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瀛

　　天色将明，疲惫的人们决定找地方休息。
　　瀛水仍在坠落人间，大家全身衣物湿漉漉地粘在身上，发梢的瀛水不停滴落。

　　众人找了处地势较高的平坦区域，散开到周围手工制作简易避雨架和粗糙的木制伞，养精蓄锐。

　　休息地传出嘈杂的声音，这一次是关于复杂的感情。

　　小蠢蛋把两个昏迷的孩子安置在勉强搭起的避雨架下，他也在避雨架里休息。
　　小蠢蛋嘴里嚼着爱吃的肉松面包，时不时伸手去摸孩子的额头。

　　队伍里有人觉得他傻，窃窃私语的声传来：“看到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圣父，哈哈哈估计是吃饱了没事干……”

　　小蠢蛋不在意，他是被妈妈从孤儿院接回来的小孩。听过很多难听的话，他们的话语不算什么。

　　还记得那天雪下得特别大，他被冻得通红，却一头栽进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里。那是妈妈的怀抱，是他这辈子感觉最温暖的地方。小蠢蛋被妈妈抱在怀里，他从破旧的棉袄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幅手绘的粉色康乃馨，递给妈妈。

　　他低声说道：“对不起……第一次见面，被我搞砸了。但是我真的好高兴，您愿意领养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向妈妈。

　　妈妈轻轻地抚去他头顶的雪，声音柔软得像雪花飘落：“不是领养——你是我接回来的小孩。如果过去让你痛苦，不妨慢慢忘记。”

　　她将他搂得更紧些，语气温暖得如冬日骄阳：“这会是一个美好的冬天。”

　　小蠢蛋的脑海里正浮现一幕幕暖心的画面，因此没有察觉到娜塔莎的靠近。

　　娜塔莎是一棵沉默的树，她一言不发地扔下6包袋装食物。落地的声音陡然打断了回忆，小蠢蛋惊讶地抬起一双疲惫却依然清澈的眼睛望过去：“……给我们的？那你呢？我纹路空间里还有一些食物，不会饿si。我是阮征新 ，你的名字是什么？” 娜塔莎恍惚了一下，像是透过他看到了谁的影子？

　　沉迷过去，会忘却自我。娜塔莎没有回答，转身消失在细密的水幕中。

　　阮征新收起食物放入纹路空间，低声道谢。他在避雨架里摆弄各种姿势，不想裸露的伤口被妈妈瞧见。但是，阮征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正襟危坐，他手臂上的伤就会被妈妈看见；倚靠架子，没有被挡住的手臂会被妈妈发现；双手藏后，怪异的行为会被妈妈发现。
　　阮征新干脆换身舒适的衣裳，长裤长袖。本想节约用衣，奈何命运使然。

　　阮征新身上的伤口是逃亡时被冰雕撞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冰雕不会动，但是！他会动啊……阮征新是近视眼，晚上不开灯简直让他到达另一个纬度的世界里摸索黑暗。手电筒跟随跑姿晃动，再加上带着两个昏迷的小家伙一起跑。一场悲剧因此而起，QAQ

　　不可以要求一个人在逃亡的时候，脑袋长久地直视前方。阮征新是普通人，不是变异人。

　　阮征新对着手里的小镜子梳理头发，没有在臭美，这是注意个人形象。阮征新挺直脊背，随着他的意念，虚拟屏幕弹出，向妈妈发送视频邀请。视频被接通，虚拟画面里：大家狼狈地逃亡，妈妈的衣物脏乱，头发上黏着沙石，黑糊糊的脸，粗重的喘息声。

　　“妈……”

　　阮征新呆愣在原地，红着眼睛紧盯拼命逃跑的母亲。他的指甲陷入掌心，仿佛失去痛觉。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未来如何。

　　这位母亲看着前方的路拔足狂奔，断断续续地说：
　　“不要怕……呼……这只是一场比赛，看谁跑得快……别以为，妈妈不知道阮阮现在红着眼睛，怎么跟你说的？老了视力会不好。
　　小时候是一个爱哭鬼，长大后变得坚强。你呀，怎么每次在有关于我的方面，关心则乱……你要相信我……”

　　阮征新止不住地点头答应，脑子逐渐运转，满嘴的“嗯嗯嗯，妈妈加油！”手抖地握拳挥舞，身体瘫在架子上逐渐冰凉。他穿着温暖的衣服，心绪却如同连绵的瀛水，这是一个冰冷的世界。

　　阮征新恍惚地嗅到飘来的香甜气味，是妈妈在午后闲暇时做的手工奶茶。他超喜欢吃软糯的珍珠，弹劲的它们被一颗颗地吞入肚中。他捧起留有余热的奶茶，低头凑近闻，香气四溢。

　　调皮的瀛水飞落到他的鼻梁，打断阮征新的幻觉。余光向外瞥了一眼，原来是起风了。

　　阮征新默默祷告：如果世间有神明，我——阮征新在此虔诚地祈求。

　　一位无神论者愿意向您献祭一切换取妈妈的平安。无论是生命，无论是健康，无论是情绪……这些都可以失去，唯独不想失去唯一的亲人。

　　他不敢闭上眼睛，害怕没有以后。无声的祈求会飞往哪里？红xue藤蔓在白底的海洋生长，水润的眼睛迟迟不肯落下泪水。

　　这位逃亡的母亲鞋子跑掉了一只，尖锐的石子刺穿她薄茧的足底，沿路点点红晕。她很累，想停下歇息。一个靠接单为活的保姆能坚持到现在其实很厉害啦！虽然，她的步伐渐渐迟钝。但是，她不敢在生死面前下赌注，放心不下他。

　　偏执的人无法放弃得之不易的救赎，阮征新在孤儿院的日子里被动地失去所有物，小孩们是没有话语权的待售商品。不能说院长偏心，他是一个靠谱又普通的老爷爷，尽力做到所谓的公平。

　　孤儿院里人来人往，阮征新遇到过好多人。一位香香的姐姐送给他一份礼物，一只可爱的毛绒小狗，其他小朋友也想玩，那么阮征新就得分享礼物。

　　那位志愿者姐姐曾跟他说过：“礼物是独属于自己的快乐哟，不需要有负担。送你的礼物，是大人们热心的善意呀！”

　　阮征新试图拒绝过其他小朋友，他想要和毛绒小狗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小孩们没得到想要的玩具，打闹成一团。这时候会出现高高的人让阮征新分享礼物，他不能长久地拥有什么……院长爷爷出现后，严肃地训斥闹哄的小孩们，唯独留下阮征新。院长爷爷塞给他一颗包装亮丽的糖果，他面露慈爱地摸了摸阮征新的头，笑呵呵地说：

　　“这颗糖很甜，孙子塞给我的小零食。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它里面还有夹心哦！”

　　阮征新低头看着手心的糖果，他看到包装纸上的“expired candy”。角落的小图案画着一个滑稽的表情，阮征新看不懂。院长爷爷吃了一颗糖，他也吃了一颗糖，甜甜的滋味。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妈妈为了给足阮征新安全感。在周末，她会带着他在商场购物，阮征新可以自由地装饰自己的小房间。

　　对于到手的东西，阮征新具有强烈的占有欲。妈妈不介意，这本来就是买给阮征新的礼物。

　　这位逃亡的母亲想到阮征新的性格，轻叹一口气，顽强地在山路上奔跑。爱是疼痛的，即便如此，她依旧在爱的跑道上奔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灵魂浸泡在爱里燃烧。

　　众人到达不可企及地山顶，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活下来了。她谨慎地藏匿在山顶的一块岩石后方，声音嘶哑地说：

　　“阮阮看，妈妈跑得快。一点事情都没有，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阮阮目前在哪，有没有受伤？你旁边的两个小孩是怎么回事？”没有丝毫力气，她的身体靠在湿润的岩石，开口的话语是溢出的关心与安抚。

　　阮征新大口喘气，劫后余生地透过虚拟屏幕看向妈妈，嗓音温柔地与妈妈谈论。心中有一座温暖的港湾，不惧任何风雨却怕它逝去。

　　或许是过去了半小时，或许是一小时，阮征新沉浸地陷入视频通讯，没有注意到两个小孩醒来后翻身背对着他。

　　在外的小鸟深深地思念着母亲，归心似箭。阮征新不舍地结束通讯，余光瞥见救下的孩子，顿时皱起眉：小孩的姿势会压到伤口。
　　眼前两个瘦小的身影，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场景太熟悉了，当年妈妈不就是这样把他从孤儿院接走的吗？生活苦涩，需要蜜糖，他愿意做一个予人蜜糖的大人。

　　阮征新定了定神，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慢慢朝他们走近。咫尺之间，阮征新目睹了一个魔法的诞生。无色透明的珍珠顺着脸颊流下，湿润的睫毛微微颤动……

　　孩子们应该需要暖胃的食物，阮征新转身假装在整理避雨架，随意地摆弄几下。他没有戳破小孩的难堪，贴心地留给他们适应的时间。

　　阮征新开始在纹路空间里翻找热乎的食物，“当当当”——两盒台式卤肉的自热米饭！

　　香喷喷的自热米饭“咕噜咕噜”响，真香！阮征新闻着香味，抬手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包。

　　两个小孩被饿出声的肚子败露，恰有清风拂过，小孩们起身顺势整理吹乱的头发。
　　两个小脑袋顿时凑在一块，不知道在悄声讨论着什么。

　　过了一会，小男孩警惕地看向对阮征新，说：“虽然你救了我们，但是我们并不想回报你。”

　　“好的，你们来试试我的手艺吧！”

　　阮征新拉着他们坐下，小女孩面无表情地吐槽：“自热米饭需要手艺吗？”

　　“嗯，是不一样的味道！”

　　“……（不同口味的自热米饭？）”

　　阮征新借着一旁的灯光，慈爱地看着两个小孩吃饭的模样。他从纹路空间里拿出两条寓意不同的围巾：绿色代表生机，蓝色代表平静。阮征新擅自地给围巾颜色定义，这就是大人。
　　他希望小孩能活泼地笑出声，遇到事情时具有稳定的情绪。

　　阮征新将围巾仔细叠好，放在薄垫上。他语调轻快地对孩子们说：

　　“你们好，我是阮征新。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方便说吗？

　　这两条围巾是我送给你们的见面礼，吃完饭之后，可以选一条自己喜欢的颜色。

　　我看你们身边没有大人跟着，从见到你们到现在，也一直没人找过来。所以——既然你们吃了我的饭，就得留下来陪我一段时间。身为大人，我偶尔也想要一点任性的权利嘛。

　　还有喔！我可是一名医生，你们身上的伤口是我在你们昏迷时包扎的。当然，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有一位善良的女士送了一支药膏，这也是你们好得快的原因。

　　你们两个小鬼，以后不许再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跟别人打架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前为什么要和那个壮汉扭打，但别再让自己受伤了——很浪费药的耶！

　　如果你们有什么苦衷，可以简单跟我说说。不用太详细，只要理由合理，我就不会拦着你们去找那位男士‘厮打’。”

　　小男孩吞咽下一口饭后不耐烦地说：“知道啦！等我们吃完饭再和你聊天！”

　　小女孩点头附和道：“食不言寝不语，笨蛋大叔不知道吗？” 阮征新不介意小孩们的话语，看向孩子们通红的耳垂，心想：真可爱，这就是人类幼崽的萌感诶！

　　饭后，女孩犹豫地选了蓝色围巾，男孩利落地选了剩余的绿色围巾。即使没有笑出声，他们上扬的嘴角也表露了心情。

　　女孩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小心翼翼地围上围巾，站在阮征新面前，抬头说道：“谢谢你的围巾，我们很喜欢。我的名字是可甜，哥哥的名字是可弦。

　　我们是为了报仇才会打架，很酷吧！
　　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座学院，是因为——前几天，我和哥哥是被大伯伯送到学校找爸爸，他把我们放进老师办公室后就走了。

　　可恶，走之前还踹我一脚，就因为我离得近吗？

　　爸爸妈妈离婚后就不见了，我和哥哥从小跟着奶奶生活。

　　我不喜欢奶奶，奶奶也不喜欢我。我讨厌奶奶颠倒黑白的嘴巴：刚出锅的汤盛在大碗里，她拿着筷子在那里搅拌。滚烫的汤水溅到我的手背，我很不高兴。我跟她说了，她还不相信我。

　　奶奶的指责伴随着飞溅的唾沫星子，字字句句认定我娇气、撒谎。

　　我不想争辩，聪明地将手拿开，汤水如约而至地溅到那处。我指着桌上凸起的“水潭”，眼见为实的一幕，奶奶才承认是她不小心。

　　接下来的生活请多指教，希望你跟奶奶是不一样的大人，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阮征新一边听着，一边伸手给可甜重新围好围巾。她从纹路空间里拿出六颗纸折的小星星，递给阮征新。小女孩甜甜的笑着对他说：“祝你六六大顺！”

　　阮征新接过星星，心底翻涌着热烈的海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浆糊的脑子忽然灵光一动，他脱口而出：“可甜，幸福吗？”刚说完话，阮征新就懊恼地想拥有回溯时间的能力。

　　可甜愣愣地看着他，眼泪不自觉地掉落下来，她说：“你真的是一个傻傻又靠谱的大叔，哪有人会像你这么说话……”

　　可甜抹了抹眼泪，没有说话。阮征新在一旁尴尬地想死，他从纹路空间里拿出两颗酸甜的蓝莓味糖果和一包纸，塞到可甜的手心。阮征新认真地对可甜说：“对不起，叔叔嘴太笨了。不要用手擦眼泪，手上有细菌。
　　祝你好事成双哦～”

　　可甜抽出纸巾，吸了吸鼻子，小手听话地垂落在侧。她开始回忆过往，幸福……幸福是指让自己心里暖暖的事情吧？

　　可甜带着泪水的小脸蛋露出浅浅的笑容，说：“幸福哦，我一直都很幸福。

　　你喜欢看小说吗？

　　妈妈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给我买了1部老版的手机，那是我第一次在网络上看小说。文字拥有力量，它带我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妈妈的钱用于家庭，爸爸的钱用于事业。所以妈妈没有很多钱，但是她对我很好很好呀～给我买了粉色的翻盖机，我的灵魂因此飞出了四四方方的小房子在外面的海洋畅游。

　　我会有一丢丢小虚荣。我对待不认识的网友会表示我在吃大餐，生活很好。其实并没有，我平时吃的是隔夜菜，尝不出美味。晚饭大多数是白粥，上个厕所的功夫，我就饿了。

　　其实一直有人爱着我，只不过他们不是：爸爸、奶奶和大伯。

　　我好爱爷爷，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爷爷——某天夜幕降临，我坐在宽大的塑料椅里，不感兴趣身旁大人的谈话。或许是腻了重复不变的场景，我换了一个方向，背对着身后光亮的家。

　　我的眼前是无际的黑夜，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将近处的树木扭曲成一片可怕的黑影。我有点害怕，这让我想到动画片里的怪兽。但是，我不想回家，宁愿独自流眼泪地待在家门前。

　　我根本没想到爷爷看到我在哭，他那时候没有上前安慰我。我是从妈妈口中得知，爷爷等爸爸妈妈回家后拉着他们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说话。

　　我能想象到爷爷沧桑却温暖的语气：‘甜甜很想你们，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静悄悄地哭，很乖的小孩……’

　　那一刻，心脏有一种酸楚的肿胀感。

　　我好高兴，我拥有爱我的家人们。我想，我是一个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即使没有抵达世俗定义的幸福，但真的很幸福。”可甜笑着流出更多的眼泪，她连忙低头将脸埋在臂弯下试图挡住再也藏不住的、闷闷的哭声。

　　阮征新轻叹一口气，他眼中含泪地说：“可甜真厉害，爱一个人需要勇气哦！妈妈和爷爷是可甜世界里色彩明艳的两个勇者。”

　　可弦不解风情地问阮征新：“叔叔，你为什么眼睛红红的，是想哭吗？”

　　“叔叔也不知道……”

　　可弦挠了挠头随即“捣鼓”围巾，最终他不羁地把围巾打了个结挂在脖子上，点头接过话：“妹妹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和妹妹被爸爸带到教师宿舍，那里存在不公平。爸爸睡在床上，我们睡地上的毯子。
　　好无聊，宿舍没有小狗、蝴蝶和花花。我就和妹妹闹着玩，爸爸被吵醒了，拿衣架打了我们一顿。

　　我们哭了，爸爸听到哭声更烦，就把我们关到走廊外。我们只好数星星，后来看到瀛水从天上落下来，好害怕！

　　我们就去敲门，‘叩叩’声又把爸爸吵醒了，他拿着衣架打开门。他也看见瀛水，愣了一下，又把门关上。门里面一阵响动之后，他开门冲出来，跑走了。

　　我和妹妹害怕地跟在他后面，跑到了学校的后山。爸爸浑身颤抖着，跑得很快，其他人也跑得很快，只能看见糊糊的身影。

　　我们就一直跑啊跑啊，直到爸爸被一个男人随手一推，‘咕噜咕噜’地撞着冰雕滚了下来。

　　好几个冰雕被染红了，我和妹妹跑过去看他。那个样子好丑呀！ 突然，他用一只血淋淋的手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怕被瀛水追上，就用力地掰开他的手。

　　爸爸让我们带上他一起跑，可他浑身是血，太吓人了。他看见我想挣脱，抓得更紧了。我感觉爸爸疯了，他的行为很像奶奶口中妈妈疯了的样子：一整个人疯疯癫癫，红着眼睛抓着别人的手，语无伦次地说话。

　　我想活下来啊！爸爸为什么要抓着我……我和妹妹对视了一眼，泪眼朦胧地向她求救。我们很默契，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想法。妹妹绕到爸爸身后，她从纹路空间里拿出一把剪刀。

　　妹妹救了我，然后……爸爸睡着了。”

　　可甜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不喜欢被哥哥随便定义，因为你其实并不明白我的想法。请不要那么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哥哥就是一个胆小鬼。你明明也有一把剪刀，为什么不拿出来和我一起扎爸爸？爸爸紧紧抓着你其中一只手，另外的一只手不是闲着吗？你这样子显得我是一个坏蛋，可是，我是救人的大英雄！

　　你一边听着爸爸的胡言乱语，一边却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我。我站在你们的面前，看着哥哥和爸爸。

　　你们无端地让我感到陌生，其实我也不明白你和爸爸的想法。爸爸在我的世界里扮演“大坏蛋”，哥哥则扮演的是“胆小鬼”。

　　我看过很多的话本子表示——反派死于话多。

　　接近胜利的那一步对着他人诉苦，主角也没问反派为什么这么做……他自顾自地说了好多话，就噶了。

　　爸爸也是这样，我们没和他说话。爸爸自作主张地讲述自己的不容易……

　　我有些讨厌哥哥，我一个人扎爸爸的时候会害怕……现在想起来都害怕……我认为，我和哥哥是两个善良的孩子……

　　虽然爸爸睡着了，但是我们有计划着给爸爸报仇。可惜没打过那个人，我们被揍了一顿。”

　　阮征新闭眼缓了缓情绪，伸手给可弦围好围巾。阮征新再一次地拿出两颗糖果，清甜的苹果味在可弦的口中弥漫。

　　他那双粗糙的手，温柔地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阮征新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可弦和可甜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所以，你们处理事情的方式也不一样哦！

　　大人们相处好多年都会有不了解彼此的地方，你们却有好多时间可以了解彼此哦～”
　　话锋一转，阮征新语调轻快起来：

　　“不过啊，想做什么大事——哪怕是‘复仇’呢，都得有个好身体。
　　不许挑食，我刚才看见你们把自热米饭里的蔬菜都偷偷挑出来了。下次要是再被我抓到……”

　　阮征新故意板起脸，做出一个夸张的威胁表情：“我就专门做一大盘——不，是三大盘！绿油油的蔬菜，盯着你们全部吃完！”

　　瀛水“滴滴答答”地奏响乐曲，没有虫鸣，安静下来的世界里渐渐接收到外界热闹的故事声音。模糊不清的话语夹带着神秘色彩，困倦的阮征新伸腰打了个哈欠，他带着可甜和可弦躺在薄垫上睡着了。或许，他们会有一个美梦。

　　阮征新临睡前迷糊祷告：

　　感恩神明，妈妈活下来了。

　　从今以后我会传播您的美德，歌颂您的功绩，跟随您的指引。

　　阮征新所在队伍的前方，是霖木园的族人。他们虽同属一支队伍，却因关系的亲疏远近，自然而然地划分出不同的区域。

　　瀛时和瀛霖一起凑在避雨架里整理仪容仪表，一会儿的功夫，瀛霖迫不及待地向妈妈发送视频邀请。

　　随着“嘟”的虚拟音响起，爸爸和妈妈的身影出现在兄弟俩的眼前。

　　此刻的瀛时破除外表的冷静自持，冰封的雪山遇到炽热的爱化作暖暖流水：“爸妈，你们现在在哪里？我和弟弟相安无事，我们会想办法来到你们的身边，大家目前在学校的后山高处休息。”

　　瀛霖拉着哥哥在父母面前转了一个圈，展示他们的平安。

　　瀛霖神态轻松，叽叽喳喳地说：“我和哥哥联手，天下无敌！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觉醒异能。事情就像小说的发展一样，我想要木系异能，种植稀奇古怪的植物做研究。

　　但是我也好想要水系异能啊，万一瀛水不能浇灌种子发芽怎么办？

　　很多人的旅途停止，他们的血xue肉铺成一条可怕的道路。我和哥哥在最前方跑路，从休整的人们那儿得知此事。

　　我和哥哥都好厉害，没有给别人带来麻烦。当然，我不介意他人向我求助！答应与否，就是我的选择啦～

　　我讨厌下雨天，虽然瀛水不算雨水～”瀛时在一旁点头附和几句，气氛温馨。

　　时间悄然流逝，兄弟俩恋恋不舍地在父母略显疲惫的眼神中，挂断视频通讯。

　　瀛霖似乎想到什么，一脸兴奋地对哥哥说：
　　“我想起来了！我的纹路空间里有一堆不朽藤蔓。
　　我们可以用它们来做一个船，防水防腐蚀的功能可以让我们来一场海上冒险，想想就很酷。
　　如果瀛水淹没世界的话，我们还可以乘船去找爸爸妈妈～
　　哥，你还记得吗？当时你负责拼装不朽藤蔓，我设计图纸，族人们在旁辅助我们，后来我们造出一个大船，它用于族内海上贸易。”

　　瀛时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说道：

　　“我当然记得！不朽藤蔓还具有自身修复效果，这可是我和你当时的意外发现。
　　咱们与其他人说说，需求者们要多拿些东西换给我们。

　　他们看见我们搁这忙活，指定会问在做什么。临时组建的一支队伍，真麻烦。

　　瀛霖，不用担心无人与我们交易。人多的地方，自然会有眼光长远的买家。而且，不朽藤蔓是霖木园特产，售价高昂的植物却用以物换物的交易形式——这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做了一笔划算的买卖，从而快速达成交易。

　　如今的瀛水天灾，恰恰放大了不朽藤蔓的价值。正常人只会聚焦于最关键的需求，只要有需求就会出现市场，而我们霖木园就是唯一的供应商。

　　若是真有一些人脖子上的东西是空气的话，我不介意让他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而且，我们的定价不会高到无法令人接受，每个人多付出一些物品，我们就能在未来活的更好。

　　人心难测，暗流涌动，我们得提前想好怎么应对。”

　　瀛霖点头，止不住地哈欠。大脑想要罢工、他感觉到困意，想要进入甜美的梦乡。

　　“哥，我想睡觉。”

　　“嗯。”

　　弟弟睡着后，瀛时悄然离开避雨棚，径直走向不远处的族人聚集地，要去与族内德高望重的长者们共商对策。

　　长途的赶路使人身心疲惫，方案商讨通过后众人无心多言，拖着步子走回各自的避雨架。

　　大家伴随着白噪音，陆陆续续地在自己简易制作的小天地里睡觉。远处似乎传来绝望的哭喊声，淅沥的瀛水掩盖了一切。

　　世间苦难遍布，何止狐瀛一市？隔壁牺瀛市的逃难者们也在艰难求生。牺瀛市——牺的其中一个含义为牺牲。那么是要牺牲谁？牺牲的人会被献祭给谁？

　　昔日祥和的名山不复存在，人类站在命运的岔路口，各自飘零。

　　一位中年男子脸色惨白地拉着一个男孩在大山里逃亡，小男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囔囔：“我……我跑不动了……我想和摔倒的姐姐一样待在大石头上玩捉迷藏，再也不来爬山了……妈妈，抱抱我。”

　　小男孩的另一只手朝母亲伸过去，女人没有搭理他，全身心投入眼前崎岖的山路。小男孩神色不满，试图去抓着母亲，他被父亲带着往前跑，没抓到落后一步的她。

　　小男孩耍起性子，身体反抗向前方奔跑，鞋底与地面的摩擦传出刺耳的声音。随着“啪…啪……”两声的巴掌，稚嫩的脸蛋一下子就红了，火辣辣的滋味。

　　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小手得到了解放。父母快速地离开了，跑向他不知道的前方，没有再看他一眼。

　　小男孩淌着泪，在大山里狂奔。他害怕地迈动双腿，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妈妈的身影消失在水幕中。他与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永远追赶不上的时光。

　　恐慌、失落、倔强和别扭等情绪充斥着小小的身体，小男孩转身向着反方向奔跑。

　　他想到了姐姐，让姐姐带着他去找爸爸妈妈。

　　姐姐可是一个超级厉害的人，爸爸妈妈跟姐姐在不同的菜市场玩捉迷藏，姐姐是“常胜将军”。

　　他要找到爸爸妈妈，跟他们说：

　　“爸爸，你打的我好痛。我不喜欢玩捉迷藏，你不许和妈妈跑得那么快，我追不上，我会很很很生气！”

　　小短腿扑腾扑腾地奔跑，呀！看见姐姐啦～她为什么坐在大石头上哭呢？

　　“姐姐，姐姐，我来了！”小男孩开心地朝她奔跑，姐姐惊讶地看着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晦暗难懂。

　　不同于往常的笑颜，姐姐笑得牵强。

　　弟弟跌跌撞撞的姿态闯入眼眸，那是独属于小孩无忧无虑的世界。不懂天灾，不懂生死，不懂抛弃……为什么要过来呢？

　　这是她唯一一次的捉迷藏游戏失败，被抛下的人注定孤独，真是一个笨蛋弟弟。

　　孩子欢喜的眼睛会说话，他真的很喜欢姐姐。无知的话语逗得她又哭又笑：

　　“姐姐，为什么哭啊？你是不喜欢今天的捉迷藏游戏吗？我们一起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这是一个拥有魔法的世界诶～我看到动物和植物变成一座座冰雕，可凉啦！魔法小精灵在哪里？姐姐会知道吗？”

　　幼稚的话语未经允许，擅自闯入渐冷的世界。女孩的心脏好似有了一份温暖的归属，但是，不够！确认，要确认这份温暖属于自己吗？

　　疯狂的赌徒眼睛神经质的抽搐，她笑靥如花地朝着快要跑过来的弟弟，大声地说：

　　“我腿受伤了，走不动……

　　这个世界没有魔法，这是末日降临。

　　我不喜欢玩游戏哦，一直都不喜欢玩捉迷藏游戏。如果捉迷藏游戏失败，我就会像现在这样被他们抛弃。

　　摔倒就被爸爸妈妈抛下，好过分的两个人渣……

　　弟弟和我真不一样，你真的好幸运！因为性别，命运截然不同。从小被那对人渣父母放在掌心呵护的小孩，也会有被抛弃的一天吗？
　　哈哈哈哈好搞笑，你居然回来找我。我没有哭，我只是在笑你要si了，哈哈哈哈……”

　　小男孩睁大了眼，惊恐地看向姐姐。他黑亮的瞳孔里，倒映着她在瀛水中手舞足蹈的癫狂身影。那温柔的姐姐消失了！只见她踉跄起身，陡然站立于巨石之上，凝望着无际的天边。

　　他不明白天上有什么。小男孩抬起脑袋望向天空，瀛水落入眼中的不适感，让他只好作罢。他不明所以地揉了揉眼睛，然而姐姐却依旧维持着望天的姿势。

　　此情此景，无端地让他想起书籍里的一段文字：一只不知疲倦的归鸟，历经无数日升月落，只为寻找栖身之地。它愿意收拢自由的羽翼，停歇于温暖的家，流转四季，结束孤单的旅途。

　　姐姐孤寂地站在模糊的水幕里，湿透的衣服贴在瘦小的身体上，身体内的灵魂逐渐抽离。无所不能的姐姐，其实并没有很高大。
　　她好似感到无趣，没有再看他一眼。

　　“姐姐……”

　　浩瀚的瀛海抓到他们了，“唰”地张开大口，消失了。

　　小男孩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在想：爸爸妈妈是大坏蛋，姐姐也是大坏蛋。

　　任何人在生死面前都是平等的个体，所谓的爱恨情仇不会消散于冰冷的海底，它们的意志随着亘古的事迹从不会褪去色彩。

　　看！有一个女人慌不择路地从纹路空间里拿出带铁钩的绳索，破空声伴随惊恐声响起，毫不留情地刺入前方的人。获得助力的她猛地向前一段路，循环拔出再刺入的过程，她完成了一次次超越。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下，大部分人失去了鲜活的生命。

　　蜿蜒的山路开出朵朵生命之花，一瞬而逝的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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