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学”汪式救济

　　松田阵平蓦地怔住。
　　他确实说过这句话，可那应该是随风飘散的。
　　少年脸上的自豪不假，瞳孔如山间泉水一般纯净真挚，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模样。
　　柔软的发丝像被太阳亲吻的麦穗，细碎的光斑在上面浮动跳跃，显得他发红的耳尖更加明显。
　　松田阵平张了张嘴，那些习以为常的，稍显凶恶的话语消失地无影无踪。最终，他只是抬手，恶劣地捏了把少年的脸颊肉。
　　“小鬼，有些时候多听听自己的想法。”
　　力道不大，却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痕，松田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
　　捂着自己被捏过，还残留着一丝触感的面颊，晓似懂非懂地望着卷毛男人。揉碎的星子在睫间打转，他用力点头，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这副认真的样子让松田忽然想起了某个同样认真的同伴，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迈着大步往外走，只扔下一句，
　　“别磨蹭了hagi。”
　　萩原研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好友落荒而逃的背影，他毫不收敛地笑，眸中绽放了一大片绚丽的紫罗兰。
　　“走吧，晓酱。”
　　他轻声说，
　　“属于你的‘想法’，说不定很快就开始啦。”

　　医院外的太阳格外温暖，落叶为道路铺上了金黄的地毯，踏上去会发出“咔咔”的声音，晓一直都很喜欢那种脆脆的触感。
　　他没有在意松田和萩原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一个人很满意地踩着树叶。
　　空气里的味道依旧混杂，可是穿着旧衣服的他就仿佛套上了一件盔甲，很安心。
　　当你快乐的走在道路上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时间过的很快。
　　饭店的生意确实火爆，各种人员，食材的气味乱七八糟地填满了小店的空间。
　　晓下意识放慢脚步，缩在两个人的身后，他不喜欢和很多陌生人呆在一起，不喜欢陌生的味道。
　　轻车熟路地找好一个靠窗的座位，萩原示意让晓坐在里面，自己则坐到离人多的过道一侧。
　　松田则抱着臂，视线习惯性地扫过全场 ，将周围的环境过滤了一番。
　　很好，这里没有什么潜在的xiong//杀//案。
　　至少在人类可观察的视角里，一切安好，风平浪静。
　　然而，就在色香味俱全，冒着热气的豚骨拉面被端上桌间隙，一股微弱的，不和谐的气味猝不及防地刺入晓的嗅觉。
　　是很苦的味道。
　　比主人喝剩的黑咖啡渣还要苦，晓在内心暗暗的比较了一番，又觉得那味道更像雨后腐烂的树叶，潮湿又艰涩。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萩原坚实的臂膀，无声锁定了气味的来源。
　　是一个单独坐在角落里，落寞的几乎影没到黑暗里的男人。
　　晓看不清他手上拿着什么，只能看见他挎着的肩膀，像一尊沉默的石像，散发着孤独，疲惫的气息。
　　他有些坐立不安，觉得眼前的拉面都丧失了香味，眼睛不受控制地一直瞟向那个方向。
　　那个人，很难过吧。
　　主人身上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气味。
　　一种想要冲上去的欲望攫住了他，他想告诉那个人，不要难过了。
　　可是，怎么和萩原先生他们他们说呢？晓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个人。
　　他有些为难，不想给两个善良的先生添麻烦。
　　“有时候，多听听自己的想法。”
　　松田和萩原的话突然在他耳边摇晃。
　　没错，这不就是他自己的想法。
　　晓信誓旦旦，没想到萩原先生的预言这么准确！
　　眼看着那个男人站起身，晓有些着急，迅速滑下卡座。
　　“萩原先生，我想去上个厕所。”
　　下意识搬出主人之前身边一个侦探经常说的话，晓就匆忙地站起身。
　　没等两人回复，他就如离弦之势冲了出去。
　　自然也没听见萩原的那句。
　　“嘛嘛，小阵平也注意到那个人了吧？也不知道晓酱会怎么处理啊。”
　　他的话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给晓的行为下了无声的默许。
　　寻着男人走出饭店的味道，跟着他来到不远处建筑的顶楼，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是否有人跟着他。
　　“还有什么意义呢，这样的日子。”
　　男人穿着一件很破旧的衣服，指缝满里是肮脏的尘土，一潭死水般的沉寂。
　　天台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无聊极了。男人一点点走向天台，打算就这样走向生命的终点。
　　“叔叔，这个给你。”
　　清脆的声音打破平静。
　　男人回头，那个在饭店里就盯着他的金发少年，就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双手捧着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是饭店里赠送的水果糖，晶莹的包装袋在日光下格外闪亮。
　　少年跑的很急，苍白的脸颊泛红，紫水晶般的眼睛里没有说教和严厉，只有一种想要与他分享糖果的善意。
　　“吃了甜的东西，这里就不会那么苦了吧。”
　　少年用空的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很努力地调动狗脑子里的知识。
　　他虽然没吃过糖，但他知道小朋友都很喜欢这个，大人的话，应该差不多吧，毕竟都是小孩长的。
　　男人怔怔地看着那个晶莹剔透的水果糖，又看了看还喘着气的少年。饱经风霜的脸颤抖着，构筑了一路绝望的壁垒在最纯粹的善意面前土崩瓦解。
　　他往少年的方向挪了几步，挺立的背佝偻了几分，压抑已久的泣音冲破了声道。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他很熟悉的味道，晓回头，发现来人是他从前见过的侦探，那个很吸引狗狗的侦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长的和他那个时空里的样子一模一样，不对，这个人长的更高一些，而且他没有带眼镜。
　　晓不解地歪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味道和那个记忆里那个聪明的侦探是一样的。
　　“你长大了？还是，你以后变小了？”
　　小学生侦探被这个问题弄的莫名其妙，不过现下这个男人的问题更重要一点。
　　“我在楼下面看见这个叔叔状态不对，就跑上来看看。”
　　他解释了两句，蓝宝石色的眼睛如汪洋般澄澈，没再看向晓，而是慢慢靠近呜咽的男人。
　　“叔叔，跳下去的话，就意味着没有逆转的可能了吧。”
　　侦探扬起一个鼓励意味的笑，他咬字清晰而坚定，像一道穿越迷雾的微光。
　　看着男人蓄满泪水的眼睛，他继续说道。
　　“侦探的工作，就是在所有人认为毫无破绽的绝境中，找到那唯一的一条生路。叔叔，您的人生也一样。”
　　“也许您觉得已经走投无路了，但请给我们，给您自己一个机会。”
　　他侧过身，示意让让男人去看已经走近的萩原和松田，
　　“让这两位警察先生帮您一起找找看，那条被忽略的‘生路’在哪里，好吗？”
　　半长发警官立即蹲下身，注视着这个已经近乎崩溃的男人。
　　“先生，无论是什么困难，债务、疾病还是别的什么，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请相信我们。”
　　松田站在稍微靠后一点的地方，语气直接，一针见血。
　　“活着才有机会翻盘啊。”
　　男人看了看还举着糖的少年，那颗糖，小小的，还发着灿烂的光。
　　他不再是无声的呜咽，而是放声大哭，仿佛要把所有的心酸与无奈宣泄出来。
　　没有人阻止他的行为，以沉默的方式来让这个已经痛苦麻木的灵魂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晓站在一旁，他欣喜地发现空气里的那股绝望的苦涩，随着泪水的掉落一点点消散。
　　其实他还不太明白那些深奥话语的意思，但他知道，侦探和萩原先生他们，用另一种方式，赠送了一颗不一样的“糖”。
　　他喜欢松田先生的那句话。
　　“活着才有机会翻盘啊”
　　活着，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啊。
　　晓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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