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魄

作者:蜡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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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梦


      虽是入了秋,但余暑未过,夜里有些闷热。

      燕淮将青铜匣子放在枕边,起身坐在窗棂旁,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静待微风拂过双颊,感受那点凉意,望着静静悬于夜空中的弯月走神,一双眸子清亮,星星点点掩映入眼。

      她心里盘算着明日要去采买的东西,毕竟距离下一座城也有些距离。

      蓦地,屋外传来一阵微小的悉窣声。

      燕淮耳朵十分敏锐,闻声眯了眯眼,转过头警惕的望着屋门,手已按上一旁的佩剑。

      半晌过去,屋外也没有动作。她放下盘着的双脚,趿着鞋走到榻前,还半手遮面打了个哈欠,浑身倦意。

      一股淡淡的不属于屋内任何器物所发出的檀香氤氲上了燕淮的鼻尖,她豁然睁眼,随之一道寒光闪过,长剑出鞘,玉玲剑穗一阵晃动,那利剑不偏不倚斜放在来人的脖颈处。

      “你是谁?”她淡淡开口,鸦睫轻颤下,尽是审视的眸子缓缓抬起,将来人映入眼帘。

      这人一身蓝白长袍,身姿颀长,衣袂处金线勾勒着凄然残瓣的花朵,薄唇微抿,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还残留着讶然。

      鼻尖缠绕的除了那抹檀香外还有夜间寒露的浸染。

      “今日醉仙楼内,公子的目光就十分打眼了,深夜潜进小女的寝间,是有什么心事吗?”她莞尔一笑,而漾开的是疏离与危险。

      无咎今日回到仙界布星移轨时,将宁止的命盘再度细究了番,之前果然没有看错,有两道星轨隐于尘世,他本想趁着人间夜色,万籁俱寂,下凡来描摹那副眉眼,但在那剑光劈来之时,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让他有些错愕。

      等那人再抬眸时,澄澈空明,一尘不染,那就是她的眼。

      找到你了。

      无咎勾唇,两只手指轻并来到脖间,将那散着寒光有些刺眼的剑朝外移了移。

      燕淮微微歪了歪头头,眉峰微挑,有些不解,不过拿剑的手更稳了些,再一次抵上脖颈那处。

      “说。”她再次开口,眼中已有不耐,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脆响淡然,隐有低喝。

      “在下唐突,望姑娘海涵。”说罢,他一直隐于垂落广袖之中的手抬起,袖角金线浮动着点点光斑,只见他手掌于空中轻挽一圈,一缕星辉淬成的皎洁仙丝缠住燕淮的皓腕,银辉流转间,另一端则缠上他的小指,指尖轻动,那丝线上细碎流光微微漾动。

      “我会再来寻你。”床帏微动,燕淮再睁眼时,他已闪身不见。

      她拿剑的手微微顿住,长睫几不可察的颤了几下,眸子里带着猝不及防的怔愣。燕淮迅速收剑入鞘,坐在榻前左右张望,不见任何身影,看着那空处有些恍惚道:“刚才那是……”

      她蹙眉沉默片刻,低头看着腕间,伸手摩挲,那里空落落的,别说什么星辉流转了,一点灰尘也没有,指尖在身侧蜷了蜷又松开,眼里盛着的那汪湖泊蒙上淡淡水雾,小声喃喃:“真是见鬼了。”

      她平淡的接受了前一刻发生的所有奇幻,静且快,不止是因她从小接受能力比常人强,更有她小时候就会经常做一些不属于她的奇怪梦境,梦里牛鬼神蛇常有。

      她自然也相信,世间除了人,或许还有精怪。
      不过亲眼目睹过后,燕淮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倦意袭来,她将佩剑与青铜匣子一同抱于怀中,缩到榻角睡去。

      一白衣之人站在光河彼岸,腰上绦带星纹浮金,只见那人操着手中佩剑舞动身形,身姿翩翩,柔韧有力,宛若惊鸿游龙,一团剑花挽的出神入化,玉玲穗子发出泠泠脆响,伴着轻飔散在四方。

      “铛——“

      燕淮循声望去,那人的玉玲碎了一地,原先的场景天翻地覆,替代的是一片生灵涂炭,天穹被撕开一道口子,正源源不断的从残盔败甲中吸收那粘稠的黑气,而那舞剑之人倒在之间,身上洇洇血痕,银甲碎片混着血渍掩进黄沙,她手中的那把剑上闪着耀眼星图。

      她想越过隔开两岸的光河,去见见那焦土间的人,刹那间,天穹裂缝更大,一轮青铜轮盘带着腐朽与戾气慢慢显形,宛如从坟茔中爬出的苍老古物,缠绕在上的青铜链锈迹斑斑,随着移动还发出阵阵糟糕的钝响。

      这一幕在燕淮眼中越来越大……
      直至她隐约看见铜链上锈迹掩映着的纹路,顿时头痛欲裂,周边空气骤然凝滞,微风化作尖利的刺,直冲向燕淮心口。
      ——
      “谢大哥,你要去哪里?”阿楠被废庙外野犬吠叫的声音吵醒,她揉揉眼睛准备翻个身继续睡去,就看见谢旸思站在庙门口,望着广袤的夜幕不知道在做什么。

      谢旸思侧过身来,半数都笼在阴影里,唯有那左侧的眼眸中淡淡的猩红亮起,似坟茔里的冥火,在这黑夜中尤为显眼,落在人身上的目光诡异又不安。

      “我出去有事要做,阿楠安心睡吧。”尾音拖得极轻,声音淡淡如哄小孩般,但在揣摩一番下,只觉得那语气有些阴森,让人后颈发僵。

      阿楠困极,点点头说“好”便又沉沉睡去。

      一座府邸处,大红的灯笼依旧高高挂起,丝竹声不绝于耳,飘飘袅袅,悠然传出府外。

      谢旸思倚在瓦当上,素面绦绳束起的马尾被他枕在小臂上,手里的折扇在膝上打着拍子,一双桃花眼惬意的眯起,唇角漾着笑意,浅涡盛着月光,淡淡月华为他披上镀着银边的外袍,清冷恣意,清风将他额前的一缕碎发吹的晃荡,扫过眉眼,他正沉浸在这悠扬婉转的乐曲中。

      一声声娇俏的打闹声蓦地传入耳膜,紧随而来的是一道青年的痴笑声。

      “雀儿姑娘,你在哪儿啊?红蝶,你在哪儿呢?美人儿……”那阵阵轻浮腻歪的□□着实令人作呕。

      折扇滞在膝头,他缓缓睁开眼来,瞳中猩红越发显眼,在这如墨漆般的黑夜中显得有些鬼魅,修长分明的手指撩开额前那缕碎发,轻轻叹了口气,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恶心。”

      他从房檐旋身跃下,动作轻得像片飘飘然的落叶,足尖点在庭院石板上几乎没有声响,瞥了眼庭院正中玩耍追逐的几道身影,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微皱的袍角,声音轻轻,却能够穿过丝竹钻入耳中,“本想多留一些时辰给你好好享受这最后光景,但扰了我听曲儿的兴致,前面的就不作数了吧。”语气平淡自然,一双多情桃花眼底却不见半分温度。

      庭院里的莺莺燕燕们,闻声纷纷往那青年身后躲去,还操着一口娇软的语调一阵阵说着“我好怕”。

      青年那里见的自己心尖尖上的姑娘们如此惊慌,伸手将她们揽至身后,厉色喝道:“大胆狂徒!知道这是哪里吗!敢来这里撒野!”那人怒目圆睁,脸颊上的肉因为他的用力而抖动,好不滑稽。

      “唰”的一声,乌木折扇展开,掩住了谢旸思的半张脸。

      “陈家长孙,陈天赐。”他的声音波澜不起,“还记得被你派小厮打死的那人吗?”

      陈天赐闻言,粗眉拧在一起,像是在搜寻脑海里是否有这号人物,良久,他恍然大悟,一双眼睛瞪得比先前还圆,那点酒意在此刻全然消散,说话都带着些磕巴。

      “你……你,是你?你……是人是鬼啊!”

      谢旸思手中折扇晃了晃,又“啪”地合拢在一起,缓慢朝前踱步,直至阶下。

      陈天赐朝后退,嘴里还不停大声喊着“退下去”,那一群姑娘看陈少爷这样,纷纷慌乱的往院子外跑,这庭院里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每月十一,就是陈天赐寻欢作乐,邀伶人来府里共嬉的惯常日子,而这一天,陈天赐会将府里的仆从都遣去老宅,只留一个贴身侍卫。

      陈家在淄川城横行霸道,无人敢管,百姓们都说陈家和城中官府还有点关系,管了的结局无非就是死或者牢狱之灾。

      陈天赐退无可退,仰坐在酒水横流的案几上,声音早已嘶哑,却还不死心的喊着那侍卫,那侍卫当然再也无法出现,早就被谢旸思在门口抹了脖子。

      谢旸思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模样有些不禁,微微俯身伸手在唇前做出噤声手势,眼波流转,又将手放在陈天赐的头上顺着发丝轻轻摸了摸,好似在安抚他。

      也是在谢旸思缓步走近时,陈天赐看清了那血琉璃般的眸子,他哪里见过这番场景,只觉谢旸思像是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来索他的命,顿时抖若筛糠,嘴里还在不停嚷嚷:“放过……放过我,我陈家许你,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

      折扇在谢旸思掌心转了半圈,再抬步抵近时,扇骨抵上咽喉,稍一用力,喉间那一声短促的闷哼还未溢出,人就先卸了力倒在案几上。

      他收回折扇,扇柄上还滴答着血,顺手便在陈天赐的衣襟上擦了擦,转身又是那云淡风轻的样子,眸中异色已渐渐褪下去,显出墨色。

      “荣华富贵什么的不如你给我一条命实在。 “谢旸思轻声叹了口气后,语气又变得有些轻快,手里转着扇子,哼着有些不成调的小曲儿在庭院中环顾一圈……

      待再走出门时,身后已是漫天火光,他一人驾着辆马车独行于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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