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之安

　　苏晚昨晚的梦里有胡茬的微刺。

　　醒来左边床已空，她仰躺着微微出神，因为弥纪庭夜半的吻，智齿好像真的没再疼。

　　手机震动，电台总监徐希希语音吩咐，【早上带八杯冰美上来，不加糖。】

　　电台楼下有咖啡店跑腿不难，只是不知今天谁又惹了徐希希，难道昨晚七夕齐颜没陪好她？

　　正想着，一楼传来阿姨招呼客人的声音。

　　苏晚往下看，齐颜朝楼上的她微微颔首。

　　“弥老师让我来送您上班。”

　　二人年纪相仿，苏晚告诉过齐颜，直接叫名字就行，但齐颜一直用着“您”。

　　车快到电台大楼，齐颜在花店前停车取了一束无尽夏，没递给后座的苏晚，放在副驾。

　　苏晚眼巴巴地收回目光，在楼下买好八杯咖啡，纸托沉甸甸地勒手。

　　进电梯时，齐颜一手拿花一手接过其中四杯替她分担。

　　电梯上行。

　　门一开，撞见徐希希黑着脸等在外面，骂人的话已到嘴边，“苏晚你知不知道现在几……”

　　齐颜从苏晚身后走出，把一大束蓝紫交织的无尽夏递上。

　　“早晨空腹喝咖啡不好。”

　　他从公文包拿出个保温盒，看起来是他亲手做的三明治。

　　徐希希捧着花和三明治，亲齐颜一口，“……谢谢！”

　　等徐希希扭腰走了。

　　齐颜迅速擦掉脸上被亲过的地方，毫不掩饰嫌弃。

　　这一幕，苏晚看着，就像在看前一晚的她自己。

　　那时弥纪庭吻她额头，她也是那样慌张擦去的，可她的心里哪有嫌弃？弥纪庭的吻是她幻想过无数次的触碰，她之所以慌张……只因幻想成真，她承受不住罢了。

　　后半夜她反复懊悔，那个亲歪的初吻太草率，但是现在她更懊悔自己的躲避，落在弥纪庭眼里会不会也成了嫌弃？

　　齐颜离开前拿出装止疼药和小瓶漱口水的纸袋，“弥老师去外地开会了，今晚台风登陆，他会尽量赶回来。”

　　苏晚“嗯”了一声。

　　天气原因他回不来，她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进会议室分发咖啡，坐在节目搭档孙洋身边。

　　会议主题是《生活中的物理》新主播人选。

　　原定的男主播因家暴丑闻被辞退，女主播是电台一姐，推荐了孙洋，要求孙洋放弃与苏晚搭档的午夜情感场，专职新的节目。

　　孙洋却坚持，必须带苏晚一起转，两人搭档有默契。

　　节目组最大的领导是徐希希，领导层内部都知道，孙洋能参加《生活中的物理》这档重点科普节目，是特邀嘉宾、顶尖物理学者弥纪庭亲自点的将。

　　最终，徐希希把电台一姐调去接手午夜场。

　　会议结束，电台一姐警告苏晚，“物理科普不是谁都能胜任，我等着你搞砸！”

　　人都散了，苏晚向孙洋道谢。

　　孙洋笑说合作半年午夜场因她越做越好，她的嗓音是老天赏饭。

　　“不然徐希希怎么可能定下你？对了，你中学物理学得怎样？”

　　苏晚摇头，“不太行。”

　　孙洋说，“没事，我也不太行，做科普节目，常识必须懂。加油恶补吧！”

　　苏晚点头，打哈欠，眼角沁出生理泪水。

　　孙洋挑眉，“昨晚和男朋友玩太晚？”

　　她揉揉脸颊，“牙疼，折腾到凌晨一点。”

　　“什么止疼药这么管用？”

　　苏晚笑而不语，戳了戳自己的额头。

　　中午依旧困，她拒绝了孙洋的午饭邀请，独自下楼。

　　在便利店徘徊半天，拿了最普通的塑料瓶甜牛奶，以前住在城中村，妈妈常买给她。

　　她喝着牛奶，拐进隔壁书店，在科普区驻足。

　　目光掠过一排书，抽出一套三本，是弥纪庭主编的物理科普丛书。

　　她结过账，坐在靠窗位置翻看，书中弥纪庭介绍的第一个常识就是多普勒效应。

　　书页不仅有文字，还有风格清新的插画。

　　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站在呼啸而过的火车边，问身旁穿白大褂、戴眼镜的年轻物理老师，“离得近，声音会变高吗？真有这么神奇？”

　　苏晚想起八年前。

　　弥纪庭作为弥家继承人的第一次公开亮相，是一场面向青少年的公益科普活动。

　　那时他眉眼间少年气未脱，讲解起原理却沉稳得令人移不开眼。

　　那一场活动，是苏晚对弥纪庭痴迷的开端。

　　叩叩。

　　落地窗被敲响。

　　苏晚抬头，堂弟妹Lina推着双层婴儿车站在外面，车里坐着两个可爱欢闹的女儿。

　　Lina推着婴儿车进来。

　　苏晚得知她来买儿童读本，领着她往熟悉的区域走。

　　Lina注意到她手里的药盒，低声一笑。

　　苏晚脸热，解释是牙疼药，顺带解释了昨晚去苏家的脸肿，“也因为牙疼。”

　　Lina反应过来，惊讶掩嘴，“结婚快一年，你和他还清清白白啊？”

　　苏晚声音更低了，“也不算。”

　　第一次和外人分享私密，苏晚讲得有点语无伦次，她说昨晚她亲了他，他也回吻了她的额头。

　　Lina只是心疼地看着她，忽然又问。

　　“晚，你不是最近才喜欢他，对吗？”

　　苏晚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台风来临前的闷热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第一次对外人承认藏了多年的小心思。

　　“八年了。”

　　暗恋八年。

　　Lina并不太意外，来中国后，她渐渐懂了这种含而不露、克制压抑的情感。

　　它打动人，也折磨人。

　　lina鼓励苏晚，“接吻这事多练几次就熟了。你这么漂亮，弥纪庭除非是石头才不动心。我看他就是在装，而且他昨晚没推开你，还回吻了你，就说明他对你也有好感！”

　　苏晚拿起几本弥家集团出品的儿童科学读本，买了单，送给Lina。

　　Lina收下她的心意，正好也给她寄了几件“好看”的新衣服，快递去家里了。

　　下班时，台风来前的风雨明显。

　　弥纪庭的司机等在电台楼下的转角，看见苏晚来，撑伞护着她上车。

　　到家，阿姨递来包裹，Lina寄的衣服到了。

　　苏晚像往常一样，去二楼衣帽间整理，拆开包装，倒吸一口气。

　　这次的款式大胆得惊人，蕾丝、薄纱、丝绸……最保守的一条也是深紫色真丝细肩带长裙，侧面高开衩，后背几乎全露。

　　苏晚没试过这种风格。

　　她吃了阿姨准备的简单晚餐，让阿姨提前回家避台风。

　　再上楼拿那套物理科普书，她又瞥见搭在沙发上的那条裙子，拿起它，触感冰滑，像水流过。

　　窗外风雨敲打玻璃。

　　她泡了澡，换上裙子意外合身，只是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太高的侧裙摆。

　　阿姨在楼下说，热着鸡汤，虽然是自动的，也请苏晚稍微看一眼。

　　苏晚坐在岛台，守着锅里的鸡汤，在餐灯下看物理科普书。

　　刚读完多普勒效应，书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她脚边。

　　-

　　弥纪庭的车停在家门外。

　　齐颜撑伞拉开后座车门，“弥老师，今天又有三家有点背景的自媒体爆料，说您是假结婚，结婚消息放出快一年，没人见过太太真人，他们言之凿凿，说那个‘女人’根本不存在。”

　　弥纪庭迈下车，风雨打湿他的裤脚，他脸色在昏暗光线下冷硬，“尽快处理。”

　　“已经在联系平台删除，短期内这类消息不会少，如果可能的话，您和太太……”

　　齐颜的话没说完。

　　弥纪庭抬手接过了伞，“回去吧，路上小心。”

　　开门进屋。

　　大风裹着雨水被他关在了身后。

　　门合上的时候，动作稍重，砰的一声微响。

　　惊得岛台那边传来一声没睡醒的、软糯的哼哼。

　　弥纪庭换鞋的动作顿住。

　　他轻轻走过去。

　　苏晚蜷在岛台边的凳上睡着了，脑袋枕着手臂，侧脸压出红印，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

　　暖色的灯光明亮，勾勒出她身上裙子的所有细节，深紫真丝贴合曲线，肩带细得可怜，侧面开衩，腿的线条一览无遗。

　　弥纪庭原地站了会，没叫醒她，俯身想将她抱起来。

　　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真丝冰凉，底下肌肤却热，反差强烈得惊人。

　　他的动作再次停住。

　　-

　　苏晚早就醒了。

　　从关门声响起时就醒了，但她继续装睡。

　　直到弥纪庭的掌心滑过她的腿弯，连带那片皮肤烧了起来。

　　他把她稳稳地抱起来，她也不确定，他是否注意到了她穿的这条裙子。

　　但他抱她的动作明显顿住，呼吸似乎也重了一分。

　　“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苏晚咕哝着，脸下意识往他肩窝埋，手臂自然地环上他的脖颈，嗅到他身上的重湿气和淡烟味。

　　弥纪庭抱她上楼，“雨太大，航班差点取消，下次不用等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平稳，只因为上楼他的呼吸稍微重了点。

　　苏晚没再说话，安静和安静中，心跳在她胸腔放大，几乎要撞出来。

　　主卧开了一盏暗的床头灯。

　　她被放在床沿。

　　弥纪庭没立刻起身，就着弯腰姿势，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就像把她困在方寸之间。

　　“白天牙还疼吗？”他问。

　　苏晚的手仍勾着他脖子，指腹摸到他颈后短硬的发茬。

　　“吃了药，不疼，但现在……又有点疼。”

　　她仰起脸，在黑暗中慢慢靠近他，想弥补昨晚那个潦草的初吻。

　　却没想到，弥纪庭的吻先落了下来。

　　精准地印在她的唇。

　　苏晚手肘不自觉用力，勾着他的脖子向下，甚至无意识地咬了他的下唇。

　　但如此一来，她的上唇也被他咬住。

　　呼吸被夺走，窒息感袭来。

　　她好像沉入了浴缸温水之下，失控地下坠，永远无底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弥纪庭率先抬起了头，拉开一点距离。

　　苏晚大口呼吸，胸腔剧烈起伏，搭着他脖子的手滑落。

　　他没有撤开，依旧撑着上方。

　　苏晚茫然地看着他，适应了黑暗，能看清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眸色深处依旧是平静，甚至冷淡。

　　大概只是良好的教养让弥纪庭陪她玩了这么久，而没有立刻推开如此主动的她。

　　难堪席卷而来。

　　苏晚猛地侧过身，背对他，避开了他那令人心慌的注视。

　　弥纪庭在她背后沉默片刻，低声问，“你看到那些自媒体了？”

　　苏晚捂着眼睛，摸到湿润。

　　“什么自媒体？”

　　她哽咽了一下，摸过床头柜的手机，屏幕弹出一条热搜。

　　#弥家继承人的太太疑为女模特#

　　后面跟着一个暗红的“爆”。

　　自媒体用上个月弥纪庭和齐颜参加国际学术会议的合影P图。

　　可怜的男助理齐颜，被P成了长发飘飘、身材高挑的女郎，挽着弥纪庭的手臂。

　　配文编得有鼻子有眼，说“弥太太”是海外模特，嫁给弥纪庭后已经退了圈。

　　苏晚看着那张离谱的照片，被评论区各种猜测逗笑。

　　她笑出了声，肩膀轻颤。

　　“哈哈！原来弥太太有一米八的高个子！”

　　苏晚保存下齐颜的“女装”照片，还在笑，眼泪都快出来，“怎么这么好玩的啊！”

　　弥纪庭起身，脱了西装走进浴室。

　　很快里面传来水声。

　　苏晚把照片和新闻链接发给齐颜本人，齐颜回了个嚎啕大哭的苦笑。

　　她还没笑够，又发给堂弟妹Lina。

　　两个女人隔着屏幕笑作一团。

　　Lina发语音问她，【晚，衣服效果如何？不喜欢我再换一批给你！】

　　苏晚跳下床，到衣帽间的镜子前，拍照给Lina。

　　回头，镜中的自己刚刚又哭又笑，唇色红艳，眼角温润，低到腰的裙子折痕清晰。

　　视线一晃，弥纪庭头发滴着水，沉默地走过衣帽间门口。

　　苏晚有点心虚，收起了手机，她脱掉裙子，抓起平时穿的睡裙套上。

　　走出来，弥纪庭已经躺在床的外侧。

　　她磨蹭了会儿，小心地从弥纪庭身上爬过去。

　　鼻息间，闻到他身上沐浴香味和残留的淡烟味。

　　苏晚在自己那侧躺下，拉高被子，听见他低声地问。

　　“你觉得，岛台那边是不是太空了？”

　　苏晚愣了下，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

　　这个家是弥纪庭婚前住的，极简到近乎空旷，冷冰冰没什么人气。

　　她早就想吐槽。

　　“是啊。整间屋都空荡荡的，可能因为太大。”

　　苏晚望着天花板，“如果你觉得岛台空，可以放些绿植鲜花，或者……或者摆个小型生态鱼缸，养几条鱼，有点生气。”

　　身后传来衣料摩挲声。

　　也许是弥纪庭翻了个身，把床头的夜灯关了。

　　屋子里陷入彻底的黑。

　　隔了好几个呼吸，弥纪庭的嗓音再次响起。

　　“喜欢金鱼吗？”

　　苏晚蓦地转头，看向他模糊的轮廓。

　　他仰躺着，像刚才的她一样望着天花板，脸上没什么表情。

　　苏晚转回身，拉住他平放在身侧的手，顺势撑在了他肩上，笑着反问他。

　　“弥纪庭。”
　　“你也喜欢金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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