之言——
他们这些父亲的旧部,对她这个长期“寄居”在池禹柏羽翼下的侄女,终究是存着几分观望和疑虑。
毕竟,在所有外人眼中,池禹柏夫妇待她“视如己出”,关怀备至,谁能确定,她的心里,究竟向着哪一头?
“梁叔,”池念忽然开口,声音清亮,斩钉截铁,像淬了寒冰的利刃,瞬间划破了电话那头沉重的氛围,
“我知道您和叔伯们在担心什么。这些年我住在大伯家,是因为父母去后,我无处可去,别无选择。
但这绝不代表,我分不清黑白,认不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她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清冷的月光洒在窗台上,像铺了一层薄薄的、泛着寒意的霜。
“我爸妈留下的东西,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它们被一点点蛀空、败光。接下来,我会做一些事。
等您看到之后,就会相信,我和他们——”她语气一顿,带着决绝的疏离,
“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仿佛能听到梁远内心激烈的权衡。
片刻后,他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释然,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
“好!丫头,梁叔信你!我们……都等着看你的表现。”
挂断电话,池念在窗边坐下。
月光如水,流淌在她身上。
她的眉骨生得恰到好处,眉峰带着一道自然的弧度,如初春柳叶,清润中藏着不动声色的韧劲。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映着窗外灯火,沉静似秋日深潭,情绪不显。
鼻梁挺直,线条流畅,在柔和的轮廓中添了一分明澈的骨相。鼻尖微翘,却不显稚气,反衬得淡粉的嘴唇柔和里带着克制。
夜风拂过,撩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安静地坐在那儿,周身仿佛笼着一层薄光,不夺目,却清冽——像是雪初融时,天地间那种微凉而温润的光晕。
叫人觉得,即便前路再难,她眼底那片清澈与坚定,也不会轻易被尘世磨灭。
清晨的阳光刚刚漫过楼梯转角,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池念拎着准备好的、给外公外婆的补品正准备出门,一道戏谑又充满恶意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像钉子一样将她钉在原地。
“哟,这不是我那‘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吃饭的表姐吗?这么早,又去讨好那两个老家伙啊?”
池洛风懒洋洋地斜倚在精致的雕花栏杆上,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印着张扬游戏角色图案的T恤。
他故意晃了晃脚上那双价格不菲、显然是刚入手不久的限量版球鞋,嘴角勾着毫不掩饰的不怀好意:
“怎么,没从我爸妈那儿磨到零花钱,就转去巴结那两个老不死的,指望从他们牙缝里抠点出来?”
池念脚步顿住,握着礼品袋提手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但她转过身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无波,目光淡淡地扫过他脚上那双崭新的球鞋,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
“总比某些人,四肢健全却只会在家心安理得啃老要强。”她抬手指了指那双鞋,眼神锐利,
“上周才刚发售的限量款,价格不菲吧?花的……是你爸妈卡里的钱,
还是你又偷偷撬了书房里那个上了锁的备用金盒子?”
池洛风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像被滚水烫到,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直了身体,语气又冲又急:
“你胡说什么!这是……这是我自己省吃俭用攒钱买的!”
“攒钱?”池念微微挑眉,往前逼近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冰冷的穿透力,
那上个月偷偷把书房多宝阁上那对釉里红玉壶春瓶,拿去古玩店换了钱充游戏,
结果被伯父发现,狠狠扣光了半年零花钱之后,‘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吗?”
她盯着池洛风瞬间僵硬、血色尽褪的脸,继续不急不缓地追问,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他心上:
“还是说,在你眼里,伯父伯母已经老眼昏花到连你床底下,那些塞得‘天衣无缝’的昂贵手办空盒都看不见了?”
池洛风被这接连的质问戳得恼羞成怒,理智尽失,扬手就朝着池念的肩膀狠狠推过来!
池念却像是早有预料,敏捷地侧身避开,同时出手如电,一把攥住了他来不及收回的手腕。
那力道并不凶狠,却异常稳固,像铁钳般让他动弹不得。
池念顺势又凑近了一步,两人距离极近,她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像冰冷的溪水流过鹅卵石,带着刺骨的寒意:
“池洛风,你给我听清楚,在这里,现在还轮不到你在我面前撒野。
再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再敢对我不敬,我不介意把你偷卖摆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捅到伯父那里——”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他惊慌的眼底:
“毕竟,上周你贱价卖掉的缠枝莲纹青花瓷瓶,是他当年在苏富比海外拍卖会上,跟人举了几十轮牌子,花了极大代价才拍回来的心头肉。
你猜,他若是知道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池洛风疼得龇牙咧嘴,额角渗出冷汗,嘴上却还在硬撑,色厉内荏地低吼:
“你……你敢!空口无凭!没证据谁信你的鬼话!”
“证据?”池念冷哼一声,猛地松开了他的手腕,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扫过他全身,
“上周三下午三点左右,你怀里揣着一个用红绒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件,鬼鬼祟祟从后门溜出去,正好撞见打扫卫生的张阿姨。
她后来还特意问我,'家里是不是要搬家了,怎么看见洛风抱着东西出去?'我当时怎么回她的来着?
哦,我说,‘大概是洛风在收拾他不要的旧玩具吧’——”
她看着池洛风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彻底碎裂的嚣张、转而溢满的惊恐,慢条斯理地给出最后一击:
“你说,我现在要是把张阿姨请过来,让她当着伯父的面,再把那天看到的情景说一遍……
伯父他是会信你,还是信张阿姨亲眼所见,再加上我的‘合理’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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