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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中学】
空气中最后一丝游乐园甜腻的腐臭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然后,是极致的眩晕与黑暗。
江残夜感到一阵短暂的失重,随即双脚落在了坚实却冰冷的地面上。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刺眼的阳光取代了游乐园里永远闪烁不明的霓虹,耳边喧嚣的诡异音乐也变成了上课铃清脆却单调的回响。
低头,那阳光正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在她苍白的病号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消毒水的味道取代了铁锈味,但空气中弥漫着另一种压抑——一种绝对的、秩序井然的寂静。
她正坐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后排。
讲台上,一位戴着黑框眼镜、面容刻板的女老师正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讲解着三角函数。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像某种神秘的咒文。
教室里坐满了穿着统一蓝白校服的学生,他们脊背挺直,神情专注,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汇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节奏。
唯有江残夜,像个误入精密仪器的异物。
她身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与周围格格不入,散乱的黑发衬得她那张缺乏血色的脸愈发精致,也愈发诡异。
她十五岁的身体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格外单薄,但那双深潭似的眼眸里,却没有半分这个年龄应有的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眼前这幕“正常”景象的兴味。
游乐园的疯狂尚在血液里残留,但新的游戏已经开场。
学校规则怪谈。
她不动声色地移动视线,快速扫过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墙壁上贴着一张醒目的《南江中学学生行为守则》,白纸黑字,十条规则清晰在目:
【规则一】:在课堂上,应保持安静,禁止大声喧哗,打扰老师。
【规则二】:课后,可自行分配时间,但禁止在教室中大吵大闹,教室是学习的地方。
【规则三】:老师是爱你们的,尽管有时候可能方法不对。
【规则四】:中午请到食堂就餐,那儿的饭菜总是很美味。
【规则五】:晚自习下课后,请立即回到宿舍,不要过多逗留。
【规则六】:教学楼是教学的地方。
【规则七】:如果有疑惑,可以去教室办公室询问老师,老师是会帮助你们的。
【规则八】:禁止学生擅自闯入校长办公室,违者自负。
【规则九】:同学们都是爱你的,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
【规则十】:学校禁止出现任何危及学生,老师生命的东西。
江残夜的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爱?帮助?美味?这些充满温情的词汇出现在规则里,本身就透着一种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她默默记下每一条,尤其是那些带有绝对禁止和模糊描述的语句。
一整天的课程,江残夜都在这种极致的安静中度过。
她试图与邻座的学生进行眼神交流,但对方就像设定好的程序,目光始终黏在黑板或课本上,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
课间休息时,学生们会沉默地走出教室,在走廊上缓慢走动,或是在座位上安静看书,没有任何交谈,更没有打闹。
整个教学楼仿佛一个巨大的消音室,连脚步声都被厚厚的地毯吸收。
她也曾主动走向讲台上整理教案的老师,用刻意放轻但清晰的声音提问:“老师,请问教务处怎么走?”
女老师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空洞无神,她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符合规则三所说的“爱”,但语气却毫无温度:“同学,有问题可以按规则七,在固定时间到办公室询问,现在是课间,请遵守规则二,保持教室的安静。”
说完,便低下头,不再看她。
被无视了。
或者说,所有的互动都必须严格遵循规则设定的渠道和时机。
这是一种比游乐园赤裸裸的恶意更令人窒息的规则压制。
午餐时间,食堂宽敞明亮,饭菜看起来色泽诱人,香气扑鼻,完美符合规则四的“美味”。
但江残夜看着那些排队打饭、沉默咀嚼的学生,看着他们脸上千篇一律的满足表情,胃里却一阵翻涌。
她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味道正常得过分,反而让她更加警惕。
晚自习的铃声如同赦令,死寂的校园终于有了一丝流动的气息。
学生们沉默地收拾书包,然后像潮水般向着宿舍楼涌去。
【规则五】:晚自习下课后,请立即回到宿舍,不要过多逗留。
江残夜混在人群中,感受着身后教学楼迅速被黑暗和寂静吞噬的过程,仿佛那栋建筑在入夜后便有了独立的、不容侵犯的生命。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
当江残夜推门进去时,另外三个床位已经有人了。
靠门的下铺,一个同样穿着校服的女生正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警惕,但在看清江残夜病号服下的冷静面容和她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时,那警惕中又掺入了一丝探寻和......松了口气的意味。
“你是......玩家?”
女生压低声音,快速问道,她的气质更外放一些,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也带着一种试图打破僵局的松懈。
江残夜微微颔首,走到空着的靠窗下铺坐下。
“江残夜。”
“林烬野。”
女生凑近了些,声音更轻,“我来了两天了,这地方简直像个蜡像馆!除了规则,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们的交谈被粗暴地打断。
宿舍门被猛地推开,两个穿着校服、满脸倨傲的女生走了进来。
她们的目光扫过江残夜身上的病号服,似乎并未觉得太奇怪,仿佛这本身就是校服的一种一样,接着又把落在江残夜和林烬野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哟呵,新来的?还有你这个闷葫芦,”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女生用指甲敲了敲林烬野的床沿,“明天值日,厕所归你们俩扫,听见没有啊?”
另一个短发女生嗤笑一声:“跟她们废什么话,规矩不懂吗?这宿舍里,我们说了算。”
霸凌。
经典的校园戏码。
江残夜冷眼旁观,注意到林烬野在袖子里攥紧的拳头,但她脸上却扯出一个略显敷衍的笑:“知道了。”
那两个NPC室友满意地哼了一声,开始旁若无人地大声谈论着班级里的琐事,完全无视了规则二“禁止在教室中大吵大闹”,但或许宿舍规则有所不同?或者这是一种特权?
她们的声音尖锐而刻薄,与白天校园里绝对的寂静形成骇人的对比。
江残夜只是静静地整理着本就不存在的行李,内心毫无波澜。
在她看来,这种低级的挑衅甚至比不上游乐园里一个小丑的惊吓来得有趣。
她更在意的是【规则九】:同学们都是爱你的,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
眼前这一幕,可真是绝妙的讽刺。
熄灯铃响了,宿舍陷入黑暗。
那两个嚣张的室友很快发出了鼾声。
林烬野在对面床上翻了个身,极小声道:“忍忍吧,先别触犯规则,这俩货色,明天再想想办法。”
江残夜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她冷静的脸上。
她没有回应。
忍耐?那从来不是她的选项。
她在聆听,在感知。
这个宿舍里,除了她们四个,似乎还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陈旧的......悲伤和怨恨的气息,以及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很淡,但逃不过刚从更浓烈的恶意中挣脱出来的她的直觉。
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通关条件却是“得到老师的认可,并挑选一位老师给自己打分,超过95分”,这个目标,显然不是靠遵守表面规则和忍受霸凌就能够轻易实现的。
她需要更深入地理解这个“寂静”校园背后的真相。
夜还很长,而寂静,往往是最好的扩音器,能放大一切被隐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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