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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从医院出来后,一时间没人说话。
小汽车从身旁驶过,排出黑压压的尾气。
最后还是时夏起这个头:“没关系嘛,这也不能怪小翎啊,那个……她毕竟失忆了嘛,也是无辜的呀。”
“没怪她,放心吧。”林奈淡淡掀起眼皮,只说,“恢复记忆要紧。”
而纪翎尔只是沉默。
几人一起去吃晚饭,坐在这一群完全没有印象的人中间,她还是有些如坐针毡的。
纪翎尔默默戳着盘里的沙拉,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她确实是想搞清楚状况没错,而且现在看来这群人说的应该是真的。
可是搞清楚状况之后呢?她要走吗?
她想,有这个必要吗?过去的生活已经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现在的新生活其实也还算不错。
可是如果不回去的话,是不是有些对不起他们?
大家都为了寻找自己放弃了那么多东西,最后她却将几人拒之门外,这样纪翎尔自己也舍不得。
哎。
她在心里轻轻叹气,怎么这么麻烦?
还没等她找到解决方案,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喊,“莫语!”
熟悉的、带着质问语气的、恼火的大喊。
纪翎尔几乎是本能地颤抖了一下身体,抬头茫然地望着门口。
景岚怒气冲冲走过来,高跟鞋踩在地面砰砰作响。
没等她反应过来。
“啪——”
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
她一把拽起纪翎尔的胳膊,却又被另一个人拽回去,景岚一抬头,发现是个陌生的男人。
亚洲面孔。
中国人?
自己的女儿没有去新加坡旅行,反而和一群中国人坐在一起,这让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你怎么能打她?”男人质问道。
景岚歇斯底里,“我是她妈妈,她是我生的,我想打就打,我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
她转头怒斥女生,“滚回车里去!”
纪翎尔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纪翎尔!”
她挣开林奈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爸爸坐在驾驶座,给她解锁车门。
纪翎尔捂着脸默默掉眼泪,他也只是冷眼旁观。
“你这次真是犯大错了,回去后好好跟你妈妈道歉。”
“我知道了,对不起。”
不久后景岚拉开车门坐进来,关门时的声音震天响,没等她反应过来,又一个巴掌甩上来。
“这个时候知道害怕了?!我在你旁边你就害怕?!跟一群陌生人在一起你就不害怕?!还是怎么?你知道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对不起妈妈。”纪翎尔吸吸鼻子。
景岚双手环胸,车已经稳稳开起来,后面还有隐隐约约的叫喊声,不过又过了会就没有了。
她刚放下心,“砰——”的一声。
一个巨大的石块砸在后玻璃上。
后面,几人齐齐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令骁,瞪大眼睛。
令骁按下帽檐,非常装的:“天空一声巨响,小爷闪亮登场。”
程枝柚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收到你的消息我立刻就过来了,我倒要看看是谁……”
他的话被景岚打断:“你知道这辆车多少钱吗?这么砸你赔得起吗?”
“赔得起吗?”令骁似乎是被逗笑了,“这么辆破车也问我赔不赔得起,暴发户,别拿你的钞票跟我的支票比好吗?!”
“我们家自从我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那一代起就从没缺钱过!”
景岚气得满脸通红:“我要报警,我要起诉!”
“报呗!”令骁又抄起一块石头在手上颠了颠,“砰”的一下砸在她后面的车上,神色和语气都张扬,“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哥可是在全美国最顶尖的律所工作!去报警,去起诉!我看是你先定我砸车罪,还是我先定你人口拐卖!”
这边,坐在车里瑟瑟发抖的纪翎尔听见外面的话,突然抬头:“爸爸,他说人口拐卖是什么意思?”
男人拿起手帕轻轻擦了下汗,没有妻子在身边,他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爸爸?”
纪翎尔又叫了他一声。
他这才转头,结结巴巴地说:“哎呀,就是那个嘛,当初我们把你带走的时候,你不是失忆了,他们就以为我们是那个,呃,把你强行拐走的,但是你当时是自愿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又道。
“什么叫做你不小心丢的女儿再捡回来了而已?你可胡扯吧,当初不是因为她有心脏病你故意把她丢到孤儿院门口的吗?哦,后来生不出孩子了就想把她要回来?还趁人家失忆?你真不要脸!”
纪翎尔皱眉大声道:“爸爸!”
这件事今天早上她并没有听苏寂说过。
而男人沉默着低下头,仿佛已经无话可说。
纪翎尔打开车门,走到景岚身边,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景岚胸口剧烈起伏,看到厉声质问的纪翎尔,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猛然扬起手,却落了个空。
纪翎尔被林奈一把拉到身后,说,“你不能再这样了,我不会再让你这样了,我得带她回去。”
景岚发疯似地吼:“你凭什么带她回去?这是我的孩子!”
“她当初根本就不愿意跟你走!是因为失忆了!才被你骗过来的!”
景岚口不择言:“那也是自愿跟我来的!”
“现在你承认你是骗她了?”林奈反问,眼神冷冰冰的。
太阳不遗余力地炙烤大地,连空气中都翻滚着热浪,景岚满头大汗,但似乎并不是因为热。
她选择放弃跟这个男孩对峙,扭头去拉纪翎尔,没想到下一秒,更多的人挡在她们中间。
一个、两个、三个……
他们的眼神很复杂,坚毅、怨恨、痛苦……无数情绪交织着,构成了景岚看不懂的样子。
“我们不会让你再次带走她了!”
“这是我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能带走她?”
“你犯法了,景岚。”这时,人群中的一个女孩忽然出声,她皮肤有些黑,脸颊瘦削,戴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眼睛却亮,“不管你是中国人还是葡萄牙人,你都犯法了。”
“她很害怕你,你一定经常打她吧?”她一字一句笃定地说:“根据中国法律,如果父母长期对成年子女进行殴打、辱骂等虐待行为,情节恶劣的,构成虐待罪 。”
“根据葡萄牙刑法,无论是反复还是以其他方式,对特别弱势的人实施身体或心理虐待,如果与施暴者共同生活,将被处以1至5年的监禁。”
“这一次,没有人会放过你的。”
*
离开景岚后,几人一起在大街上溜达,纪翎尔跟在林奈身边,看他订机票。
令骁在前面说,“慢慢你就能想起来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回去,找你之前那个福利院院长,证明你之前是被遗弃的。”
程枝柚踹了她一脚,小声提醒:“不要说遗弃这种话。”
“哦哦哦。”令骁摸了摸头发,“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纪翎尔扯出一个苍白的笑,这件事过于跌宕起伏,她一时间难以全盘接收。
“一切都会好的。”一旁的林奈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纪翎尔莫名觉得无比安心,“嗯。”
因为今天没有葡萄牙直飞中国的航班,她就提议先在这里待上一晚,正好今晚酒吧有活动。
林奈答应下来,许连连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哎”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串手链,问:“你还记得这个吗?”
纪翎尔仔细看了看,这是一串编织手绳,里面串着几个精致小巧的羽毛状银饰。
她摇摇头,如实说:“不记得了。”
“好吧。”许连连解释,“这个是你妈妈,就是那个把你从孤儿院接走并且给你治好心脏病的养母,亲手给你编的。”
纪翎尔点头,接过手链戴在手上。
酒吧在小巷里,几人进去后,又遇见了Kael。
但是这会和白天不同,男生并没有穿那件白衬衫,而是套着一件格外亮眼的黑色皮衣,身上乱七八糟戴了好几条链子。
无数彩色灯光在他周围环绕,他把湿了的头发掀到脑后,用力敲击架子鼓镲片,眉眼飞扬,恣意又风流。
身边围着好几个女生。
时夏蛐蛐:“这么花心,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赶紧和他分手吧。”
纪翎尔干笑两声,没有说话。
只有刚来的令骁还在状况之外,左顾右盼道,“什么分手啊,谁和纪翎尔在一起了?”
程枝柚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表演结束,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Kael走下台,在众人的注视下,给纪翎尔拿了杯酒。
她其实有些不舒服,但因为被很多人看着,也不好意思拒绝。
刚要喝下,林奈忽然说,“你今天不是喝了那个药吗?还能喝酒?”
什么?
纪翎尔愣了一秒,会意地放下杯子,“对,我差点忘了,我今天喝了那个抗生素,就不喝酒了。”
“行,没问题。”Kael收回酒杯。
他是今晚的驻唱,工作繁忙,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没多久便离开了。
纪翎尔和一群人坐在卡座,等待下一场表演。
忽然有个黑发绿眼的年轻男人跟程枝柚举了举杯,用英文说,“要一起喝点吗?小姐。”
程枝柚看了眼旁边,令骁去上厕所了。
她摆摆手,“不,不要。”
“行吧。”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眼,倒也好说话,收起酒杯。
程枝柚松了口气,没想到下一秒,对方说:“你这个衣服我在片里见过。”
程枝柚脑袋里有一根弦断了。
“******”
挨巴掌的男人骂了句脏话。
他身形高大,站起来时魁梧的像一面墙,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是程枝柚打的。
她听不懂葡萄牙语,但也清楚对方是在辱骂自己,毫不留情说,“□□爸啊!有病!”
没想到对方居然抄起酒杯。
落下来的一刹那,程枝柚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
*
纪翎尔不知道她在那一刻为什么会上前。
这个人叫程枝柚,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完全不存在。
一个陌生人,娇气、爱发牢骚、总惹麻烦……
虽然不至于被讨厌,但也完全不可能喜欢上。
她捂着后脖颈,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听不太真切,只觉得有点吵。
她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感觉脸上有点痒,一摸,才发觉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好疼啊。”
身边好像有什么人打起来了,意识朦胧间,只有林奈将她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别怕别怕,我在呢,我在呢。”
周围都是尖叫与大吼的声音,等纪翎尔完全回过神,两人已经离开酒吧,走到医院。
还好没什么大事,医生简单包扎了下,他们道谢,离开这里。
夜色如凉水,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一处石桥边。
“你……”
“莫语!”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身后,景岚站在不远处,声音尖涩:“快点跟我回去。”
她一左一右两个高大的男人,意思不言而喻。
林奈一把拉过纪翎尔的手,这次终于能将她拉到身后。
纪翎尔看着他因为过度疲惫而瘦削的腕骨,感到鼻子酸涩。
声音轻的像今晚的月光,“算了吧,林奈。”
“我妈妈其实,跟葡萄牙的□□也有些牵连,你……”
林奈却充耳不闻,只是坚定地目视前方。
两个高大的男人迅速上前抓住他,纪翎尔能看出林奈身手不错,不过到底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学生,而且奔走这两年严重营养不良,几分钟后就有些招架不住。
她眼底划过一抹苦涩,说:“别打了,我回来就是了。”
然后躲开林奈想要拉住她的手,和以前很多次一样,顺从地走过去。
景岚懒得再对她温柔,扯起她的手,盯着她手腕上的编织绳看了一会,像是知道这是什么一样,一把拽下,扔进了河里。
“妈……”
绳子勒过皮肤的剧痛让纪翎尔皱眉,她来不及阻拦,河水已经将它吞噬。
景岚此人,偏执、强势、易怒。
这种专断的行为纪翎尔已经体会过无数次,她从来不会对此做出反抗,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有谁给了她力量,她突然就不想再忍了,翻身也跳了下去。
“莫语!!!”
桥上只剩下景岚声嘶力竭的呼喊。
没等她让两个黑衣人下去救人,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警笛声,两个男人立刻就跑了。
被按住的林奈也因此挣脱束缚,他没有犹豫,跳下石桥。
*
从医院醒来后,纪翎尔简单吃了点东西,就配合大家去处理景岚和莫梁的事,全程都很淡定,还让林奈有些惊讶。
不过他只当是纪翎尔终于看清这对夫妻的真面目,并没有过多怀疑。
第二天晚上,几人乘上回国的飞机。
因为跳下去时摔到了腿,去的路上纪翎尔坐着轮椅,后来由于登机不方便,便由林奈背着她走。
机场灯光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粉橙色的晚霞,夜幕降临,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路灯次第亮起。
林奈忽然听见背后的女孩说。
“林奈,两年不见,你的嗓子练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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