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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沈奉盈两天后差人来告知,她把货备齐了。
任红樱几人去看,三小姐这不止是准备了药材,还有一杆人马要用的粮草布铠,甚至还有三辆上好的马车。最难得的是,明明这价值不菲的行头,从外面看却平平无奇,相当低调。
“我估摸着大概就是这些了,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东西,列个单子给我去操办。”
沈奉盈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这东西不说有多全,但起码不会缺什么大件,甚至可以直接出发了。
高缙围着车队转了两圈,手指先点了点最外侧那辆装粮草的马车:“沈三小姐,粮草袋用的是细麻布袋吧?”
“对,怎么了?”这是粮铺老板和她大力推荐的,最是厚实耐磨的料子。
高缙弯腰摸了下,“粮铺要提防着老鼠,但我们这一路多山路,这料子经不住露水浸,夜里潮气重,过不了几天就得发霉。该换成粗麻混桐油浸过的料子,虽看着糙,却能防潮。”
沈奉盈点了点头,这点确实是她没考虑到。
说着高缙又走到那三辆 “上好的马车” 旁,伸手拽了拽车辕上的缰绳,指腹在缰绳末端的铜环上捻了捻。
“这缰绳是新鞣的牛皮,很是油亮结实。”
沈奉盈以为他是在夸,嘴角上扬,眼睛眯成月亮状,得意洋洋的样子。
但少年话锋一转,“可绳子和车辕接头处用的是死结。” 他手腕一翻,将绳结递到来看的沈奉盈眼前。
“赶车时遇着紧急情况,这死结解不开,想弃车都难。得换成镖行常用的活套结,真遇着事儿能多留几分脱身周旋的余地。”
沈奉盈听得一怔,忽然明白过来。
她只想着东西都置办的好些、结实抗造些才好,但这一路并非只是拉货,还要应对不知何时会出现的险情。
任红缨见状在旁说风凉话,“唉,这送镖实在是太危险了,要我看,不如你和公主殿下都别去了,我和你哥两个人也好快去快回。”
在场几位谁不知道她那点儿心思,沈奉盈惊叹她真是一点都不加掩饰之余,一口回绝她试图将自己劝回家的念头,“不用了,不过是吃苦几月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儿。”
“嗯哼。”少女面上坚定,任红樱本就没想能劝动什么,不过顺嘴逗逗她罢了,见她这样也就笑了笑。
看完了货,任红缨又约着她们去镖局挑人。
按理讲这人应该是镖局自己选的,轮不到雇主来挑,但毕竟拿了人家十万两银子,她就什么要求都能满足,什么服务都能提供。
陈锦留不能时刻出宫,沈逐恒还有一堆事务要在出去之前安排好,只沈奉盈一人跟着去镖局挑人。
德正在西郊的山腰上,草木繁盛,浓荫叠叠,任红樱权当是出去避暑,带了水囊食盒、毡毯火石,一整个学童春日游嬉的样子在沈府外等着。
“小姐,我们好像忘记拿水壶了。”赵晞点着东西发现没看见记忆里那只黑红的漆壶。
“有嘛?我记得出门前还喝了口来着?”任红缨努力回忆。
赵晞一下子找到了人背锅,“肯定是你喝完之后没有放回来!”
“……”
“哎,让沈奉盈多拿点儿嘛,沈府还能少了我们一口喝的不成。”
沈奉盈刚出门就见两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了解一番,又看了看她们准备的一堆东西,当下便转身回府,不仅取来了水,还拿来了一大盒水果零食,毅然一副要加入她们春游大军的架势。
“嘿嘿,我就知道你不是陈锦留那种没意思的人。”任红缨夸她的同时还不忘拉踩一下情敌。
-
车轮子碾过街角最后一块青石板,往前便只剩土路了,车厢晃得愈发厉害,碾过石子的声音越来越响。
窗外也从接连不断的铺面、飞檐翘角变成了狗尾草、马唐草。杂草肆意地在山上长着,叶片上还沾着泥土,比城里那些修剪得规规矩矩的花木好看的多。
沈奉盈大概也不常出来游山玩水,到山上后便时时掀着车帘向外张望。
任红樱她们经常来这里野飨,高缙便直接在镖局后面找了个挨着溪水的平地搭了个棚子。
三人常聚在此,都有自己坐惯了的位置,沈奉盈一时站着观望,不知道把自己放到哪里是好。
任红樱好久没出来过,高兴地没顾上她,高缙也不是会照顾人的,还是赵晞有眼色地给她找了块枯木当凳子。
“啊哈,半个月没来了,路边的花都谢了。”任红缨东摸摸西摸摸,发尾转来转去。
几人都各自新鲜着,只高缙在默默干活,他是生火的老手,随地抓了两把干叶枯草就吹出了火星子。
这里即不是将军府,也不是名流雅士会客的地方,任红缨丝毫没有招待客人的意识。赵晞自觉应该多照护一下新来的伙伴,于是乎起身发出邀请。
“要一起去捡点柴来嘛?”
沈奉盈看了眼棚子里架子上的那堆柴火,她虽然知道赵晞是好意,但还是觉得大可不必。
“诶呀,走吧。”赵晞自然也知道自己这理由找的有些牵强,但话已说出口,伸手就把沈奉盈拉起来。沈三小姐身娇体贵自是比不得练武的赵晞,被她拉着手一下提了起来。
行吧。
几人现在的位置在山腰南面,树荫遮着比屋里凉快舒心得多。
这处里镖局很近,能隔着树看到一点儿乌黑的房檐,但又足够安静地感受脱离人群的快乐。
沈奉盈不怎么有过这种明明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却抽离出来的经历,感觉像是不负责任的逃避,她不太习惯。
但几人明显很享受这种时刻,她便强迫着自己接受融入,朝山脚的来路望着,那抹突出的红便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这边树上绑的红绳是什么?”沈奉盈开口问。来的路上她就注意到了,基本上视线里一直会有绑着红绳的树,想来也知道是她们镖局干的。
“这个啊。”
赵晞干脆直接拉着她走到了一颗系着红绳的树前,“这是我们德正的路标,还是前两年高缙来镖局的时候设计的章制。”
“路标?这绳子有什么不同的?难道是长短?”
“是这绳结。”赵晞拉着树上的绳子,将绳结抽松了些。
沈奉盈这才看出红色的绳结密密麻麻绕了三五圈,每次打的结竟都不同。
这人一直紧绷着,眼下好不容易起了兴致,赵晞想着反正过两天一起送镖的时候这种东西也会让她们知道,不过是早几天而已也没什么,就开始教起来。
“你看这个,是不是像一个圈,这就是‘零’。单结算‘一’,双结并‘二’,绕三扣是‘三’,打四个连环结就是‘四’,往后依着数儿加绳圈。”
“咱们现在面前的这棵树,就代表二零四。”解释完赵晞把红绳恢复成原先牢固的样子。
沈奉盈对任何知识都接受良好,这种不断学习的状态反而是她最熟悉的,看得很认真。
赵晞见她盯着自己的手眼都不眨,指尖往左那人眼神就往左,指尖往右那人眼神就往右,心里觉得有意思,这就是读书人嘛!
她没接触过几个读书人,府里一群武将都无趣地很,唯一称得上读书人的只有王晶姮。
应该像哄王晶姮一样哄她,赵晞突然悟了,直接上手把自己头上的发带解了下来递给她。
“喏,拿着试试。”
此刻刚好一阵微风拂过,赵晞散落的发丝吹在沈奉盈眼里透着些微黄的光。
眼前人的态度转变的太快,好像一下子就和自己拉得很近,沈奉盈有些迟疑,那黑色的发带也随着风一起打到她手背上。
握着发带的手又往上扬了下,像是在催她。
“谢谢。”沈奉盈珍重道,“乌丝一束寄情真,辞梳晓镜念故人。”
赵晞听不懂,但什么“情真”,什么“故人”,应该是在夸她吧,她经不得夸,把脸别过去,“你怎么也和王晶姮一样,怪会念那些酸诗。”
眼前人的反应真实地取悦了沈奉盈,她这次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我可比她会的多。”
她先是系了个最简单的单结,绳头利落地压在结里,又在旁边续了个结,两个结之间留着半指宽的空隙。然后再指尖灵巧地绕了个圈,将绳头从圈里穿过去,拉紧成个结实的结。
赵晞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二十。”
沈奉盈心灵手巧,又解开编上,反复几次都和赵晞报出来的数字一样。
两人直到玩够了回去,手上也不过零零散散几根柴火。
任红缨叉腰看着从旁边归来的两人,不知怎么,她莫名觉得两人之间留的距离比之前近了许多。
“再不回来我就得喊上镖局的兄弟漫山找人了。”任红缨手里拿着根棍子耀武扬威,说话夸张,“但凡我俩是个没良心的,早就吃完了下山,把你俩丢在这林子里喂狼了。”
赵晞见惯了她这副样子,明明她和沈奉盈就去逛了半只香不到,说的好像她们消失了几天一样,把挡在眼前的人一把拔开,“隔这儿一杵跟个门神似的。”
任红缨看着这么宽敞的地方非要从自己旁边过的赵晞撇了撇嘴,但也没说什么。
高缙在旁边不作声,适时递上一个烤好的鸡蛋给还刚回来的两人,一下把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吃什么吃,我看还是不饿。”任红缨一把抢了过来。
沈奉盈在旁边看着主仆三人的互动有些羡慕。
任家是武将不讲究什么祖宗礼法,主家旁系、里院外墙、丫鬟小姐之间也不像别的大宗族上下分明。
她经常出去采买,操办些统筹的事务,免不了和底下的掌柜伙计、丫鬟小厮打交道,在这些人的眼里,能在任家干活可是最好的去处。
没有出镖的师傅平时不必待在镖局里面,现在下午正是各家办事的时候,高缙散下去的消息是让镖师们亥时二刻来镖局集合。
高缙侧坐着倚在一颗四人合抱的大树上,任红缨靠着他微拱起来的背,赵晞则直接枕在任红缨腿上,沈奉盈则搬来先前充当凳子的那块枯木继续端坐着,四人就这么分食着沈奉盈带来的那半盒蜜饯。
看着夕阳把最后一把金粉撒向天边,云絮被染成橘红与绯紫的叠浪,渐次沉向远处的山脊。树影被拉得老长,像浸在墨里的笔,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线。
风也温柔,卷着白日最后一点暖,归巢的雀儿掠过半空,落在旁边的树上。
赶着最后一丝天光,在寒意拥上来之前,几人回了镖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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