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和美人

　　镇子离村子远一些，因此今天要赶着去集市的的人都早早起了床。
　　像李半山这样兜售货品的则要去的更早，不然怕是抢不到一个好摊位。
　　天色才蒙蒙亮着，李半山就已经把要带去的东西收拾妥当了。
　　正要出门，偏屋的门也吱吱嘎嘎的响了，沈云珩披着外衫拄着拐，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好就出来跟他告别。
　　“李大哥你这就要走么，路上小心呀。”
　　李半山颇有些惊奇，沈云珩贪睡，这些日子以来还是头一次见他起的这么早。
　　他这一脸睡得迷糊糊的样子呆的可爱。
　　“这就走了，早上冷，再回去躺会儿吧。”
　　他呆呆的点了点头，但还是目送着李半山出了门才回到床上去。
　　李半山心情挺不错，他觉得自己养的这个弟弟还是很乖巧懂事的。
　　沈云珩这头回了屋里，立时就栽倒在床上钻回了被窝。
　　他确实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一想到今天一整天都要见不到李半山，他就非得强撑着爬起来跟他打个招呼才行。
　　他肯定觉得我很乖吧。
　　沈云珩转头就沉进了梦乡，睡前还想着他今天这么乖，李半山怎么也不知道夸夸他呢。
　　又过了两个时辰，沈云珩才又悠悠的醒转过来。
　　他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发了片刻的呆，今天家里就自己一个人了，干点什么好呢？
　　他坐起身还没想好，肚子就先咕咕叫了起来。
　　简单的洗漱过后，他拄着拐来了小厨房。
　　李半山早上走的时候自己捎带了干粮，也给他热了一些留在锅里，现在还温着，正好入口。
　　等到吃完了饭，他又老老实实地擦了桌子，洗了碗筷。
　　要是叫他爹娘看见准得以为今个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他家的小少爷身边奴仆环绕，哪里干过这些家务事。
　　其实沈云珩心里有自己的想法。
　　从小他在家里爹娘只教了他读书习字，他虽然性子顽劣，但是头脑很聪明，看过的书几乎都能过目成诵。
　　就连对时事也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谁问起他点什么，他都能滔滔不绝谈上半天。
　　但是现在在这个境遇里，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半点也派不上用场了
　　他不会洗衣，也不会做饭，出来玩都会被骗被欺负，自己都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事事都要依赖麻烦别人，心里还挺挫败的，所以能锻炼自己自理的事他现在都还愿意试着做一做。
　　收拾好了小厨房，他站在门口环视院子，想自己还有什么事可以做，这时听得院门被敲响。
　　“是谁呀？”
　　沈云珩没见过什么别的外人，还以为又是隔壁婶子过来串门。
　　门外的动静停了停，又接着敲门。
　　沈云珩一拐一拐的过去开了门，发现门口站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哥。
　　瞧着温温柔柔的，个子比自己还要矮上一寸。
　　那小哥笑眯眯的说：
　　“你就是半山哥带回来的人吧，我叫张文远，就住在村头。”
　　沈云珩一下子支起耳朵，是昨晚李半山去见的那个要嫁人的张家小哥哥！
　　“请进。”
　　沈云珩把他让进院子，像个小主人似的去小厨房给他端水。
　　张文远看他还拄着拐杖，忙不迭拦下他直说不渴。
　　两人客气了一个来回，张文远这才说自己过来的目的。
　　“我有事想见见半山哥，他是去山上了么？”
　　“他今天去镇上赶集去了，要好晚才回来。”
　　所以你有事就告诉我吧，不要等他了。
　　沈云珩又开始在心里无理取闹。
　　张文远蹙起眉头叹了口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张哥哥，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吧，等他回来我帮你转达。”
　　“也好。”
　　张文远把揣了一路的小包袱拿出来，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本来我要过几日离开的，可是，家里有些事情，出了些变化，最迟今个儿下午就得动身，这一走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半山哥。”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小包袱。
　　“半山哥从原来就很照顾我，可我一直都没什么能报答的，幸好我攒了些钱，也幸好前几日就买好了这两双鞋子，不然今天还真是赶不及，麻烦弟弟帮我转送给他吧。”
　　沈云珩想起昨夜李半山说的关于张家小哥哥的事来，心里也为他惋惜，这么温温柔柔的人，日子过得真是遭罪。
　　他拉起张文远的手问他：
　　“小张哥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帮你一并转达吧。”
　　“没什么旁的话了，认识这么多年，有什么要说的早就说过了，告诉他不必为我往后担心。”
　　张文远拍拍他的手背，这就起身告辞了。
　　沈云珩看着他离开，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酸酸涩涩。
　　张文远摊上这样的父母还能有这么温和的性子，他一下子想起自己的爹娘来。
　　他爹娘这么娇惯他，他还闹脾气，还离家出走，这一个月也不知道他爹娘怎么样了。
　　李半山还不知道自己家里的事。
　　他带的羊皮子很完整，早上进了皮货铺人家当即就要收下，只是对方太能讨价还价，李半山费了半天口舌才还价到一个好价钱。
　　他把买皮子的钱小心揣在胸口，找了个热闹地方摆摊卖肉。
　　羊肉价贵，买家买的分量也小，一整只羊零零散散地卖了一天才卖干净。
　　不管怎么说，今天确实赚了不少钱，他还惦记着昨天答应沈云珩要给他买点心的事。
　　他去了点心铺称了一斤的花生酥，看旁边的点心也不错，又称了一斤的白玉霜方糕和半斤牛乳糖。
　　回家的路没了货物要背着，他步子也快了不少。
　　路过成衣铺时他又想起沈云珩除了来时的那套衣裳，就只有自己的旧衣裳替换。
　　这么好看的孩子一天天穿的灰头土脸的，于是又进去给他买了两套成衣。
　　一趟集市赶下来，他带回了一堆东西，可没一个是给自己买的。
　　等到李半山回了家，天色都已经黑的差不多了，还没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股烟味。
　　他推开门一看，小厨房的门子窗户滚滚的向外面冒着黑烟，沈云珩自己在厨房里被呛的直咳嗽。
　　李半山赶紧跑进小厨房把他夹在胳膊下带出来，自己进去鼓捣了半天才让烟雾渐渐平息下来。
　　他出来看沈云珩的状况，沈云珩已经不咳嗽了，只是白嫩的脸上被烟火熏得黑一道灰一道的。
　　他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像每一个做了错事被抓现行的小孩一样。
　　李半山用手指擦了下他的脸：
　　“小祖宗，你可别告诉我你这是在做饭。”
　　“是做饭呢。”
　　沈云珩小声争辩。
　　“天都黑了，我怕你回来饿。”
　　李半山看他灰扑扑的小脸笑着说：
　　“西边的柴垛是新砍来的，还没晒过呢，潮得很，点了火就会有浓烟。”
　　“我下次会知道的。”
　　沈云珩捏着自己的手指头，不肯抬头看他，自己这样太狼狈了。
　　“这都是给你买的，你先垫垫肚子。”
　　李半山示意他自己拆开包装，撸起袖子去被折腾了一番的厨房做饭。
　　没一会儿，沈云珩又拄着拐一瘸一瘸的找他来了。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呀，今天白辛苦一天了。”
　　沈云珩就是为着便宜才要了花生酥，结果他还多添了这么多别的，还买了两套衣衫，也不知道今天赚的钱还能剩下多少。
　　沈云珩以前花钱大手大脚，从没心疼过，现在看着李半山日日早出晚归的卖体力挣钱，也知道了挣钱的不易。
　　沈云珩现在就是一个小气鬼，看见李半山乱花钱就心痛。
　　“放心吧，钱还剩了不少呢，我心里有数。”
　　李半山捏捏他鼓起来的脸，觉得手感挺不错，滑溜溜的。
　　沈云珩拍掉他的手不准他乱捏，趁李半山没看出自己脸红，转过身又一瘸一拐的拄回去。
　　他虽然心疼李半山花钱多，但是他给自己买了礼物心里总是很高兴的，拿着两套衣裳回房换了起来。
　　李半山的家里没有镜子，他自己也瞧不见穿上去怎么样，小孔雀似的在李半山面前展示。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李半山一边忙着做饭，一边应着他的话。
　　自己买的这两套衣服都是浅色的，他觉得沈云珩穿着这样鲜亮才更好看。
　　沈云珩终于听到了他的表扬，美滋滋的穿着新衣服又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
　　过后又回房间换了回来，这是李半山给他买的第一套衣服，要小心点不能弄脏。
　　他叠衣服的时候忽然一拍脑门，呀，自己差点忘了一件要紧事。
　　沈云珩揣着张文远上午带来的鞋子又溜回去。
　　李半山看他今晚也太活泼了，走来走去都没让腿脚歇息过。
　　“你怎么又来了，快去老实坐会儿。”
　　沈云珩听了他嫌弃的话撇撇嘴。
　　“我有正经事找你呢。”
　　他把小包袱塞进了李半山怀里。
　　“这是什么？”
　　“今天上午小张哥哥来了，他说今个儿下午他就得走，托我把鞋子送给你。”
　　“还说了什么没有？”
　　“说了，叫你别担心。”
　　李半山听了半晌没说话，后来只说知道了。
　　沈云珩看他们两人的样子，总觉得张家小哥哥虽然坦坦荡荡，但是李半山对他心里肯定是有那么点喜欢的情谊的。
　　他心里闷闷的，暗骂他傻瓜，连自己喜欢不喜欢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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