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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觉
寒曦独自北上,刻意放缓了脚步,如同闲庭信步,却又在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转折处,将身后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邪修气息牢牢掌控在可以感知范围内。
她是他们的猎物,他们亦是她的鱼饵。
然而,几日下来,一种微妙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她心头。似乎还有另一道气息,不远不近地缀在更后方。
是白灼。
寒曦起初有些诧异。她明明已经用符咒敛去了自身的气息,也屏蔽了自己的气味,以白灼的修为,按理说不应该追踪到她。
除非……
她心念微动,仔细探查着身后那些邪修留下的细微痕迹。
果然,在这些杂乱的气息残留中,她捕捉到了一丝属于白灼的追踪印记。
这小狼崽,竟是靠着追踪那些跟踪她的邪修,间接找到了她的行踪。
真是……聪明得让人头疼。而这些邪修……既然是跟踪,竟然不隐藏自己的气息,愚蠢得让人想笑。
寒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想,白灼应当是知道自己发现了她的。
既然已经被跟上了,那就甩开她吧。于是,寒曦尝试过几次。
或突然加速,或潜入湍急的河流顺流而下,或利用城镇复杂的人流短暂隐匿……可无论她如何躲避,白灼的气息总能在不久后,再次出现在她感知的边缘。
她既不靠近,给她驱赶的理由;也不远离,固执地宣示着她的存在。就像一轮沉默的月亮,永远悬挂在抬头便能看得见的天边。
这种甩不掉的牵绊,让寒曦心中五味杂陈。有无奈,有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担忧。
这些邪修显然有些蠢笨,且不是强劲的对手,大概只是一些边缘人物。而他们的组织如同暗处的毒蛇,白灼这般跟着,无异于将自己也暴露在危险之下。
她不能再让她这样跟下去。
是夜,月明星稀。
寒曦在一处僻静的山镇客栈下榻。因为她收敛了自身气息,邪修们无法凭灵力感受到,所以跟得很紧。
她确认了那些邪修也在客栈周围潜伏下来后,便悄然运起功法,隐蔽了自己的身形和气息,避开了邪修的耳目,沿着来路折返。
她要去亲眼确认白灼的情况,或许……还可以找个机会,再次“劝”她离开。
她的身形在夜色中疾驰,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很快,她便来到了白日里经过的一处临近州府的小城。凭借着对那丝微弱气息的感应,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城中,最终在一家尚算干净整洁的客栈后院墙外,停下了脚步。
她如同壁虎般站在屋顶,贴着墙角的阴影,目光穿透稀疏的竹篱,落在了后院中白灼身上。
她正笑着,与一名硬气的少女侃侃而谈。
……
月光如水,洒在院中。
银月正拿着一串裹着亮晶晶糖衣的冰糖葫芦,好奇地打量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酸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逗得旁边的白灼哈哈大笑。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白灼笑着,伸手替她擦去嘴角沾上的一点糖屑,动作自然亲昵。
“这个……好酸!”银月被酸得打了个机灵,吐了吐舌头,但还是又咬了一小口,含糊不清地说,“不过外面这层甜甜的,还挺好吃的。”
“还有好多好吃的呢,明天带你去尝尝鱼汤鲜肉小馄饨,皮薄馅大,汤头可鲜了!”白灼眉眼弯弯,兴致勃勃地介绍着,那双总是盛满星光的褐色眼眸,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好啊!”银月满口答应,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而后低下头,目光落在桌上的新奇物件上,呶了呶下巴,“喏,这个东西是什么啊?”
“你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你就让我给你买啊?”白灼面露惊讶。
“就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才会买啊。”银月回答得理所当然,“看着新奇嘛。”
接着,白灼拿起从旁边摊子上买的简易九连环。
玉石质地的九连环发出叮当脆响,白灼来回捣鼓了半天,才解开了一个环。
“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半天才解开一个啊!”银月在旁边看着白灼逐渐气红的脸,乐得捧腹大笑。
“你真厉害,那你来啊!”白灼一听银月嘲笑自己,当即就不干了,把九连环直接拍在了她面前,“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解开!”
银月的糖葫芦还剩两个,她直接一口咬掉,拍了拍手,十分自信地昂起头,“这有何难?”
只是,银月开始上手后,没摆弄几下就感觉出了不对劲,有些面露尴尬。
白灼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银月,也发现了她的不自然,“解不开就直说嘛,不丢人。人族研究出的这些小东西,精巧着呢。”语气慢悠悠的,颇有一种等着看笑话的意味。
银月翻了个白眼,铁了心不让白灼看自己的窘迫,掉了面子,从鼻孔哼出一声,“就这个玩意儿,我一下就能解开,你信不信?”
白灼笑了起来,但却让人莫名地火大,“哎呦……是吗?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银月知道白灼这样说分明就是在挑衅她,于是把九连环当地上一扔,一脚踩了上去。
咔嚓——
“哎!”白灼想要伸手去拦已经晚了。
银月抬起脚,九连环已经变得稀碎。
“看,这不就解开了?”银月自豪地抹了抹鼻子,“这么简单,也就你解不开。”
白灼皱起了眉,“这东西是这么解的吗?”
“你就说是不是九个环都解开了吧!”银月胡搅蛮缠。
“……”白灼给了银月一个白眼。
但确实是解开了没错。
更夫打更的声音传来。
银月耳朵微动,问白灼这是什么声音,白灼低声对她解释人族的时辰和打更的规矩。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今天采买的时的事情。银月在部族跟着白灼混吃混喝惯了,和同龄人玩像个孩子王一样。
今天,她看上了小摊上的小东西,想直接拿起就走,白灼及时拉住了她,告诉她要先问价,再付钱,付完之后才能将东西带走,这个过程叫做买卖。
九连环事件以后,白灼又从自己的腰上、袖子里拿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抱怨着这都是银月想要的,不光是要自己付钱,还要让自己拿着。
银月不以为意,说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她多让着点自己又没什么。
白灼最后生生把这口气咽了回去,只低低说了一句“回去部族了,你就等着吧”这样威胁的话。
哪怕银月表现得很抗拒,白灼也耐心地将自己一点点融入这人世间所学到的东西,教给银月。
就如同……就如同当初,她懵懂地跟在寒曦身边时,寒曦不易察觉的引导一般。
……
寒曦看着这一幕,静静地听着白灼和这个少女的谈话。
她推断这个少女是她的同族,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很融洽,应当是旧识,兴许……是青梅和青梅也说不准……
看着白灼脸上那毫无阴霾的愉快笑容,看着她与银月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亲昵,看着她对银月自然而然的照顾与维护……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白灼刚来到她身边时,也是这般充满好奇,这般……依赖着她。
只是那时,白灼的眼神更加炽热,更加专注,仿佛她是她的全世界。
而如今,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却似乎……找到了另一处可以停靠的港湾。
寒曦的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似是被醋泼了一般,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理智在提醒她,是她亲手推开了白灼,是她斩断了那份依赖。
她有同族,有伙伴,有更安全、更轻松的路可以走,凭什么要跟着你,在这条充满不确定性的血腥之路上蹉跎?
她是那样纯洁无瑕,不应该被肮脏的血污侵染。看到她安然无恙,甚至有人相伴,你应该放心,应该……为她高兴。
是的,应该高兴。
可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疼?像是有细细的针在反复穿刺,绵绵密密,将所有缝隙都略过,让人无处可逃。
原来,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与别人亲密无间,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哪怕那份“亲密”或许只是挚友之情,也足以在她本就荒芜的心田上,再添一道干裂的皴痕。
她终究是自私的。
她希望白灼安全,希望她远离危险,可当她真的看到白灼似乎不再需要她,似乎拥有了新的牵绊时,那蚀骨的嫉妒与失落,几乎要将她吞噬。
月光下,两道年纪相仿的身影依偎在一起,是如此和谐,如此……刺眼。
寒曦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带来尖锐的刺痛,才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这样……也好。
她应该会比跟着自己安全得多,那些邪修的目标是她寒曦,只要白灼不主动靠近,就不会有危险。
她不能再看了。
再多停留一刻,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寒曦隐匿在转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深吸了一口夜风,试图平息心中的那些翻涌的情绪。
她最后深深地望了那个方向一眼,白灼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这样……就好。
青色的身影融入浓重的夜色,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院中的白灼似有所觉,忽然抬起头,望向她刚才藏身的那片阴影,目光怔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与疑惑。
“怎么了?”银月注意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黑暗。
白灼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可能是……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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