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坏

　　至于那天晚上江旭尧回没回L市，怎么回的，程佳就不知道了。

　　余温隔天酒醒了就回了学校，她实在是不想在家里呆着。

　　她打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父母的宠爱如同细密的网，将她护得周全。从前她总觉得，这种金汤匙般的生活是旁人羡慕的幸福，可越长大越明白，她更想挣脱这份保护，试着自己站在风里，独自面对生活里的沟沟坎坎。

　　她不想再像小时候那样，摔了跤要等父母扶，受了委屈要靠家人撑腰，遇到一点问题就盼着有人来兜底。她渴望的是真正的独当一面，是能在遇事时自己拿主意，在犯错后自己扛后果。

　　江旭尧的衣服还泡在盆里，程佳没有洗，谁闯的祸谁来解决。

　　程佳还记得那天下午路过阳台，看见余温正蹲在搓衣板前，一边揉着衣服领口，一边小声嘀咕，声音不大却句句清晰

　　“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脑子都喝糊涂了”“真是丢死人了。”

　　她这么爱面子爱美的一个女人，偏偏在帅弟弟面前丢了脸。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快一周了，衣服还在阳台挂着，江旭尧不提，她也不说主动还。

　　她已经没脸再去见江旭尧了。

　　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儿，于是她犹豫着给江旭尧发了消息

　　小鱼不吃鱼：【小旭，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衣服还你？】

　　怕江旭尧嫌弃这衣服她又接了一条

　　【要不我再给你买个新的吧。】

　　许是江旭尧大一课满，等到中午余温才等到他的消息。

　　九日：【行。】

　　行是什么？余温有点不懂，是买件新的还是不嫌弃？

　　余温索性给他买了条新的。
　　……

　　十月二十，程佳的生日。

　　这座城市的秋意已经很浓了，路边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可程佳对这个生日没什么期待。

　　她本就不喜热闹，既没约人聚餐，也没打算庆祝，在这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城市里，大概也没人会记得这个日子。

　　下午下了课，程佳特意请了两天假回家看奶奶，回到宿舍后，她打开行李箱翻出两件干净衣服，又对着镜子简单化了个妆，浅棕色的眉粉勾勒出利落的眉形，豆沙色的口红轻轻涂在唇上，气色算是好了些。

　　刚把口红盖拧紧，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程佳瞥了眼来电显示，“程利阳”三个字跳在屏幕上，她拿着口红的手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冰凉的镜面，随后拿起手机，走到了阳台。

　　“小佳，今天是你生日，回来吧，爸爸给你买蛋糕。”电话那头传来程利阳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温和。

　　程佳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程利阳开始自以为是的对她好，可这份好总透着股不真切，不像父母对孩子发自内心的疼爱，反倒像带着某种目的的补偿，或者说，是一种迟来的、敷衍的示好。

　　她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烟雾缓缓散开，才压下心底翻涌的烦躁：

　　“不用了，课多，忙，就不回去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小佳，爸爸对不住你，你都已经两年没来看过我了。爸爸现在有能力了，新房子特意给你留了一间，想回来随时都欢迎你，你陈……阿姨还帮你把房间布置得可漂亮了。”

　　程佳“嗯”了一声说知道了，烟头的火星掉在她的指尖，她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指尖上火星慢慢变成灰，随后轻吹一口气。

　　前两年程利阳在L市买了房子，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上市里的初中买的。

　　L市虽然与南市离得不远，但那几年的房价也是差的很高。

　　自他买了房子后，过年也不回临城了，程佳第一次去也就是上一次去，闹了个不愉快。自此程佳就再也没去过。

　　挂了电话，程佳觉得心口闷闷的，像压了块石头。她缓了缓，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奶奶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起了，奶奶熟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掩不住的欢喜：

　　“小佳，生日快乐哟！”

　　听到奶奶的声音，程佳紧绷的嘴角终于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小佳啊，你几点能到家呀？奶奶早就去菜场买好你爱吃的菜了，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还有新鲜的虾！你快到了就给奶奶打个电话，让你爷爷去路口接你。”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与刚刚程利阳敷衍的关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程佳把烟头按在她前段时间买的一个已经被她养死了的多肉盆栽里。

　　“奶奶，我刚收拾好，阿音跟我一起回，不用做那么多菜，咱们就五个人，吃不完浪费啦。”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最近天冷了，风大，怀迟哥说会开车来接我们，您别麻烦爷爷跑一趟了，他年纪大了，来回折腾不方便。”

　　电话那头的信号不太好，奶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偶尔还会有电流声，可程佳还是清晰地听清了奶奶最后说的话。

　　奶奶说：

　　“好好好，阿迟接好，阿迟接安全！你们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啊。”

　　挂了电话程佳把化妆品也装进包里，手机里又来了信息。

　　是她同父异母双胞胎弟弟。

　　程珩:

　　【姐，其实爸住院了，那年是爸妈不好，爸每天都在念叨你，你来看看他吧，今年生日就让爸给你办一次好吗？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弥补你。】

　　还配了一张照片，是程利阳在病床上躺着，一只腿被吊着。

　　【怎么弄的？】

　　程珩回的很快：

　　【工地里用电锯的时候不小心锯到了，已经做完手术一周了，他没跟你说。】

　　程佳没有回他，但还是心软了。

　　她咬了咬唇，点开孟卉音的对话框，发消息说自己要先去一趟L市。

　　她不会留下来，只是想去看看程利阳。

　　刚准备出门余温就推着门进来了。

　　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一只手卷着头发丝，嘴里还哼着歌。

　　看到程佳一副要远行的样子挑了挑眉：

　　“去哪呀？回家吗？”

　　程佳点点头：“有事去趟L市。”

　　“L市？”这两个字一入耳，余温眼睛瞬间亮了，脑瓜子飞速转了一圈。

　　她快步上前按住程佳的肩膀：

　　“等会儿等会儿，先别急着走！”

　　表情像是安什么好心，像有什么天大的事要拜托程佳。没等程佳反应，她已经小跑到阳台，踮脚把那件挂了快半个月的黑色外套取了下来。

　　她翻出前段时间刚给江旭尧买的新外套，小心翼翼地把旧外套也折好装进去，又理了理袋口的丝带，才双手捧着呈到程佳面前。

　　她本来也是想今天去给江旭尧送，但她失了面子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这会儿碰巧程佳要去L市，简直是天赐的机会。

　　而且她其实还是想撮合一下江旭尧和程佳的。

　　奶狗配御姐，想想就美。

　　“佳啊，你也知道，我最近课忙得脚不沾地，江旭尧这衣服在阳台都快晒褪色了，你就顺手帮我送一趟呗？”余温笑得一脸讨好，语气软了几分。

　　程佳愣了愣，倒真把这茬忘了。只是没记错的话，余温这学期的课少得可怜，一天也就两三节，昨天还在朋友圈晒了蹦迪的照片，哪里就忙得脚不沾地了？

　　她皱了皱眉想拒绝，毕竟她那天也使了坏，明明说了给江旭尧打了车，她又取消了，也不知道江旭尧有没有在那里傻等她打的不会再去的车：

　　“我有事，奶奶还等着呢。”

　　见程佳面露难色，余温立刻挽住她的胳膊，晃着她的手撒起娇来，语气夸张得不行：

　　“求求你了佳！你最好了！你就是全世界最漂亮、最温柔的小姐姐！没有你帮忙，我就像没了二氧化碳，压根呼吸不了，活不下去了！”

　　见程佳不为所动，她又垮下脸，坦诚了实话：

　　“好吧好吧，我说实话，我就是不好意思见江旭尧了，上次喝醉丢那么大的人，形象全毁了，哪还有脸去啊。”

　　看着她又可怜又坦诚的样子，程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奈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服了你了，我帮你送。”

　　不就是个弟弟吗，程佳怕他不成？

　　“不过我脸盲，认错了怎么办？”

　　余温立马掏手机把江旭尧的电话号发过去：

　　“你打他电话，或者给我弟发消息也行。”

　　“知道了。”程佳应着，跟她摆了摆手，转身就往门外走。

　　余温趴在门框上，故意拉长了语调，装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朝着她的背影喊：

　　“早点回来啊我的佳！我会日夜思念你的！爱你么么哒！”

　　程佳：“……”

　　她嘴角抽了抽，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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