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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齿轮油与勘测尺
清晨的老巷还浸在薄雾里,林微蹲在工作台前,手里捏着块细砂纸,正打磨老座钟生锈的齿轮。暗红色的木质钟身已经擦干净,雕花缝隙里的积尘被软毛刷扫出,只剩钟摆挂钩的断口还露着金属的冷色——昨天去老街五金店问了,这种1965款“北极星”座钟的专用挂钩早就断货,连齿轮油都只剩最后一小瓶,老板说“再要得等下周,厂家早不生产了”。 “咔嗒”一声,玻璃门被推开,带着晨露的风裹着纸袋子的香气飘进来。陆则站在门口,肩头沾了点雾水,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子:“五金店老板说你要这个,我早上绕路去市区的老配件市场找的。”他把袋子递过来,里面是一小罐泛黄的齿轮油,还有个黄铜色的钟摆挂钩,“比你要的型号稍小,磨一磨能用上。” 林微捏着挂钩,指尖触到金属的凉意,抬头时撞进陆则的眼睛——他眼底还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帆布包里露着半本摊开的《城市更新案例集》,显然是刚从事务所过来。“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她声音轻了些,昨天随口跟五金店老板提过一句,没跟陆则说。 “昨天帮你整理材料时,看到你记在便签上的。”陆则避开她的目光,走到工作台边,指尖碰了碰老座钟的玻璃罩,“王叔叔的母亲,以前是不是总坐在钟旁边织毛衣?” 林微愣了愣——王叔叔昨天只说座钟是母亲生前用的,没提织毛衣的事。“你怎么知道?” “上次调研时见过王叔叔家的老照片,”陆则的声音放得很轻,“钟就放在客厅的矮柜上,旁边搭着半件没织完的毛线衣。”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外婆也喜欢在座钟旁边做针线,钟摆的滴答声,刚好能跟着缝衣服的节奏。” 林微没接话,拿起小锉刀开始打磨挂钩。金属碎屑落在铺着的软绒布上,细小的声响里,陆则突然开口:“我上午去见张老板了。” 林微手里的锉刀顿了一下。“他怎么说?” “一开始很坚决,说开发商答应给他的新铺面在地铁口,还免半年租金。”陆则从帆布包里拿出张图纸,摊在柜台上,“但我查了新街区的规划图,地铁口的商铺早被预留了,开发商给的其实是巷尾的铺面,采光差,还临着垃圾站。”他指尖点在图纸上的小红点,“张老板不知道,还以为捡了便宜。” “那他……愿意撤回签字吗?”林微的声音里带着点期待。 “他怕开发商报复,说‘签都签了,算了’。”陆则的眉头皱了皱,“但我留了个心眼,让陈默查了开发商的补偿协议,里面有条款——如果项目因‘非政策原因’搁置,额外补偿要全额退回。只要听证会能申请重新评估,张老板的签字就能作废。” 林微心里松了口气,低头继续打磨挂钩,却没注意到陆则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指节处沾了点铜粉,虎口还有昨天整理材料时磨出的红痕。他从口袋里拿出个创可贴,放在她手边:“昨天看你捡文件时蹭到柜角了。” 林微拿起创可贴,指尖碰到他的指尖,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移开。她低头撕开创可贴,声音有点闷:“谢谢。对了,我昨天翻爷爷的旧资料,找到本老式钢琴的维修手册,里面有你说的那种击弦机齿轮的图纸,你要不要看看?” 陆则的眼睛亮了亮,从帆布包里拿出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他找了很久的钢琴零件——除了那个银白色齿轮,还有个生锈的击弦机连杆。“我上周去旧货市场,刚好碰到有人卖这个,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两人凑在工作台前,林微翻开手册,指尖点在图纸上的齿轮结构:“你看,这个齿轮要和连杆的凹槽对齐,磨损超过0.5毫米就会卡住。”她拿起那个银白色齿轮,放在图纸旁比对,“你这个齿轮磨损不大,就是边缘的刻痕要打磨一下。” 陆则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的发梢,软绒布上的老座钟零件、钢琴图纸和齿轮油罐摆在一起,像幅细碎却温暖的画。他突然想起昨天傍晚,张奶奶端来的糖水还放在柜台上,碗底的糖渍没擦干净,映着暖黄的光——这是他在冰冷的规划图纸里,从未见过的温度。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动作。苏晓拎着个文件夹跑进来,脸色发白:“微微!不好了!开发商派了两个人来,说今天要去你店里勘测,还说‘要是不配合,就提前清场’!” 林微刚站起来,玻璃门就被猛地推开,两个穿黑衣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勘测尺,眼神很冲:“谁是林微?我们是施工队的,今天来测一下店面尺寸,下周要进场。” “还没开听证会,你们不能来勘测!”林微挡在工作台前,手紧紧攥着衣角。 “开发商说了,这片区早晚要拆,早测晚测都一样。”其中一个男人伸手就要碰博古架上的青花瓷碗,陆则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城市更新条例》第12条,未通过听证会且未达成补偿协议前,不得对商户进行强制勘测或清场,你们不知道?” 男人愣了一下,甩开他的手:“你谁啊?少多管闲事!” “城新规划事务所,陆则。”他拿出工作证,语气冷了下来,“这个项目的规划方案我负责,没有我的签字,谁都不能提前进场。现在,请你们出去。”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没再说话,悻悻地走了。门关上后,苏晓才松了口气:“还好你来了,不然微微肯定要吃亏。” 林微看着陆则,心里一阵发烫——刚才他挡在她身前时,后背绷得很直,像道坚实的墙。“谢谢你。” “我只是按规定来。”陆则避开她的目光,拿起桌上的勘测尺,“不过他们说得对,开发商肯定会提前动手,我们得加快准备听证会材料。” 傍晚时,王叔叔来取老座钟。林微已经把钟修好了,钟摆轻轻晃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指针慢慢走到了六点,还清脆地报了时。“跟我妈在的时候一模一样!”王叔叔红了眼,摸着钟身,“她以前总说,这钟走一天,就代表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一天。” 陆则站在旁边,看着王叔叔小心翼翼地抱着座钟离开,突然开口:“林微,听证会那天,我想把这个座钟带过去。” “为什么?” “让评审组看看,这些旧物不是阻碍,是能让人安心的东西。”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就像你爷爷说的,守好店,就是守住人心。” 林微看着他,突然笑了——夕阳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眼里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锐利,只剩细碎的暖意。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钢琴图纸,又看了看墙上的商户名单,突然觉得,就算前面再难,只要他们一起,就一定能守住这家店,守住这些时光里的念想。只是她没料到,第二天一早,整理材料时发现,近三年的旧物修复案例记录不见了——那是证明店铺文化价值的关键,而离听证会,只剩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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