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敌

　　凌蚀向北疾驰三日，空气逐渐变得阴冷粘稠。远处地平线上，一片被灰黑色瘴气笼罩的庞大山影缓缓浮现，即便相隔百里，也能感受到那里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怨念与死寂。

　　坠龙涧。

　　随着距离拉近，那景象愈发骇人。并非寻常山谷，而是一片浩瀚翻涌的黑色“海洋”——由万年龙怨凝聚而成的怨龙瘴海，在一条宽达数百丈、深不见底的巨大地裂中奔腾咆哮。瘴海之上阴风怒号，卷起黑色浪涛，发出如同万龙哀泣的尖啸。

　　涧口两侧是陡峭的、被瘴气侵蚀成漆黑色的岩壁，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生机。脚下的地面到此为止，前方就是那令人绝望的瘴海深渊。

　　凌蚀在涧口边缘停下，深灰色的眼瞳平静地注视着翻涌的瘴海。他的神识穿透粘稠的瘴气向下延伸，却仿佛泥牛入海，在深入百丈后便被一股阴寒暴戾的力量强行截断。

　　“果然名不虚传。”他低语。

　　绝情道体对阴寒之气有着天然的亲和与抗性，但这怨龙瘴海不同——它不仅仅是低温，更蕴含着上古龙魂陨落时的不甘、愤怒与毁灭意志。这是另一种层面的“寒”，更接近“死”本身。

　　他需要找到进入的路径。墨渊既然敢来，必定有所准备。

　　凌蚀沿着涧口边缘缓步行走，神识如最精密的探针，扫描着每一寸岩壁、每一道气流的细微变化。瘴海的翻涌并非毫无规律，在某些区域，浪潮的强度会周期性减弱，露出下方若隐若现的、被腐蚀得模糊不清的古老栈道痕迹——那是无数年前，或许还有生灵敢于探索此地时留下的。

　　他选定了一处栈道痕迹相对清晰、且上方瘴气稍显稀薄的位置。

　　但就在他准备尝试进入时——

　　“我要是你，就不会选这条路。”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有的戏谑。

　　凌蚀缓缓转身。

　　墨渊斜倚在十丈外一块突出的黑岩上，深蓝长袍在瘴气微风中轻轻拂动，嘴角挂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看起来气色不错，肩头的伤似乎已无大碍。

　　“你跟了我一路。”凌蚀陈述事实，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跟？”墨渊挑眉，“我只是刚好也来这里，又刚好看见某人站在涧口发呆——我说凌蚀，你不会真打算硬闯这怨龙瘴海吧？”

　　他走到凌蚀身边，与他并肩望向那翻涌的黑色海洋，语气难得认真了几分：“这瘴气不仅能腐蚀肉身，更能侵蚀神魂。金丹修士若无特殊手段，落入其中也撑不过一炷香。更别说里面还藏着些……更麻烦的东西。”

　　“你知道别的路。”凌蚀没有看他，目光依旧锁定着瘴海。

　　墨渊笑了：“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来这儿做什么？旅游观光？”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凌蚀，灰蓝色的眼瞳里闪烁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光芒：“但问题是，凌蚀道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凌蚀终于将目光转向他。

　　四目相对。

　　一个冰冷如万载玄冰，一个深邃如幽冥寒潭。

　　“条件。”凌蚀直接问道。

　　“爽快。”墨渊打了个响指，“我可以带你走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进入坠龙涧深处——那里有我此行的目标，一件对我很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你需要帮我一个小忙。”

　　“说。”

　　“坠龙涧深处除了瘴气和怨灵，还有一种更棘手的东西——‘冰寂守卫’。它们是上古龙魂怨念与极寒之力结合而成的怪物，对一切生灵气息抱有敌意。”墨渊的语气凝重起来，“我的功法偏阴邪，容易刺激到它们。而你——”

　　他的目光在凌蚀身上扫过，尤其在那几缕银发上停留了一瞬。

　　“你的冰系功法已臻化境，气息纯粹，或许反而能安抚甚至克制那些东西。我需要你帮我引开或者压制它们，让我有机会拿到我要的东西。”

　　凌蚀沉默片刻。

　　“你要拿什么？”

　　“一株‘龙怨花’。”墨渊坦然道，“只生长在极致怨念之地，对我修炼的某种秘法至关重要。对你来说毫无价值。”

　　“成交。”凌蚀没有犹豫。

　　他不在乎墨渊要拿什么，只要那东西不妨碍他的目的——探查此地是否真有与“绝对碾压”相关之物。

　　墨渊似乎对他的干脆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笑容：“那就……合作愉快？”

　　凌蚀没有回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候，只是问：“路在哪儿？”

　　墨渊指向涧口右侧一处极其隐蔽的岩缝，那岩缝被扭曲的藤蔓和常年堆积的黑色苔藓覆盖，若非刻意探查，根本不可能发现。

　　“跟我来。记住，进去之后跟紧我，这里面的‘规矩’……和外面不太一样。”

　　他率先走向岩缝，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模糊不清。

　　凌蚀默默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坠龙涧边缘的阴影之中。

　　怨龙瘴海依旧在身后翻涌咆哮，仿佛一头被惊扰的远古凶兽，正缓缓睁开猩红的眼睛。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