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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两日后,天才方亮,江辞流又去了一趟岳氏书铺。
从书铺里走出来,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淡青色的天际边染上了一层粉霞,像是女郎脸上的胭脂,娇艳欲滴。粉霞之下藏着缕缕金光,只等谁的发号施令,她们便冲破天际。
岳家书铺坐落在平阳县的主道——塘古街上,眼下不过卯时,不少店家都开了门,街上小贩们卖力地吆喝着:
“炊饼~方出锅,热乎的炊饼~”
“包子~热乎的包子诶~”
“汤饼,热乎乎的汤饼~”
“胡饼,鲜香麻辣的胡饼~”
江辞流随便寻了个人少的摊子,要了一碗汤饼。
粉霞散开之际,一轮朱红色的太阳从天际慢慢地爬了上来。各色铺子也陆续开了店,有卖服饰的,有卖字画的,还有卖玉器的,甚是繁华。
整个街道流淌着车水马龙的喧嚣,行人川流不息。江辞流快步走着,似是要将这一路的喧闹抛在身后。
“郎君可要买花?”
一人叫住了江辞流。
江辞流垂眸,他向来过目不忘,一眼便瞧出了这个花贩子是他第一日来平阳时遇到的那一个。
“方摘下来的,上面还凝着露水,郎君可要一朵?”花贩子热切地介绍着,对上江辞流的脸,惊喜道:“好巧啊郎君。”
江辞流笑笑。
“郎君可住得习惯?”花贩子热切地打着招呼。
江辞流点了点头。
“那便恭喜郎君了。”
热情难却,江辞流只好挑了花,又递给花贩子几枚铜板。
花贩子却收了手,连带将篮子也收了,“说好的要送郎君,郎君却还是给了钱,这次郎君可莫要客气了。”又推开了江辞流的手。
江辞流却不肯依,二人来去推了几个回合。
“站住!”身后响起一声轻呵。
江辞流二人抬起头。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江辞流正对上那双瞪圆的双眸,恰好捕捉到了她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下一秒,宋砚昔便风风火火地抬起了脚。
江辞流意识到什么,立刻将花和铜板都扔到花贩子的花篮里。
花贩子正热切地和宋砚昔挥手,见江辞流举动异常,问道:“郎君这是在做什么?”
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背影。
看着江辞流慌乱的背影,宋砚昔张大了嘴巴,不理会花贩子的招手,抬脚追了上去。
一直过了三个巷子,宋砚昔才终于追上了他。
“你……你跑什么?”宋砚昔大口喘着粗气。
“女……女郎追我作甚。”江辞流许久没有跑得这般酣畅淋漓了。
“我……我不过是见你,和你打声招呼罢了。”
“在下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女郎,要让女郎这般紧追不舍。”
宋砚昔眨眨眼,“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说你得罪了我……”宋砚昔眼眸微垂,双手背到身后搓着:“我还未向你好好道一声谢。”
“多谢你将我的玉环还给我。”
宋砚昔杏眸含水,清澈又明亮。
江辞流移开眸子,没什么表情,“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宋砚昔见江辞流这般冷漠,却无所适从,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得罪他了,双眸盈盈,“话虽这么说,但这玉环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还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找到了,多亏了你。”
“对了,你从何处来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不等江辞流答话,宋砚昔调皮地笑了一下,问出了她疑惑了好久的问题。
宋砚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的形状。
江辞流眼神变得冷锐,警惕地看着她。
宋砚昔连忙解释:“你莫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你日后若有难处,可来宋府寻我,我定当竭尽全力助你。”
江辞流的眼神更冷了,连声音也染了一丝寒意:“在女郎的眼里,在下便是那等挟恩图报之人吗?”
宋砚昔眨眨眼,愣住,“我何时这般说了?”
“若非如此,女郎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宋砚昔垂下头,耳后爬上两抹红晕,“我不过是想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找到那枚玉环。”
“在下说过,此物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女郎不必挂怀。”
江辞流向后看了一眼,“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等等……”
江辞流停下脚步。
宋砚昔走到他面前,迎着江辞流深沉冷漠的目光,鼓起勇气:“此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随意冤枉你。我想助你,也是因为我心有内疚。”
说完,宋砚昔便垂下头,双手垂在腿侧,不安地搓着袖口。
江辞流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砚昔。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翘着,鼻子小巧又精致,樱唇红润饱满,像是最鲜艳的果子,娇艳欲滴。
江辞流没说话,宋砚昔疑惑地抬起头。
江辞流慌乱地转过了脸,轻咳一声,“我从未放在心上,若不是我唐突女郎,女郎也不会误会我,女郎实在没有必要道歉。”
江辞流比宋砚昔高了一个头,与她说话的时候,眉目低垂,一双眼睛盯着她,安静又专注。他嘴角常常挂着笑,气质柔和温润,一双眸子明亮通透,如冷月一般。
宋砚昔颊边染起红霞,却还是看着他,“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既如此,你我便算相识了,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宋府寻我,只要是在平阳县,我都可以尽力帮你。”
“不过不可为非作歹,违反律法。”宋砚昔连忙补充。
江辞流被她逗笑,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一丝玩味的邪笑,“在下可没有那般本事。”
二人离得很近,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低沉的,像是上好的乐器,轻轻地敲出音节。
对上他的笑颜,宋砚昔也笑了起来。
明媚的阳光洒在少年少女的身上,又在地上拉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少年的身子微微向前探着,似是在倾听少女明媚的心事。
“多谢女郎好意,我不过是路过平阳县,不日便走。”
宋砚昔的笑停滞在脸上,语气沉了几分,带着遗憾:“这样啊……”
江辞流笑着点头。
空气又陷入静默。
一阵风拂过,带着丝丝凉意,熄灭了宋砚昔心内升腾的烟火,她的双手不安地垂在身体两侧。
她这才意识到,唐突的人是她。
“在下久闻宋知县大名,离去之前也该去拜访一番。”
熄灭的灰又烧了起来,宋砚昔听到他的话,眼睛亮了,“你想见我爹爹,随时来宋府。”
“我爹爹人很好的,慕名来访的人,他也都会见的。”
江辞流依旧笑着,却比方才的笑淡了几分,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宋砚昔没有发现他表情的变化,只笑着朝他挥挥手,而后走开了。
直至宋砚昔彻底没了身影,他才收了笑,双眼没了方才的神采,愣愣地盯着宋砚昔离去的方向,无助又茫然。
“都会见的吗?”
江辞流轻扯了一下嘴角,朱门一掩,无论何人都被挡了去。每一个不见的理由都是冠冕堂皇、情真意切,无可奈何。
当年京城拐卖孩童一案,涉事的五名大臣除了为首的宋怀沙死在狱中,其余四人均被贬谪,而现如今,其他三人都又回到了京城,只有宋凛还在平阳县,数十年如一日,偏安一隅。
纵是见到他们又如何?能从低处爬到高处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良知对于他们来说,是最不需要的东西。
他想做的事情,最有可能帮助他的便是宋凛。宋凛贤名在外,无论这贤名是真的还是假的,能助他顺理成章地回到京城,回到长平侯府才是真的。
想到长平侯府,江辞流的眸子瞬间阴鸷。
他当然可以再赌一次,赌宋知县的良知,这一次得胜的概率许是要比上一次大上许多。
但又出现了变数。
他想到了那日在面摊上陌生人说的话。
教他读书的老师曾说过,他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向来果决,机会已经是苍天的馈赠,降临在他身上时,他会毫不犹豫牢牢地抓住。
江辞流轻扯嘴角,既然有全然的希望,他又何必去赌?
“是你自己要帮我的。”
“那我便不客气了。”
宋家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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