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女生长痛

　　在读初二的江月生还是学习不怎么用功的样子，不过她自己倒觉得用功了。
　　只要花了一点点时间在学习上，江月生就会“放大”自己的效率。

　　这或许也不能全怪她，她所在的初中确实太普通，甚至可以用家长嘴里的“烂”来形容。
　　毕竟连江月生这种学习态度都能考到全年级前一百名。

　　正是这一点，给了江月生放任自己的底气。
　　因为她现在对“因果”毫无知觉。

　　上完体育课回教室的路上，江月生又遇到了那个女孩。

　　江月生上楼梯的动作不停，但目不转睛盯着那张脸时，她有些诧异自己的眼睛怎么会停在一张脸上这么长时间。

　　好漂亮的女孩。

　　在江月生眼里，这个女孩长得恰到好处。
　　她第一次用“恰到好处”形容一个人的长相，因为那张脸在江月生看来实在无可挑剔。
　　大概就是女娲造出的最优秀的那批小人儿。

　　江月生知道，她叫方雨棠，在读初二，比自己低一级。

　　方雨棠这个名字早就在学校里成了头号“新闻”。没有哪一个年级的人不知道她。

　　方雨棠并不认识江月生，江月生也想不起来上一次偶遇是什么时候。

　　直到现在和方雨棠擦肩走向相反的方向，江月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是忍不住停下回头看过去。

　　她说话声音好温柔，很好听。
　　她的头发好像香香的。
　　她正侧着脸和同学聊天，她们好像是结伴去卫生间。

　　呆在原地的江月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那张漂亮的脸，方雨棠的声音是那样温柔，从谁身边走过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江月生在想象着，要是自己和方雨棠认识，能和她一起玩，一起上下学，那一定很有意思……

　　看到方雨棠，江月生就觉得自己被她吸引，想要接近。不过马上毕业，她知道自己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江月生一直以为，方雨棠是全校学生公认的女神。
　　她有时候也会幻想自己成为方雨棠那样的女孩，漂亮、温柔、有很多人追捧、有人主动献殷勤。
　　她觉得没有人不在这个年龄享受这些。

　　在同学们的讨论里，江月生也听到了其他关于方雨棠的事情。

　　比如，她成绩很好，在年级前十。

　　她长得很漂亮，一旦有人这样说，就会有人立刻反驳“她哪儿漂亮了！”

　　有人说：她勾引某个男同学，一勾一个准。她很做作、很装......

　　停停停！

　　江月生停下了笔，没再仔细听了。因为她在皱眉疑惑：后面的两件事方雨棠真的这样做过吗？

　　虽然自己与她只是偶尔在走廊或者学校的其他地方相遇，但江月生从未见过方雨棠身边的人是男生啊。

　　“你们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江月生试探地问身边的同学。

　　“是啊！”一看又有人有加入的势头，讨论的其中一个男生立马扭头看向江月生。

　　他继续讲述自己的所见：“我上次路过学校跟前的那家酒店，还看到方小晓和一个男的一起进去了呢。”

　　“我天这么劲爆！”
　　“她才初中啊她就干这些，都不怕对身体不好......”

　　虽然江月生并不完全了解“这些”指的是什么，但是模模糊糊的概念让她感到后背发凉。

　　方雨棠在学校看起来太像“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她就是远望景池里艳丽的一朵，人看了便自知不足而远远欣赏。

　　在江月生心里，方雨棠就是这样不可比的。

　　可现在她听到的方雨棠似乎是一个整天不学习、嘴里叼着烟、上课下课打牌、放学和不同男人鬼混的女生！

　　江月生如何能相信这些！
　　好像听到的话已经打碎了一部分她对方雨棠的“幻想”。

　　于是她不再张口，但也写不下去作业了，就像听八卦那样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

　　这之后，江月生特别留意过方雨棠。
　　她震惊地发现，放学后，方雨棠身边真的有不同的男生围着她！

　　但方雨棠那张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开心——她全程都低着头。
　　只有那些混球在她身边一直围着。

　　见了两三次后，江月生真有了想过去问问方雨棠的冲动。
　　就问她：“你和他们熟吗？”

　　可这一件事，因为自己和她的不熟悉，所以江月生就没有勇气了。

　　再加上，总有“少管闲事”的教导，以及那些男生看起来也不好惹，为了自己的安全，江月生就此作罢。

　　初中的江月生在学校里的存在感很低，除了偶尔和座位周边的同学聊聊外，她在学校就只有学习。
　　这个时候的她还是更喜欢和妈妈、姐姐在一起玩。

　　在走廊的每次偶遇，江月生都没有见到方雨棠那张忧郁的脸。
　　她还是那样美艳动人，还是那么温和。

　　这也让江月生搞不懂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了。
　　她偏向那些都是捏造的这一猜想。

　　于是十四岁的江月生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亲眼见证了一场无实际伤痕的暴力。

　　本就存在的流言更加肆虐，将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当蜚语中心的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他们像是不能见光的路边草，都低下了头互相交缠。

　　江月生看到方雨棠成了一个人。

　　但她仍然迈着自己的步调走向自己要去的地方。
　　哪怕她的脸上全然没了以前的笑容。

　　方雨棠就那样不顾旁人眼光地走过去了。

　　一旁的江月生想，她一定也听到了那些传言吧？
　　或许她做出了解释，或许她给予了沉默？

　　即使很想去问候，但因为不是同班，也不熟悉，江月生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周围人的话太模棱两可，他们私下讨论时都要对方拿出证据，不论有没有，不论里面夹杂了多少胡编乱写，都会得到一个“认同”的结果。
　　“是啊！她就是那样讨厌的一个人！”

　　长久以来的“合群教导”让江月生为了不让自己在班级里被孤立，而选择了默许这场风暴。

　　甚至在他们问她：“方雨棠是不是一个很做作、很装、很丑、很讨厌、很......的人？”时，江月生都低着头小声回答：“可能是吧。”

　　因为愧疚，所以她低头。
　　因为只有别人看不到自己那张脸时，她才能心安理得地说谎。

　　这些行为让江月生后来在走廊偶遇方雨棠时不敢再抬头看她。

　　但偏偏，她们现在在走廊撞到了一起。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方雨棠急忙道歉。

　　其实是江月生自己低头看手里的作业本才没有看路撞到了人，“没！没事......”

　　看清在眼前放大的脸，这一秒的江月生还在犯花痴。

　　方雨棠松了口气，她展颜一笑，“那就好。实在不好意思啊。”
　　“这个当做我的道歉礼物吧，请你收下。”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原来那香味不是她的发香，是她校服上的。

　　看着方雨棠离开的背影，江月生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握着她给自己的那颗水蜜桃味糖果，她说话的声音还在江月生耳边回响。

　　方雨棠说话声音很尖吗？
　　方雨棠的行为很做作吗？刚刚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吗？
　　方雨棠为人很差吗？连不认识的人她都能送上糖果！

　　即使其它的传言江月生无法考证，但她心里的答案逐渐清晰，这让她更加鄙视自己在方雨棠背后的所作所为。

　　这一段记忆从此在江月生的脑海扎根，被时间的推手刺进心中深处，在暗中生锈，让她一辈子难以释怀。
　　她反复想起，不停后悔，每一个细节都变得越来越清楚，让她无法安宁。

　　她欠方雨棠一个道歉！
　　可是她不干敢！

　　因为江月生在侥幸——我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都没做，我没有造谣也没有诋毁啊！

　　但是……我因为我的冷漠，我实实在在地默许了一场暴力。
　　大概我也是个帮凶！

　　江文度上高二后开始住校了，初三的江月生中午放学就去超市陪妈妈，晚上也去那里写作业。
　　现在吃饭的只有两张嘴，江婵娟就在超市弄了个小锅可以给小女儿做饭。

　　江婵娟开启了帮小区邻居们预留菜的服务，大家只要给她打个电话她就帮人把菜挑好，等邻居们下班回来取。
　　等胜胜周末放假的时候，常充当“外卖员”，帮邻居们送菜到家门口。

　　小店每天的生意确实不错，可以维持家里的正常开销，还有盈余可攒下一笔。江月生每个月还能和姐姐从妈妈这里领到一点零花钱。

　　最重要的是，江婵娟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和工作。
　　以前她在超市里为别人卖东西，现在她有了店，虽然小但自己卖东西给自己赚钱。

　　等到江月生中考这天，姐姐因为上学没有来接她，江婵娟陪了胜胜两天，等她出来也是问：“想吃什么？”

　　“想吃龙虾！”解放的江月生咧着嘴笑，觉得自己还是该像姐姐那样告诉妈妈：“妈，我答得一般。”

　　江婵娟拉着女儿的手挤出人群，回过头来还是那副笑脸，“一般就一般，能活蹦乱跳的就是个非常棒的好人！”
　　“不想那些了，等你姐放学，我们吃龙虾去！”

　　成绩出来这天江月生在电脑前低着头，她不敢看妈妈。
　　因为两年前的这个时候，网页弹出姐姐的成绩是那么高。

　　况且，这个成绩也不让江月生自己满意。
　　可是回想一下，江月生就应该明白，她根本没有姐姐那么努力学习啊，所以这个成绩是她应得的。

　　可是江婵娟却紧紧握着女儿的肩膀摇晃，“过了普高线很多呢！”

　　江月生在想：其实并没有很多，才过了九十多分，这个分数能去什么好学校呢......

　　虽然没有提前估成绩，但江月生也跟着妈妈给自己看了一些学校，都是很普通的学校。
　　所以在志愿上选择汉莱高中定向生名额时，江月生压根没报什么希望。

　　江月生和江文度真的不一样，她的成绩确实一般，非常一般。
　　中考通过定向生的名额进入汉莱高中已经算非常非常好、好到是小概率的意外了！

　　录取结果首先以电话的形式通知，看到妈妈捧着手机喜上眉梢，江月生也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胜胜！是汉莱的电话！录取了！录取了！！”

　　江月生冲着江文度兴奋大喊：“我们可以在一个高中上学了！”

　　这种险胜的窃喜却让江月生更加确信，自己在学习这件事上是有些幸运在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