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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及笄有君来信
到了仲春月底,满城梨花开得愈发肆意张扬。
柳家女儿在仲春二十七日的及笄礼办的并不铺张,如果那一天没有从王宫里驶出香车,香车上没有载满礼物,更没有宫人送去国君的旨意,它只会是发生在怀集一件不足为奇的小事。
知道此事的人十传百,百传千,不足半日,传遍全城大街小巷。
有人诧异,有人艳羡,有人惆怅,有人悲伤。
恋慕王世子的姑娘流着眼泪,只恨自己爹娘连宫里伸出的枝桠都攀不上。
枯坐在闺房的柳栖梧同样也想不明白,本是一个抬头见喜的好日子,怎会让她浇了个透心凉。
王世子……
王世子……
她绞着帕子,几乎听不清她的好娘亲说了些什么。
司衡捏了捏她的脸:“柳权机?”
柳栖梧对她今日刚得的小字尚且不大适应,迷茫地看向司衡。
“你在想什么?我同你讲了几箩筐的话,你听进去几句了?”
“我……我在想为什么是我……”
柳栖梧知道自己母亲同王后关系匪浅,时常被邀去参加宫里宴席。
可是择选王世子妃这般重要的事,礼法上不是应该先为适婚女子登记造册,再将待选名单送往大昊交由天子审核?
“我被记入过册子上吗?”
司衡没有直视她,伸手轻轻扫下落在她衣襟上的白色花瓣。
柳栖梧震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司衡仿佛是在说一件小事:“就年前啊,适婚女子又不止及笄后的咯,及笄前一年也同样可以记册的。”
柳栖梧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
司衡缓缓抬起眼睛:“先前我只是托王后娘娘为你选一位好夫婿,只提了一个条件,不能远嫁。大抵娘娘思来想去,王世子是盛雍境内最好的儿郎。我知道赐婚这事很突然,我也全无准备呀。”
柳栖梧耐心听完,僵硬地问道:“母亲,此事可还有转圜余地?”
“若你是觉得两年后成婚太晚,我是可以试着请娘娘提前婚期的,但是柳栖梧啊,婚事不可太仓促,咱们也不要急着嫁过去,你的嫁妆我已同你叔父置办多年,但现在看来,远远不够,毕竟那可是王宫,当时娘娘嫁进去时,你外祖可不少费心,生怕娘娘被人给看低了……”
这些话如同过眼云烟,都未曾钻进柳栖梧的耳朵里。她两手托腮,听着司衡想象那莫须有的婚仪,陷入沉思,甚至连眼前人换成了叔父都未曾发觉。
柳栖梧赶紧放下手,端正坐好。
柳梁面上亦无太多喜色。
“栖梧,你可知在及笄礼上叔父为何给你定了‘权机’之字啊?”
“此二字皆从‘木’,既是遵从柳家家训,也有慎思聪敏的寓意。”
“是,也不是,”柳梁眼里多了层温柔,“你幼时喜好读书,有次曾对着我和你娘说,你想成为项权机大将军这般的人物,要做‘柳权机’。当时可把你娘亲吓坏了,以为你是想女扮男装去从戎。”
柳栖梧眼睫一颤。
她幼时体弱,阿娘从不让出远门,幸好在看书一事上不受拘束,当然阅读范围只限于家中书阁。有次她摸出一本《项家女替兄从军记》,读得滋滋有味,手不释卷。故事里的项权机虽为女儿身,为拒婚女扮男装替兄从军,最后反倒成了卫国护民的将军,看得她心潮澎湃。
“叔父,您意思是我可以像选择自己的名字一样,走自己想要走的路?”
柳梁看着她:“一个母亲即使再了解自己的孩子,也要看这孩子自己要的是什么。你娘是按着自己的理解对你好,我虽不赞同,但也不能公然驳了你娘的面子,只能像现在这样和你说几句话,问你究竟是作何想法,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我……”
若她咬死说自己不愿意,叔父去找国君悔婚怎么办?
都说君无戏言,即使叔父如今身居要职,但也不能违抗君王的旨意。
除非君王自己变了想法。
“……只是觉得有些突然,距离婚期还有两年,我还是再想想。”
柳梁轻点了下头。
待叔父离开后,柳栖梧浑身失了力气,整个人沉沉地扑倒在床榻上。
侍女萍意小心翼翼地提醒她:“方才夫人派人传话,说明日要入宫拜谢王后娘娘,要早些休息。”
“知道了。”柳栖梧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母亲这般先斩后奏的做法,她是生不起气来的。
要是母亲的婚姻再圆满些,也就不会像如今这般急切地为她寻个“好人家”,生怕错过什么。
但凡事哪会总有“如果”呢?
人生而脆弱,身不由己的事有太多,比如死亡。
如若父亲尚且在世,母亲想必不会将她视作浮木稻草一般,护之不放。
柳栖梧过去曾数次冒出某个大逆不道的想法,都以叹气作罢。
假使母亲当初嫁的是叔父,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
夜深了,柳栖梧翻来覆去,终究是叹了口气。
隐约间她听到“笃笃”的声音。
她悄然起身,隔着窗纸瞧见一只两寸大的鸟影,嘴里还衔着什么。
萍意和芝念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柳栖梧踮脚走到窗边,等她抬起窗扇,信鸽早已飞得无影无踪。
她朝四周扫了一圈,三角梅的叶子之间赫然夹着一封不知从哪送来的素色信笺。
柳栖梧小心拆开。
月光之下,纸上的字迹乍一瞧陌生得很,细看又有些熟悉,等看完第二句,她才意识到这封书信来自于何处。
东宫。
王世子告诉她:今日赐婚,柳娘子想必会如我那般惊讶吧?既然我们都对彼此无意,不如在订婚前一起共废婚约。依我看,不如就在明日柳娘子入宫拜谢时……
柳栖梧捧着信纸。
纸张温润滑腻,贴合着她的指肚时,颇似昨夜梦中触碰到他的感觉。
她的喉结动了动,胸口仿佛燃气一团火。
如果不与他合作退婚,似乎并无其他路径能走得通。
王世子字里行间虽是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但所出计谋却颇合她的心意。
她只是犹豫了那么一瞬。
一想到王世子此人,柳栖梧宁愿这连绵夜色赶紧褪下去,她也好早些入宫同他做戏一场,了却双方心事。
只是……她要先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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