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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
青山镇说小不小,说大不大,遇着件新鲜事就爱翻来覆去地讲。
一件事在几张嘴里嚼过,就易了形,变了味。
徐家那点破事又偏巧得人青睐,被编排得格外多。
近来徐家年轻人那点情情爱爱说的人少了。
毕竟这玩意儿说多了都是一个样,就算是八卦,也得偶尔换换口味尝尝鲜。
大家如今都忙着关注徐家姥姥今天抓花花脑袋抓到哪一路了。
小老太太徐翠翠年纪其实不算太大,至少不能完全称作老,将将五十出头的岁数。
生活的担子老早压在她身上,将人磋磨得,脸瞧着比实际年龄大不少。
徐翠翠尚在少年时,就接手了年纪快有半个自己大的亡姐幼女。
十来年光阴投进去,千辛万苦把孩子拉扯大,好好一大闺女出去一年,被臭不要脸的玩意儿骗心骗身,塞来个奶都没断的娃娃,转头离了家。
得,带娃事业一朝回到解放前还前。
孙女养了没几年,闺女闪婚闪离,小孩被带出去,又送回来。
从此,她青葱活泼的小禾苗不见了,只剩阴郁沉闷的徐青君。
可叫她眼也哭花了,心也疼碎了。
逮不着闺女训,徐翠翠只好对孙女严加看护,生怕她一时想不通,步了前者后尘。
其实徐青君是个省心的,而且过于省心,唯一出格的事,也就是一个人打趴一群二流子。
以前她会经常担心自家孙女安危,那之后,她偶尔也会担心一下孙女追求者的安危。
就像外头对她们家的一句评论:
栽在徐家女人身上,色命财,总得丢掉一样。
徐翠翠咂舌品味一番,觉得这话虽有夸大,但在理。
蓁蓁坐小孩那桌不算。
剩下三个里,闺女耽于情爱,大孙女沉迷搞钱,她这老伙计不一样,急眼了敢提弓上门找人拼命。
不实则不实在,要爱情碧瑛是奔着一辈子的婚姻去的,要钱财青君是奔着带大伙赚钱去的。
倒是这“要命”还算有迹可依。
她曾拉弓挽箭把人裤子吓尿,徐青君曾巴掌扇遍,揍得人顶了个把月的猪头。
后来徐青君出去读书工作那几年,是徐翠翠身体最轻松,精神最紧绷的几年。
她一个人在家,不用端长辈架子,活得自在。
但闲起来看不见人,倒容易想东想西,怕大的在外受委屈不说,怕小的在外火气上头坏事。
不过最近,她最担心的是隔壁家小子。
因为某些上一辈遗留的恩怨,徐青君相当讨厌那些头发五颜六色、打扮花里胡哨、身上纹些乱七八糟的不良青年少年。
可巧,隔壁宁家小子占齐全了,偏生他还没眼色,看不出徐青君心底的嫌弃,巴巴往跟前凑。
要不人是世交家的小孩,脸生得乖,性子也算乖顺,徐翠翠确信徐青君早一巴掌招呼上去了,哪像现在只冷眼看人围跟前打转。
也幸好这小子没早几年过来。
换高中时期的徐青君,见狗在路上乱尿都要踹一脚的脾气,人好乖巧一娃儿,不得被欺负死哦。
徐翠翠真心为宁简担忧,瞅着机会想给人送温暖。
从哪开始好呢?
她织着毛线,滴溜溜的眼珠子在隔壁院里打转。
青山镇的根是小青山上的土匪寨子。
在外人看,这地方不过是个面积大点的村,村里头住了一多半粗鄙的土匪后代。
明明在隔壁镇辖下挂名,还非得自己扯个镇的名头。
要知道这地方学校都没一所,读书还得去隔壁。
宁简的户口跟着他妈,他妈跟着他姥,他姥虽然人搬外边住了,户口依然在这里。
简言之,他现在和徐蓁蓁一样,要去隔壁镇上读书。
两个镇的距离不尴不尬,从青山镇顶出发,骑行三刻钟左右能到。
宁简这个走读生不用上早晚课,每天不嫌麻烦地骑车来去,刚巧能和接送小孩的徐青君顺路。
有次他起晚了,竟直接在青石阶上上演山地车速降,也要赶到一起走,被小长辈徐蓁蓁训了一路。
徐青君无法理解叛逆青少年的脑回路,只当他一身的牛劲使不完,撒欢儿呢。
开了学,孩子们都不在身边,徐翠翠耳边忽然清静下来,大概不大习惯。
徐青君几次见她逮着街头不良说话。
小姥姥大半生都系在孩子们身上,现在有点自己的小乐趣,又不是什么出格的,也就随她去了。
少了蓁蓁和宁简在菜地里帮倒忙,徐翠翠侍弄小青菜都不得劲,一有空就挎着毛线篮,满镇子里闲逛。
这天,徐翠翠和两个小年轻并排蹲在马路牙子上。
“所以你们这种发色的,就是‘非主流’?”
“呃,算是其中一种。”
面庞青涩的不良少年咬着棒棒糖,伸直了胳膊帮她顺毛线。
另一个脸蛋更嫩,叼着姥姥给买的牛奶,拿手机搜了图片给她瞧。
徐翠翠摸摸自己灰白夹花的头发,若有所思。
“那我这头发,高低也算个非主流。”
“唔……”
两个不良隔空对视,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无语。
徐翠翠也不介意,拿棒针敲敲人破洞裤没遮住的膝盖,纳罕道:
“衣裳裤子呢?非主流都喜欢穿得跟叫花子似的?”
“呃,也不是。”
小不良们解释不清,又低头搜索,拿图说话。
难得遇上不拿她当失心疯还耐心的,徐翠翠抓紧问了个满意,小不良不语,只一味搜索上图。
一场靠搜索引擎支撑起来的和谐对话,直到毛线全部理清才结束。
三人站起身,告了别。
目送两个小年轻哆嗦着腿离去,徐翠翠安然顶着各方八卦视线,健步如飞,先去了一家手机专卖店。
无视营业员热情的絮叨,掏出票子,全款拿下场内最便宜的一款全屏智能老人机,让伴随她多年的按键手机光荣退休。
而后决然走进亮着红白蓝三色彩灯的理发店,提出自己的需求。
“我要染头发。”
闺女远在外乡,了解不到。
大孙女心思深,理解不能。
算来算去,徐翠翠防了各路毛头小子大半辈子,最能看懂的,竟也是他们。
当事人看不清,老太婆这双眼睛可看出来了。
隔壁住下的宁家小孩那点念头还懵懵懂懂,徐青君却没有半点心思落在上头。
难得这娃徐青君不讨厌,能说到一块儿。
俩孩子啊,还得她这老家伙推一把。
甭管人以后发展成男伴、玩伴还是工作伙伴,好歹叫徐青君有个伴。
哪怕是一时的也好。
她的小禾苗啊,一个人孤零零太久啦。
气温渐凉。
天亮得越来越晚,徐蓁蓁开始赖起床来,还说出不要上学的孩子话。
徐青君琢磨着山上更冷,赶路也麻烦,小孩上学还是住山下更合适,便翻出串落灰的钥匙。
临出门,被小姥姥叫住了:“姐儿,要去下头那屋啊?”
“嗯,趁周末扫扫灰。”
“小宁叫上了吗?可不能叫他白吃咱家大米。”
发色原模原样的徐翠翠说着俏皮话,递过来个纸袋。
“小宁的裤子,我给补了补,你捎给他,再帮我问问,买的发膏到哪了。”
徐青君没察觉徐翠翠小小的文字游戏,应下了。
人走远,小姥姥才自语道:“宁小子,争气啊。”
月亮湖一期建设步入尾声,各项设施已陆续到位,目前只剩最后的检查。
徐蓁蓁和宁简作为特邀测评人早早来此,在月亮湖的钓鱼点体会“空军”的乐趣。
徐青君到时,蓁蓁钩上咬了条大鱼,没拉住,鱼竿都被带进水里。
她瘪瘪嘴,眼圈红红,要往水里追。
今儿是让小姑奶奶来散心的,断没有叫人掉眼泪的道理。
宁简两步抢先踏进水里,弯腰抓竿,手臂肌理分明,一拧身站直,鱼出水,带起大串晶莹的水珠子,浇了他满头满身。
徐青君怀疑自家姥姥可能有点玄学在身上,她捎来的裤子正好派上用场。
“我就说‘钓鱼佬永不空军’吧。”
宁简脚踩保安大爷友情赞助的泡沫拖鞋,赤着胳膊拿上衣擦头发,语气自得。
破洞裤的口子被徐翠翠拿红的蓝的毛线交叉缝了起来,像被迫紧闭的小丑嘴巴,笨拙滑稽,惹人发笑。
可惜在场两位听众看官没有捧场的意思。
徐青君阴着脸,盯得徐蓁蓁惶惶然咬唇。
没人应声,宁简发觉不对,忙放下衣服拦进两人中间。
“哎,别气别气,哪有小孩不犯错的,训顿话就好了,蓁蓁在咱眼前干危险事,还能及时兜底,不是很好嘛?”
这话有理,徐青君面色稍微好看点,宁简趁热打铁。
“待会儿回去让姥姥好好念叨她一阵,女菩萨,您就饶她这次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背后打手势。
徐蓁蓁缓过片刻,机灵劲回来些,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吸着鼻子可怜巴巴道:“姐姐,我以后不敢了。”
徐青君怒意犹在,一时没吭声。
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蓁蓁泪珠子忽然断了线地往下掉,嘴里来回说着“是我不好”、“再也不敢了”、“以后都乖乖的”、“别不要我”等话。
徐青君怔愣在原地。
小孩哭到最后,软塌塌委顿在地,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姐姐,囫囵叫了个遍。
宁简看得着急,干脆双手卡在蓁蓁腋下,把小孩放进徐青君怀里。
徐青君垂着眼,睫毛颤颤,生疏抬手给小孩拍着后背顺气,嗓音滞涩道:
“我在,姐姐在。”
她声音很轻,带着点鼻音。
像闷在漫长岁月里荡来的回声。
“不哭不哭。”
“你很好。”
“没不要你。”
小朋友哭得睡着了。
宁简坐在月亮湖边,守着吊床上的小孩,握着竿盯着水面浮标出神。
徐青君的声音好像仍在他耳边回响。
他苦恼地一拍脑门,声音没消,反想起来对方轻颤的眼睫。
忧郁,落寞,又柔和,是不同于谈判桌上的另一种灵动。
像叶片打蔫,却依然挺拔的小禾苗。
但宁简有种直觉,好像随便来阵微风,就能吹折禾苗细瘦的茎。
青山镇新区有个小区,七层高,步梯楼,前些年房地产行业鼎盛时建起来的,业主很少,实际住户更少。
徐青君十八岁当天就拿到了房本,成了小区业主之一。
然而,今天,是她第一次走进这个小区。
徐青君自己不来看,也不准小姥姥过来打扫。
里边具体什么样,她不知道,但肯定不能见人。
掌心的钥匙锈迹斑斑,环扣上缀着只标签,字迹模糊不清。
它曾被抛进月亮湖的波浪里,又被打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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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翠翠:姥姥只能帮到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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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要配角一为剧情服务,二为主角服务,三为角色自身服务。
路人甲乙丙丁一笔带过。
小禾苗性格设定比较闷,要挖她的故事少不了第三方视角。
先磕为敬/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