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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解局的人不是我
夜半,戚长芙满心欢喜地回了李家,她小心地不发出声音。待戚长芙走远,藕色锦衣露出一角,李容薇探出头来,盯着戚长芙的背影若有所思。自那日被戚她下了面子之后,李容薇常常想找个机会重新教训她,无意中却发现戚长芙这几天一直早出晚归。她曾试图跟踪,却发现戚长芙进了那座闹鬼的废宅子。李容薇想跟上去,墙头却突然掉下一个石块,差点砸中她的脚,她惊叫着用手安抚心口,想起那些鬼怪传闻,她于是不敢再呆匆匆回了李家。
回到李家,她越想越不对劲,戚长芙日日都去,那宅子里必定藏着秘密。
送走戚长芙的千鸣并没有休息,他换了一身夜行衣带上青鬼面具几步翻出了废宅。身如鬼魅般穿梭在明月与高檐之间,脚下瓦片只轻微细响,泠泠似拨弦。
千鸣从一户户人家房顶掠过,停在一个亮着灯的小院子里,院里野草已经过了膝,想来主人家没什么精力打理。千鸣猫着腰,右手按在剑上屏息静气一步步向房间靠近。靠近房门,屋内传来人声,沙哑难听,只不停重复几句话:“菩萨保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不要让他们找到我,不要,我不想死,菩萨保佑……”
千鸣从门上缝隙往里看,一个花白胡子的男人跪在佛像前不停磕着头,形容枯槁,满脸憔悴。千鸣找到目标不再犹豫,他一脚踹开房门,夜风随之灌入房内,屋内刺鼻腐朽的气味被吹散不少。
地上男人被千鸣踹门的动作吓了一跳,向后跌倒在地上,曾经在京城也能价值百两的华衣满是泥土。他睁大眼看向千鸣:“你是谁!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千鸣不说话,只冷漠的看着他。男人却像遭受了雷击一般猛然起身:“你,你是崔家的!不可能,你们不是跟我的人同归于尽了吗!怎么还有活口!”
千鸣向前一步,男人猛然后仰,千鸣于是停在原地:“邓大人,太子殿下让我们请您回去。”
“请!好一个请!他们就是想杀我!要拿我回去问罪!我回去就是死,就是死!我不想死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放过我吧!求求你,我不想死……”郑书已经疯魔了,他嘴里不停念叨着不想死,又在千鸣试图靠近时扑向前抱住他的腿,仿佛抱住了救命稻草:“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给你钱,我给你钱!我在甘州还存着不少钱,我可以都给你!你就当今天没见过我,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他们绝对不会发现的!”
邓书伸出一根手指用力保证,目眦欲裂,像是用上了全身力气。
千鸣叹一口气,蹲下身来平视他:“郑大人,你的钱全是民脂民膏,沾的血太多了,我哪敢要。还有,我是杀手,这是殿下的任务,完不成那死的就是我,你让我怎么放你啊。”
他起身拍拍衣角,表情十分嫌弃:“我知道,从商桥到京城这一路太长了,大人您暂时失联的护卫也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来救您。我还带着伤,如果您不配合,我还真不能保证能成功带你回京。”
千鸣的眼睛太凉了,邓书目光触及,便仿佛坠入了冰窟一般身体不停战栗。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被看透了,那些野心,那些恐惧,那些梦魇,他邓书要完了。
邓书明明不知道千鸣想干什么,但恐惧却蛮不讲理的从脚底蔓延至心脏,他仿佛看见头顶悬着一把血色的巨剑,那是他日日夜夜的梦魇,小孩妇女的哭喊声不绝于耳,他看见那个脸皮粗的像砂砾的女人满脸鲜血,哭喊着要她的孩子,要邓书偿命。开什么玩笑,弱肉强食,万民皆苦,没本事就只能作别人眼中的蝼蚁,碾死你都是对你的恩赐。他看见自己挥挥手,边上便冲出来护卫将女人拉走。檀木大门隔绝了女人的哭声,门内是如花美眷围着他歌唱,温香软玉,财宝遍地,处处都闪着金光。
不像幻觉,邓书眼前的巨剑不停颤动挣脱带血的锁链当头劈下,美人的娇笑拉长拉尖变成混着血泪的万鬼同哭,金灿灿的黄金融成炼狱岩浆,烫得他甚至喊不出声音。
黑猫落在窗台“喵呜”一声。
邓书低头,千鸣的剑已穿透他的胸膛,血液飞快流逝,他再也听不到哭声,只剩下茫然和空顿,千鸣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我出发时太子殿下曾悄悄诏我们过去,他说,邓书如果抓不到活的,尸体也没关系。可惜了,你的尸体我也带不回去,邓大人,您的尸体只能留在这无名之地等着烂掉了。不要心疼自己,和您的孽业相比,这还远远不够呢。”
千鸣利落拔剑,邓书的尸体轰然倒地,震起泥土,周围的空气满是尘埃,仿佛千万重的罪孽倒下,一切都结束,只有千鸣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剑尖的血斜斜溅在菩萨脸上,顺着木制的纹理深入蔓延。菩萨依旧平和,超度终生,俯视众生。
千鸣擦干了血,收剑归鞘。他跪拜菩萨,动作缓慢而挺拔。一双深眸直视着菩萨不肯眨眼:“人说上天有灵,若是真有神灵,世间怎还会有眼泪?菩萨菩萨,你可曾看见我。”
方才的黑猫悄然落地,试探着往血泊旁凑。千鸣一把拎起它的后脖颈,猫咪叫着挥动爪子试图捉住千鸣的手。千鸣只是又把它拎到窗台,从怀里掏出一块小饼撕给它,小猫咪似乎饿狠了,心无旁骛的埋头进食,毛茸茸的脑袋在千鸣掌心耸动。千鸣笑,又放下了整块饼子撕成小块后看着它吃。
屋子很小,除却屋子便只有院里的一小块地方。千鸣在院子中央挖了一个又深又小的坑,扛起邓书扔了进去,邓书手脚蜷缩在坑底,千鸣为他盖上第一锹土。
“邓书,下辈子不要再做人了,你不配。”少年眼里夜凉如水。
“嘭嘭嘭!”
一大早戚长芙的房门被大力拍醒,侍女小荃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四小姐,老爷叫你过去呢!”
一只枕头从拉着的床帘后扔出来,落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无息。戚长芙从交叠的被子里伸出头来,头发杂乱,眼底还带着淡淡的乌青。昨夜从千鸣那儿回来后戚长芙又自己练了会儿,她住在后院,平时没什么人会来,戚长芙练得很是畅快。夜里起了风,异常凉爽。即使是这样戚长芙还是出了一身汗,没办法,她的体质太弱了。
还是得用功,起码要能够保护自己,如果可以的话,也要保护别人。戚长芙这样对自己说。
于是,待她洗完澡睡下时,夜已经很深了。
她心中燥得很,也不能对其他人发火,只是起床时默不作声,用紧皱的眉头表达自己的不耐。她隐隐约约猜到了李同康找他过去的原因。
但是,戚长芙看向镜子里洗漱过的脸庞,不管如何,这一次她不想再任人拿捏!
进到正厅,李同康坐在主位,与身旁的唐父交谈甚欢。唐渐也在,正站在他父亲身边奉茶。唐渐的身边,便是唐家大公子,那位唐家陨落的神童,她父亲要她联姻的对象。
“爹,唐伯父,唐大哥,唐二哥。”戚长芙一一叫了人。
李同康随即喜笑颜开,想亲自拉起戚长芙的手坐下,戚长芙微微侧身走快一步躲开了。李同康意识到了,但也没在乎。
李同康开口:“咳!既然长芙到了,那咱们也可以说说正事了。”
唐父接过了话:“李兄,孩儿们都长大了,用不着我们说太多。为青,来。”他伸手招呼唐为青向前:“这位呢,便是你李家的小妹长芙。长芙啊,小时候瘦瘦小小,长大了出落得倒是水灵,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她。”
被拉过来的男子带着一个铁质面具,几乎遮了满脸,身材高大却极为内敛,面对他父亲的叮嘱也只是一言不发。
戚长芙更不愿说话,她倔强得将头撇到一边。
“父亲。”竟是唐渐先开了口,唐父却像是料到了他要说什么一样打断了他的话。
“渐儿,这不是你该说话的时候。”
他转而又满脸堆笑得看向戚长芙:“长芙啊,你们小辈还是应该多接触接触。渐儿啊,”他把胳膊搭在唐渐手上,唐渐连忙扶稳,唐父边向往外走边说:"李兄啊,咱俩也别在这儿站着啦,听说你哪儿得了件好茶,可愿与我共品呐。"
李同康也笑:“你原来就馋我这点儿好茶了。”
转眼间,堂下只剩戚长芙和唐为青两人。戚长芙不拘束,自己寻了个座坐下了。她知道,若是她现在就走,免不了要被扭送回来。唐为青不坐,只抱臂靠在柱子上。
“长芙小姐,你不用担心。我本就不愿成亲,此番前来只为尽孝,过段时日就出发回京了。”唐为青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闷闷的。
戚长芙闻言松了一口气,又怕这般庆幸太过明显被他误会,便连忙开口:“我知你因面上疤痕经常受人欺辱,但我绝不是因此才不与你成婚,我只是……”
唐为青打断她的话:“无妨,你并不需要向我解释理由。其实有时候很多东西也不需要理由,不想就是不想,不愿就是不愿,理由是说给别人听的,到自己身上却是束缚。长芙,你可还记得,我们小时也曾一同放过风筝。”他的声音温柔了许多。
熟悉的记忆被共同唤起,戚长芙声音也柔下来:“记得,那时我与唐阿哥被一群混混围住想要争抢钱财,是你及时赶到救了我们,后来还带我们一起放风筝。”
“你这丫头胆子可大得很,我记得我当年到时,你还攥着钱袋不撒手,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当然是命重要,”戚长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只是不服气,我的东西凭什么要给他们。”
“凭你手无缚鸡之力之力。”
戚长芙竟想不到用什么话反驳,但现在的戚长芙早已经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了,千鸣教她的剑法她虽未精通,但寻常自保已经有余了。借他的话说,再不济,朝人脸上扬起一把黄土,跑路总会吧。
于是她自豪的抬起头:“我现在已经不是了。”
唐为青讶异她的气魄,笑道:“哦?那当下之局你可有解法?”
戚长芙转身反笑:“要解局的人不是我,是他们。名声,情谊,我什么都不需要,哪怕把我绑了去我也早晚能跑走,无路可跑我大不了一头撞死在这李家正门,死了我也要让他们背上谋害亲女的罪名,李家能臭一时我便赚了一时。”
面前姑娘的眼里闪着光,仿佛不是在说有关她过去十八年而积攒的绝命反抗,倒像是在描绘广袤宏图。唐为青对她欣赏更深:“长芙,你一定会做到你想要的一切。”
“唐大哥不也是吗。”她眼里闪着狡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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