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杀死的黄昏

　　晚上，乌鸦和蝙蝠飞回宿舍。
　　德莱文对朋友们说，“黄昏的时候我见到了荻伊笛。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感觉讨厌极了，差点就对他用出了遗忘魔法。这样他就会忘记自己曾经杀死过恶魔。”
　　乌鸦和蝙蝠昏昏欲睡，躺在书桌上。
　　蝙蝠勉强思索着，“这有什么用啊？”
　　它睡着了。
　　德莱文低声说，“只要忘记了一切，他的笑脸就会像以前一样了。”
　　“我不想复仇了。我想再次回到朋友们身边。他们过得很开心，不再需要我了。冷静地讨论着我……当然为我哭泣也是不行的。”
　　不要忘了我啊。
　　德莱文把脑袋埋在手臂间。

　　圣廷的院子里开满了蓝色的玫瑰。
　　神使哈珀站在玫瑰花窗下沉思，银色长发缠着脑袋两侧。
　　渡鸦已经回到日暮镇了，向过去最爱的人复仇？不过看来他们还是相爱的啊。
　　哈珀心想。
　　房间内出现了一团光。瞬间，光聚成了人形。
　　哈珀警觉地转过头，但是什么也没看到。她凝神细听。
　　片刻后，她问道，“您想让圣廷派您去黄昏魔法学校？”
　　“那里很偏僻。”
　　“好吧，如果这是您的意愿。”哈珀的手心出现了一份羊皮纸，说道，“蓝玫瑰圣廷的委任协议，我已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还有圣廷的印记。”
　　那团光消失了。
　　“等等……你是谁？”哈珀惊慌地环顾四周。
　　刚刚她完全被控制了。

　　九月下旬，蓝玫瑰圣廷派来一位光魔法的老师。
　　“我要亲自去接那位老师。”艾洛说，他飞快地吃着早饭，开始思考。
　　“你要骑着扫帚去接吗？”爱丽珂怀疑地问，“去小镇上借马车吧？”
　　“或者，按照童话书里记载的传统魔法，把南瓜变成马车。”诺瓦建议道。
　　城堡的器材室里放着扫帚，可以飞的树干——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树龙，还有木筏，飞毯，但是他们没有一辆像样的马车，当然也没有马。
　　其实，森林地下还埋着一只巨大的史前怪物的骨架。它的身躯看上去有点像蜥蜴，但是整体又像是龙。可以用魔力驱使它在草原、山坡上滑行，并不适合荆棘丛生的茂密森林。在空中飞的话，需要消耗较大的魔力。然而让这位神圣的魔法师搭乘骨架，是否不太合乎礼仪。
　　“看样子这位老师从中心火车站出来，可以先搭鲸鱼飞艇，转几次站到镇上。然后坐着扫帚从森林里飞出来，才能飞到我们给他准备的会客厅里，坐在椅子上，吃到我们给他准备的晚餐。”
　　“听上去感觉他不会来了。”玛莎托着脑袋说。

　　“哦，我应该早点去的！”
　　快到中午，艾洛看了眼时间，走到镜子前，整理自己的领带，套上最好的一件淡青色的袍子。
　　之后，他镇定地坐在自己的桌子前。
　　然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就像是睡着的人猛然惊醒了。
　　他站起来，推开门。
　　他的小阁楼竟然转移到了市中心火车站旁边的旅馆楼顶上，悬浮在了空中。

　　门卫室里的老爷爷抬起手，指了指他的房间。“一小时之内，不然要收费。”
　　艾洛连连点头，“谢谢。”
　　他整理一下自己的巫师帽，急忙忙地往火车站赶去。
　　列车已经到站了，人们都走了。
　　一个淡金长发的青年，安静地站在站台边。
　　艾洛迎了上去，“我想你一定是芒埃特老师。”
　　面前的青年朝他微微一笑。
　　“你的行李呢？”艾洛对自己很满意。要不是自己提醒，他就忘记拿行李了。
　　不过要是他本来就没带行李呢？难道说他不打算长期待在这儿。
　　青年指了指自己左胸前衬衫口袋，那里佩戴着一朵百合花，“都放在花里了。”
　　他们穿过广场。灰色的鸽子自在地踱步，一点也不在意来来往往的行人。
　　“坐了这么久的海上列车，一定很累了。请先休息一下，我们再启程回学校。我带你去餐馆吃午饭。我保证这是日暮岛最好的餐馆，食物绝对很美味。”
　　他们走进热闹的街道。艾洛东张西望，很显然对那些商铺很感兴趣。他一眼就看出，橱窗里又摆上了一些新奇的好东西。
　　艾洛把青年带进了一间餐馆。
　　艾洛对这间餐馆很熟悉，他坐下来，把菜单递给青年。
　　青年略微翻了一下，“您来选吧。我并不知道这家餐馆什么好吃。”
　　艾洛毫不犹豫地选好了食物。
　　他开始专心地低头吃饭，忘了介绍点风土人情，以免让异乡人在这里的第一顿饭太过尴尬。
　　相比他，青年的姿势就优雅多了。青年一边安静地使用着刀叉，把食物送进嘴里，一边打量一切。
　　餐厅里播放着欢快的歌曲。面前的人类低着头，蓬松的棕灰色卷发略微晃动。整个人瘦骨伶仃，像一根芦苇。
　　等艾洛抬起头，面前的青年已经吃完了，正静静地注视着窗外。艾洛注意到青年的餐盘里很干净，看来这位客人和自己一样很珍惜食物。
　　“他把这里想象得很好。”芒埃特侧过脸，笑着对校长说，“一切都井井有条，人们都很快乐。”
　　艾洛听不懂他的意思。他没太注意这个，问道，“您指的是黄昏之神吗？”
　　芒埃特并不回答。
　　艾洛继续说道，“和龙之大陆不一样，乌鸦大陆的人们不怎么信神，学校里的孩子们也是，这可能会让你感到冒犯。”
　　芒埃特抬起头，说道，“事实上，我并不信仰你们的神。”
　　艾洛惊讶地看着他，“抱歉，因为您是蓝玫瑰圣廷派来的，所以我以为您一定是神的信徒。但您不是很擅长光魔法吗？一般来说，越信仰神，就能得到更强的光明之力。”
　　青年并不说话。
　　艾洛眨眨眼，关心地问，“芒埃特先生，你吃饱了吗？”
　　青年微笑着点点头。
　　艾洛立刻站起身来，“失陪了，我出去买点东西，请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他走出餐馆，去书店买了最新期的漫画，塞进袍子里。
　　艾洛郑重地说，“亲爱的朋友，我想他们一定已经介绍过了，但我不得不说，我们的学校在一个乡下地方。那里跟这儿可不一样，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也没有这么繁华的街道。”
　　青年礼貌地回答道，“不必这么说，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可爱之处。”
　　艾洛又忍不住说道，“孩子们也很调皮，简直无法无天。不过只要和他们成为朋友，还是很好玩的。”
　　他们走出餐馆，来到一家旅店前。也许他们今天要在这里住宿一晚，明天再回学校？
　　艾洛指了指旅店最顶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阁楼。
　　这阁楼看上去很小，不知道能不能住得下两个人。不过青年并不是一个挑剔的人。
　　木头台阶沿着墙壁垂了下来。
　　他们沿着台阶走到楼顶。艾洛打开阁楼的巧克力色的木门。
　　青年有点好奇地走了进去。
　　艾洛请他坐在桌子前。
　　一阵天旋地转。艾洛捂住脑袋。不过青年岿然不动。
　　艾洛打开阁楼的门，面前是长长的回旋楼梯。他们回到学校了。

　　下午，艾洛带着芒埃特参观学校，把课程表交给了芒埃特。
　　“晚上有一场宴会，你要来吗？老师们都会过来。”艾洛问道。
　　芒埃特点点头。
　　到饭点了，芒埃特跟着艾洛走上楼梯，来到教师休息室。
　　房间里放着一张鹅蛋形的木桌，盘子间缀满了鲜花。
　　房间里空无一人。
　　芒埃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墙壁上爬着透明的藤蔓。桌边堆着箱子，上面摆满了魔法器具。
　　艾洛突然抱歉似的说道，“房间里有点乱，但是看上去还不错。对吧？并不是把不用的教学用具堆在这里，大家休息时会一起在这里研究魔法。”
　　“什么啊，我们只是在这里玩。”红色头发的巫师走了进来。
　　他们视线交汇。芒埃特飞快地移开目光。
　　“我是爱丽珂。”女人笑了一下。
　　在日光照耀下，爱丽珂金色的眼睛闪烁着机警、坚定、幽默的光彩。从那种眼神就能察觉到她自信得惊人。
　　但芒埃特什么也看不出来，面前的人类红彤彤的，和一朵玫瑰花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门被推开了。一群巫师走了进来。
　　艾洛把芒埃特介绍给大家的时候，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他们都对芒埃特很感兴趣。
　　芒埃特的目光依次掠过他们，就记住了他们的模样，以及校长的介绍。不过他依然觉得他们十分模糊，不太相信他们真的是人。 确实是人。
　　他突然领悟到在这种场合下可以微笑，于是他注视着同事们，向上扯着嘴角。
　　艾洛依次向他介绍道，“玛莎教炼金术，芙利丝蒂教治愈术……每节课一个半小时。对了，上课时请给孩子们安排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常见的授课方式是教会孩子们咒语、仪式，然后让他们练习，接着依次展示，这样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但我得说，孩子们如果觉得无聊的话，会直接提意见。”

　　艾洛欢呼道，“我们吃饭吧！”
　　他们在桌边坐下。
　　爱丽珂看向窗外，“我们本来是在房间里等着的，然后去了阳台。现在应该还能看到太阳。”
　　她的话音刚落，他们面前的墙壁就变得透明了。夕阳的光辉漫了进来。
　　芒埃特注意到，一个巫师默不作声地施出了这个魔法。长长的灰发，眼睛浅紫，细细高高的，一棵白杨树。芒埃特一动不动，在脑海中搜寻着他的名字。
　　巫师们喜悦地喊道，“希思！太好了。”
　　爱丽珂笑着看向芒埃特。
　　芒埃特茫然地回望她，忘记了微笑。
　　爱丽珂笑着说，“希思把房间变得透明，为了表示对你的欢迎呢。”
　　芒埃特眨眨眼睛，更困惑了。
　　“我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落日了。大家都很开心呀。”艾洛接着解释道。

　　宴会开始了。
　　艾洛殷勤地问，“你喝酒吗？”
　　芒埃特看着他，沉默地思索着，回答道，“我可以随便喝点。”
　　爱丽珂说，“试试不同的口味，”她站了起来，递过一杯精心调制的鸡尾酒。
　　她说道，“龙之大陆的魔法学校致力于培养神殿祭司、王室魔法师、光明骑士，蝙蝠大陆的魔法学校的优秀毕业生都成了魔王的下属，或者是未来的魔王，或者被抓进监狱。”
　　玛莎接着说，“在我们这里，孩子们毕业后，可以做魔法商贩、占卜师、医师、魔药剂师、炼金术士、动物交流师、灵媒。可以尝试任何职业，例如用魔法酿酒、建造城堡。当然，也可以成为骑士、王室魔法师，也有可能加入魔王军。”
　　“通过四年的学习，他们就可以工作了。这里并不热衷于培养学者——也许这不符合你的预期。”艾洛飞快地说道，有些紧张地看向了芒埃特。
　　芒埃特茫然地看向了他，继续思索该说什么。
　　爱丽珂越过艾洛，走到芒埃特面前，说道，“幸好你来了，现在我们这里的孩子们可以接受系统的光魔法教育，来自蓝玫瑰圣廷的正统光魔法。”
　　他们看到这个似乎没有感情的过分圣洁的家伙，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爱丽珂太会说话了。”艾洛站在好友的身后，欣喜地想着。

　　希思独自收拾着餐桌。他轻轻地挥舞着手，盘子全部消失了。餐桌上的花朵全都飞了起来，落在一起。
　　女人们注视着夜空。
　　玛莎微笑着说，“艾洛真是忙坏了。先带新老师逛了城堡，吃饭的时候还要谈学生的就业。”
　　奇亚拉捂着嘴，笑着说，“教过的学生有可能加入魔王军……怎么什么都说，哎呀，那家伙不会被吓得连夜逃回龙之大陆吧。他应该很适合龙之大陆的蓝灰魔法学校。怎么会来这个偏僻的地方任职？”
　　芙利丝蒂若有所思，“太圣洁了，有点和这里格格不入。”
　　爱丽珂看着她，“一开始就给别人定性吗？也许他会喜欢这里。”
　　奇亚拉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蓝玫瑰圣廷派来的间谍？”
　　玛莎诧异地看向她，然后又转头问希思，“你觉得呢？”
　　希思站直了身子，煞有介事地回答，“他一直在观察所有人。”
　　他们全都笑了起来。

　　晚饭后，德莱文他们照例回到宿舍。
　　达特有点神经质地嘟囔道，“所有人都在讨论恶魔……能不能停下了。”
　　“你怎么吓成了这样？别担心，我知道一个重要的秘密。”埃维盯着德莱文的背影，小声地说，“传闻是真的，其实恶魔已经复活了。”
　　达特吓得弹了起来，“什么啊，我们真的在为恶魔做事啊。天哪，我还以为公爵大人只是在发疯，只是一个狂热的崇拜者，想要复活恶魔，那根本不可能完成。要是恶魔已经复活了，那恶魔在哪呢？不会正注视着我们吧？要是背叛恶魔，或者完成不好任务，是会被恶魔杀死的吧？”
　　“没有什么人知道。”埃维耸耸肩。
　　“如果恶魔已经复活了，他应该自己到这所学校来，亲手杀了荻伊笛。那才算是复仇。”达特抱怨道，“毕竟曾经荻伊笛把他杀了。”
　　“我们是不是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恶魔一定会杀死荻伊笛的。不仅仅是因为荻伊笛曾经把他杀了。还有一个重要的秘密，只要杀死荻伊笛，恶魔就能得到永生。这是德莱文告诉我的。”埃维郑重地说。
　　“等等？荻伊笛死了，恶魔就永生了？为什么啊？这是什么奇怪的魔法，还是某种神秘的契约？”
　　“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只有德莱文知道这件事？只要放出消息，肯定会有很多恶魔的追随者暗杀荻伊笛？怎么想也轮不到我们来完成这个重大的任务？”
　　“我们是以学生的身份潜伏进这里的，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耐心地潜伏，找到合适的时机下手。”埃维说。
　　达特捂住了脑袋。“或许我们可以雇佣别人下手？我现在课都不想上了，我们明天去城里的冒险者公会，挑挑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能帮我们完成任务？”
　　德莱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微笑着说，“那样可不行。只能由我杀了荻伊笛。”
　　埃维笑了一下，说道，“明白了，刚刚我们说的是秘密，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德莱文轻声地说，“别担心，我一定会杀了他。”
　　埃维无所谓地捏着达特的肩膀，“只有德莱文需要完成杀死荻伊笛的任务好吗？我只需要安排德莱文的生活，你只需要给他解闷。这就是我们可以做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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