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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心
黑木崖的晨雾还未散尽,左忆便提着药箱去了李珩的营帐。
昨日逃亡时他伤口裂开,虽经处理,仍需每日换药。帐帘掀开时,李珩正坐在案前,手里捏着半块残破的玉佩,那是贤妃当年常戴的饰物,边缘刻着细碎的兰草花纹,与他给左忆的那块正好成对。
“伤口还疼吗?”左忆将药箱放在案上,余光瞥见案角摊开的信纸,上面是镇南王送来的密报,字迹潦草,隐约能看到“贤妃旧部”“岭南旧宅”等字眼。
李珩收起玉佩,指尖在案上轻轻敲了敲:“不碍事。镇南王刚送来消息,贤妃当年在岭南有处旧宅,藏着她生前的书信和医案,或许能找到巫蛊案的证据。”他抬头看向左忆,目光里带着期许,“我们今日就动身,如何?”
左忆点头,手指已经触到药箱里的纱布:“先换药,路上再议细节。”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李珩手臂上的布条,伤口边缘已结了浅粉色的痂,却仍能看出箭伤的狰狞。烈酒浸透的棉絮擦过皮肤时,李珩的指节微微泛白,视线却始终落在她低垂的发顶,晨光透过帐帘缝隙,在她发间洒下细碎的金芒。
“当年母妃被贬斥岭南,其实是先帝的意思。”李珩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晨雾,“先帝知道太后容不下她,故意将她送到这里,想保她一命。可惜……先帝驾崩得早,母妃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皇帝的算计。”
左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他:“你是说,贤妃的巫蛊案,从一开始就是皇帝布的局?”
“是。”李珩的眼底凝着寒意,“母妃懂医术,更懂‘牵机引’的药性——先帝晚年,她曾发现皇帝用这毒暗害忠臣,偷偷录了证词,还藏了账本。皇帝怕她泄密,便联合太后,伪造了巫蛊证据,将她赐死。”
怪不得容妃的医案里没有记载。
说话间,左忆已重新包扎好伤口。她站起身,将药箱收好:“旧宅在哪里?我们需要带多少人?”
“在瘴江西岸的青竹坞,离这里有半日路程。”李珩拿起案上的佩剑,“影卫还在搜捕我们,不宜声张,带两个信得过的暗卫即可。”
出发时,镇南王亲自送到营门口,递来一枚青铜令牌:“青竹坞有我安排的人,见此令牌会接应你们,若遇到危险,就点燃这个信号弹,我的人会立刻支援。”
他拍了拍左忆的肩,语气郑重,“账册和密信虽重要,但你们的性命更要紧。”
左忆接过令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忽然想起李承恩,若是他在,定会像镇南王这样,事事为她考虑周全。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银护指,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青竹坞藏在岭南的群山深处,坞口满是茂密的青竹,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接应他们的是个白发老妪,名叫林婆,曾是贤妃的贴身侍女,如今在坞里以种药为生。
“三殿下,左姑娘,你们来了。”林婆引着他们穿过竹林,来到一处青砖瓦房前,“这就是贤妃娘娘当年的旧宅,这些年我一直守着,没让任何人进来过。”
旧宅的门推开时,扬起一阵灰尘。
院内杂草丛生,只有院角的一棵兰草还活着,叶片翠绿,在晨风中轻轻摇曳,说是贤妃生前最爱的花,倒是和荣妃的喜好如出一辙。
左忆跟着李珩走进正屋,屋内陈设简单,案上还摆着半本翻开的医书,书页泛黄,字迹娟秀,正是贤妃的笔迹。
“娘娘当年就住在这里,白天种药,晚上就写医书、记账本。”林婆指着墙角的一个暗格,“重要的东西都藏在那里,当年太后派人来搜,都没找到。”
李珩走上前,轻轻推开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红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书信、账本和一卷羊皮卷。
左忆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致吾儿珩”,字迹带着几分颤抖,显然是贤妃临终前写的。
“吾儿,母妃自知命不久矣,皇帝与太后勾结,伪造巫蛊证据,欲置我于死地。母妃不怕死,只怕你日后遭他们毒手……切记,勿要报仇,只求平安……”信读到一半,左忆的声音已有些哽咽。
她抬头看向李珩,只见他紧握着信纸,指节泛白,眼底的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这些年,他一直以为母妃希望他报仇,却没想到她最大的心愿,只是让他好好活着。
“还有这个。”林婆递来一个小巧的锦盒,“这是娘娘当年用的胭脂盒,里面藏着她录的证词,用的是特殊的墨水,只有在火上烤过才能显字。”
左忆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有一张薄薄的丝绢。她将丝绢放在烛火上轻轻烘烤,很快,上面便显现出一行行字迹,详细记录了皇帝如何用“牵机引”毒杀忠臣,如何与太后合谋伪造巫蛊案——甚至包括容妃的死因!
“容妃娘娘是因为发现了皇帝毒杀大臣的秘密,才被他用‘牵机引’毒杀,对外谎称是病逝。”左忆的手剧烈颤抖,“容妃医案里那些隐晦的记载,原来都是真的!一直是我们搞错了……”
李珩凑过来,看着丝绢上的字迹,眼底的戾气越来越重:“皇帝不仅杀了母妃和容妃,还杀了那么多忠臣!这笔账,我定要他加倍偿还!”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响。林婆脸色骤变:“不好!是影卫!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左忆立刻吹灭烛火,将书信、账本和丝绢塞进怀里。李珩拔出佩剑,对身边的暗卫道:“你们护着左姑娘和林婆从后门走,我来断后!”
“不行!你的伤口还没好!”左忆拉住他的手臂,“我们一起走,我有办法拖住他们。”她从药箱里翻出一个瓷瓶,里面是她特制的“瘴雾散”——遇风即散,能产生浓密的雾气,阻碍视线。
院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十几个影卫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之前追杀他们的副统领。“李珩!左忆!这次看你们往哪里跑!”副统领手持长刀,直扑李珩而来。
李珩挥剑迎战,手臂上的伤口被牵动,疼得他额头渗出冷汗。
左忆趁机将“瘴雾散”撒向空中,白色的雾气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影卫们的视线被挡住,顿时乱作一团。
“快走!”左忆拉着李珩,跟着林婆和暗卫从后门逃出。后门通往一片密林,林婆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带着他们在林间穿梭,很快便甩开了影卫的追击。
跑出密林时,众人都已气喘吁吁。李珩靠在一棵树上,脸色苍白,手臂上的布条又被鲜血染红。左忆连忙扶着他坐下,重新检查伤口,还好只是痂皮裂开,没有伤到筋骨。
“怪我,不该让你断后的。”左忆的语气带着自责,小心翼翼地为他重新包扎伤口。
李珩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轻声道:“有你在,真好。”
左忆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道:“我们是盟友,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林婆看着两人的互动,轻轻叹了口气:“娘娘要是知道三殿下身边有这么好的姑娘,定会放心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左忆,“这是娘娘当年绣的兰草香囊,里面装的草药能防瘴气,你拿着吧。”
左忆接过香囊,里面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李承恩送她的兰草银簪气息相似。
她将香囊系在腰间,指尖摸向冰凉的银护指,忽然想起京城的方向,不知道李承恩现在怎么样了,他被禁足东宫,会不会受到皇帝的刁难?
“我们得尽快回黑木崖。”李珩站起身,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坚定了许多,“拿到了母妃的书信和证词,加上之前的账册,证据已经足够了。镇南王可以联合各州府的旧部,准备出兵了。”
众人一路疾行,傍晚时分终于回到黑木崖。镇南王见他们平安归来,还带回了关键证据,大喜过望,立刻召集亲信,商议出兵事宜。
营帐里,众人围着案上的证据,个个义愤填膺。“皇帝如此心狠手辣,若不早日将他推翻,天下百姓迟早要遭他毒手!”一位将领拍案而起,“末将愿率军出征,直捣京城!”
镇南王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左忆和李珩身上:“出兵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们需要联合更多的势力,确保一击即中。左姑娘,你之前提到的江南织造局苏掌柜,可有消息?”
左忆想起周瑞之前的汇报,摇头道:“苏掌柜被影卫抓住后,就没了消息。不过他的家眷已经安全抵达黑木崖,或许他们知道苏掌柜藏江南账册的地方。”
“好!”镇南王立刻吩咐手下,“去请苏掌柜的家眷过来,我们问问情况。”
苏掌柜的妻子是个温婉的妇人。她听说众人在追查皇帝的罪证,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夫君在被抓前交给我的,说里面是江南织造局的账册,记录了皇帝挪用江南赋税、购买‘牵机引’药材的证据。
他还说,若他出事,就将账册交给左姑娘,让你务必揭露皇帝的真面目。”
左忆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厚厚的账册,上面的字迹清晰,每一笔都记录得详细。
她将账册递给镇南王,语气郑重:“现在,我们有了贤妃的证词、皇帝毒杀大臣的账册、江南赋税的证据,还有容妃的死因记录。这些证据加起来,足以让天下人看清皇帝的真面目!”
镇南王翻看着眼账册,越看越生气,最后猛地将账册拍在案上:“好!明日我就派人去联络各镇节度使,同时将这些证据抄写多份,传遍天下!我要让皇帝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营帐里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众人纷纷议论着出兵的细节,只有左忆悄悄退到了帐外。
夜色渐浓,黑木崖上的风带着凉意,她望着京城的方向。
“在想李承恩?”李珩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
左忆回头,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被禁足东宫,会不会有危险?”
“皇帝暂时不会动他。”李珩的声音很轻,“李承恩是太子,是皇帝稳定朝局的棋子。除非皇帝找到了新的储君,否则他不会轻易对李承恩下手。”
他顿了顿,看着左忆担忧的眼神,补充道,“等我们出兵的时候,会想办法救出他的。”
左忆点了点头,心里却依旧不安。她想起李承恩在紫宸殿外对她说的话:“待我处理完京城的事,就去找你。”
那时他的眼神温柔,语气坚定,可现在,他们却身处敌对阵营,不知道再见时,会是怎样的情景。
“放心吧。”李珩看着她,“李承恩那么聪明,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或许,他已经在暗中调查了。”
左忆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京城的方向,心里默默祈祷着李承恩平安。她知道,这场战争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不仅要为贤妃、容妃和那些冤死的忠臣讨回公道,还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营帐里的灯火依旧明亮,众人的议论声隐约传来。左忆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担忧压在心底,她转身走进营帐,目光坚定。
她已经准备好了,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她都会坚持下去,直到真相大白,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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