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的争辩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落，训练场的喧嚣渐歇，在经历了几天的基础训练之后，芙蕾雅已经开始进行更进阶的训练了。

　　她和布伦希尔德并肩坐在橡树根下，分享着伊登的花园特供露珠饮，享受着训练后的宁静时光。

　　“刚才那一轮，”布伦希尔德用手背抹了下嘴角，转头看向芙蕾雅，“你的干扰法术差点没接上我的冲锋。能量凝聚慢了半拍，印记差点散了，对吧？”

　　她指的是芙蕾雅尝试在高速移动中，分心凝聚精神能量干扰假想敌意志的招牌法术。

　　芙蕾雅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捻动，一缕微弱的、带着迷惑力量的粉色光晕在指间挣扎闪烁了一下便熄灭了，如同风中的烛火。

　　“是，”她有些沮丧地承认，碧蓝的眼眸映着树影的斑驳，“精神烙印的稳定性……特别是在高速位移和承受物理冲击的瞬间…… 它就像握不住的流沙。明明在静息状态下能完美构筑，可一旦……” 她做了个快速侧闪的动作，指尖的光晕再次试图凝聚，却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淡淡的、转瞬即逝的涟漪，“……一旦身体和精神同时处于高压状态，它就溃散了。感觉……像同时要驾驭两匹朝不同方向狂奔的野马。”

　　这正是芙蕾雅融入阿斯加德狂暴近战体系的最大难关——如何让需要极度集中精神才能构筑的精细魔法，在刀光剑影、身体激烈对抗的瞬息万变中稳定生效。

　　也可以说，这是所有像她这样的战斗法师都必须经历的难题。

　　布伦希尔德没有立刻安慰她。她活动了下戴着皮革护腕的手腕，发出咔嗒的轻响。“芙蕾雅，”她开口，声音沉稳，带着女武神历经沙场的洞悉，“你犯了个错。”

　　芙蕾雅抬眼看向她。

　　“你把它想得太完美了。”布伦希尔德指了指芙蕾雅再次凝聚失败、只在指尖留下一丝微弱暖意的精神能量印记，“在战场上，没有完美。只有有效。你在后方站桩施法时，可以追求那个最圆润、能量最内敛的完美印记。但在冲锋的路上，在格挡的瞬间，在差点被斧头劈开脑壳的那一刹那……” 她眼神锐利起来，“你需要的，不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而是一颗钉子，一颗能狠狠砸进敌人脑子里的钉子。”

　　她猛地站起身，做出一个标准的冲锋起手势，身体重心下沉，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右手虚握仿佛持矛。

　　“看着我冲锋的轨迹，想象我在哪里需要你的钉子？是破开对方防御阵型的瞬间？是我被两个巨人夹击需要喘息的空间？还是我瞄准了对方首领，需要他脑子懵一下？”

　　她语速很快，带着战场指挥官的决断，“你的精神烙印不需要完美无瑕的能量构筑，它只需要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位置，带着足够扰乱对方心神的力量。哪怕它歪了、丑了、像个被砸扁的泥点子。只要它能在关键时刻让对手的动作慢上半拍，让他的咒语念错一个音节，它就是好钉子。”

　　芙蕾雅怔怔地看着她，回想着自己训练时，总是下意识地追求精神烙印的完整形态和能量纯度，却在追求完美的过程中耗尽了心神，顾此失彼，反而在需要它的瞬间无法成型。

　　“战场不是实验室，芙蕾雅。”布伦希尔德的语气缓和下来，重新坐下，拍拍她的肩膀，“你的力量本质是灵活的，是变化的，是适应战局的精神利刃，不是摆在博物馆里的水晶球。下次，”她眼中闪着实战的光，“试着把你的钉子想象成我冲锋轨迹的一个延伸，一个无形的、由精神力构成的物理撞击点。别管它圆不圆，亮不亮，只管把它‘砸’出去。砸得越快，越狠，越出其不意越好。”

　　芙蕾雅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

　　训练一结束，蓓姬就兴致勃勃地拉着芙蕾雅去闹市区采购。她急需一把趁手的新弓，好应对下个月严格的弓箭手资格考试。

　　“真扫兴。”蓓姬一边挤过热闹的人群，一边撅着嘴对芙蕾雅抱怨，“弗丽嘉神后又有重要安排给巴德尔了。金苹果节他得乖乖待在宫殿里处理事务，又不能陪我了…”

　　正当她们穿梭于拥挤的人流，经过一个摆满香料、色彩斑斓气味浓烈的摊位转角时，前方不远处传来的争执声让她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停止了交谈。

　　那声音太过熟悉。低沉、磁性，此刻却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蓓姬反应极快，轻轻拽了芙蕾雅一把，她们顺势退后两步，隐入旁边堆叠着羊毛毡子与皮质背囊的摊位阴影里。

　　“我说过了，西格恩，不要再来纠缠我。”洛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他颀长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玫瑰色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垂在他线条优美的颈侧。

　　而西格恩，那位黑发金瞳、面容带着哀伤与不甘的女神，正紧紧抓着他的小臂。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只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期盼，“想在金苹果节那天约你。”

　　洛基侧过身，紫罗兰色的眼眸瞥向她，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如同精致的冰雕，美丽却散发着寒气。

　　“相信我，”他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残忍的笃定，“那种喧嚣的节日，能让男人提起兴趣的，从来不是邀约本身的意义。”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耳边，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勉强听清的低语补了一句，“况且，西格恩，现在的我，和你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

　　话音落下，他毫不留恋地抬手，轻易拂开了西格恩紧抓的手指，动作优雅得像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步入涌动的人潮，那深色的背影如同融入海洋的水滴，瞬间消失不见。

　　西格恩僵在原地，脸色苍白，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眼中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芙蕾雅看着这一幕，心头莫名地揪紧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不是为西格恩，也不是为洛基，而是一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瞬间弥漫开来。

　　她拉起蓓姬的袖子，“这边太挤了，我们换条路走吧。” 然后转身汇入了与洛基离去方向截然相反的人流中。

　　“芙蕾雅！”蓓姬不解的声音刚滑出一个音节，紧随其后试图跟上她。

　　人流摩肩接踵，芙蕾雅只顾埋头疾走，视线刚从前方的空隙移开，额头便“咚”的一声结结实实撞上了一片坚硬冰凉的金属。

　　“唔！” 芙蕾雅痛哼一声，捂着额头踉跄着后退，蓓姬急忙扶住她。

　　抬眼看去，撞上的赫然是希芙臂甲侧面冰冷的金属雕花。她纹丝不动，银灰色的眸子如同寒霜，居高临下地扫过来。她身旁的索尔也停下脚步，他柔软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

　　“行走阿斯加德的街巷，华纳海姆的公主殿下似乎还未学会如何掌控自己轻盈的步伐？”希芙的声音清冷，不带多少情绪，却字字清晰，“或者说，是看到了什么……扰乱了心神，以至于如此失态？”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芙蕾雅刚才逃离的方向，意指不言而喻。

　　芙蕾雅的脸颊瞬间升温，不仅仅是因她的目光，更是因为她话语里那份居高临下的暗示。蓓姬立刻想开口为她辩解，芙蕾雅却暗暗捏了捏她的手。

　　希芙并未停止，她微微侧头，光泽流泻的银发拂过肩甲，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奉劝一句，芙蕾雅，”她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离洛基远一点。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他对你，不会比对西格恩有更多真正的兴趣。”

　　她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略带惋惜的语气说着，“他或许会被新鲜感吸引，就像偶尔会被一道陌生的流光吸引注意。但那样的兴趣，浅薄易逝。最终……”她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芙蕾雅的身影，“你会和她一样，甚至……更不堪。芙蕾雅，那不适合你华纳神族公主的身份…”

　　“希芙！”索尔似乎觉得她的话有些过分，低声提醒了一句，眼睛里带着一丝不赞同。

　　芙蕾雅被她的直接和那份理所当然的傲然堵得一口气哽在喉间，碧蓝的眼眸因震惊和一丝被戳破的难堪而微微睁大。

　　就在这时。

　　“嗤啦——”

　　一小簇妖异幽蓝的火焰，毫无征兆地、如同拥有生命般凭空窜起，正好就贴着希芙的鬓角，稳稳地悬浮在她那一丝不苟、闪烁着金色光泽的发丝末端。

　　火焰安静地燃烧，没有灼热感，只是像一个精致又危险的蓝色幽灵，瞬息之间，它就将希芙精心打理的发髻顶端烧得①焦黑卷曲，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的噼啪声，也映亮了她骤然凝固的侧脸和那双陡然缩紧的银灰色眼眸。

　　空气里弥漫开极淡的、雪覆盖燃烧松木的清冽气息。

　　“啊！”希芙的冰冷骄傲瞬间碎裂，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惊骇地伸手去拍打头顶，然而那诡异的蓝火在她指尖触及的刹那便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她头顶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色痕迹和空气中残留的寒意。

　　“哦？希芙，你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热衷于替我表达兴趣了，嗯？”一个慵懒带笑、磁性十足的声音从她们侧后方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毫无歉意的戏谑。

　　洛基缓缓从一根粗大的石柱阴影后踱步而出，双手悠闲地负在身后。

　　他紫罗兰色的眼眸先是扫过希芙沾着火焰灰烬的头发上，随即才将目光落在芙蕾雅身上，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她刚才所有的心绪波动。

　　然后，他无视了脸色微僵、傲然被瞬间打破的希芙和一旁有些错愕的索尔，径直走到芙蕾雅面前。

　　他微微倾身，玫瑰色的长发滑落肩侧，那双能魅惑众生的紫瞳专注地凝视着芙蕾雅，里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微显怔忡的模样。

　　“关于那个……”他声音压低了少许，性感低沉如同耳语，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真诚的歉意，“……不太恰当的意外之梦，芙蕾雅。我为此道歉。” 他的目光在她唇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像是错觉，“它本不该……以那种混乱的方式波及你。”

　　紧接着，他向芙蕾雅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掌心向上，做出一个邀约的姿势。

　　“为了弥补我的过失，也为了证明我对你绝非一时兴起的关注……”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跳加速的磁性，清晰地传入芙蕾雅和周围几人的耳中，“亲爱的，不知我是否有这份荣幸，邀请你作为我的女伴，共赴即将到来的金苹果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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