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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我荒唐梦
沈济一路慌慌张张跑回偷闲,推开院门时还提着一口气,生怕师尊已经在院里等着问责。可院子锁是自己打开的,庭院静悄悄,谢聊并没有回来。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这才感觉到酒意正一阵阵往上涌。
宴上被人劝着喝了不少,刚才被谢过一吓还没什么明显的感觉,现在一松懈,脚步便有些发软,就要走不动道。
师尊大概也在忙吧……他心念着,抬手去推偏舍的门。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夜色落进来,薄薄一层月光覆在床上。
累了一天,沈济也顾不上洗漱,直接瘫在了床铺上。
照理说,这个时辰他本该毫无困意,但此刻眼皮沉得抬不起。他下意识扯过那截枕边的腰带,轻轻贴在鼻尖,又将系有红绳的右手放在额头。
这样的确会心安不少。
睡吧。
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不清不楚的声音。
他便顺着那声音,慢慢沉进黑暗里。
入梦,是彻骨的冰凉。
沈济迷迷瞪瞪地想睁眼,却发现眼皮被什么腥红黏腻的东西粘住了,鼻尖隐约飘来一股铁锈味。他欲抬手去擦,身体却动弹不得。
头痛欲裂。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大概是受伤了,四肢没有实感,疼痛也被埋没了。
他正要认命,身边却隐约传来几声猫叫,随后感觉到毛刺的舌头在舔舐他脸上的擦伤。
枯叶被踩碎的声响由远及近,有人快步走来。
是谁?他努力想睁眼看看。
那人在他身边停下,沉默了片刻。紧接着,沈济感到颈侧微微一刺,温热的东西注入体内。随后,整个人又被一双手臂大力抱起。
冷空气被挡住了,身体紧贴着厚实的布料,大氅裹住他。风不再吹在身上,可心依旧是冷的。
好难受,胸口好像被什么压着,呼吸越来越浅。
果然,又是梦魇。
不知道那个会读心的树灵会不会再次出现,他下意识地警惕起来。等来的却是眼前骤然一黑。
场景无声转换,身体被转移到了室内。脸上的血污似乎被仔细擦拭过了,他以为自己终于能看清了……
并没有。
梦终究是梦,逻辑支离破碎。他无需看清细节,只需明白自己身处室内。
眼前的一切就是色块。他唯一能看清的,是那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正牢牢地摁在他血肉模糊的小腿上。
那人竟俯身在他身侧为他清创。
他倒吸一口凉气,麻木的肢体好像重新有了知觉。
可奇怪的是,腿上的剧痛竟径直撞向心脏,引起阵阵抽痛,这下整个人被折腾得直发抖。
沈济痛得受不住,朝那人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双手也开始乱抓,推拒那双让他痛苦的手。
这一幕,他再清楚不过了。若这血肉模糊的人是自己,那捡他回来的,只能是谢聊了。
他早已记不清当初的具体情形,意识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痛楚,以及一个清晰的念头。
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死了干脆。
这梦也确实是梦啊,当时的自己失血昏迷,哪还有力气这样挣扎。
梦中的谢聊抓住了他乱动的手,指腹轻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低头在他耳边安慰了几句听不分明的话。
可真的太疼了。梦里的自己依旧疼得哼哼唧唧,见谢聊又要继续处理伤口,竟下意识伸手要去扯他的头发。
而谢聊却……顺势俯身压下来,随即低头,噙住了他的嘴唇!
要不是在梦里,沈济恐怕已经尖叫出声了。
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初吻怎么能……还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
更何况,在他心里,谢聊几乎是再生父母般的存在,这简直就是大不敬!是亵渎!
沈济看得两眼发昏,在梦境中徒劳地挣扎,疯狂地想找到一个退出键,心道哪怕有个弹窗提示“是否跳过此段剧情”也好啊!
好在他凭借毅力终于挣脱了梦境,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突突狂跳。
不料,更可怕的事情来了。
他翻身下床,想去洗把脸冷静一下,却猛地察觉到□□处一片冰凉的黏腻。他愣了一瞬,随即脸涨得通红。
他恼怒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该死的,肯定是昨天太活泼过了头。这下好了,不仅要洗脸,还得洗裤子。
夏季的天亮得很早,但此刻外面还是一片灰蒙蒙的。沈济还没等到天亮就被这么弄醒了,现在还得来处理这档子糟心事。
他总不能把裤子扔了吧,一来没必要,二来没裤子。
沈济只好赶紧抓起那条惹祸的裤子,做贼一样蹑手蹑脚溜到屋外的水池边,就着蓄水用力搓洗起来。
不过光洗裤子总觉得太刻意,他想着又把身上那件被汗浸透的里衣也扒了下来,一起扔进盆里搓洗。
忙活了好一阵,他才拧干水,准备晾衣服。
“起得这么早?”谢聊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身后传来。
沈济吓得叫出了声,手里的湿衣服差点掉在地上。
“吓到你了,抱歉。”谢聊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僵在半空的衣物,帮着他晾了起来,“天还没大亮就洗衣,未免太过勤快了些。”
沈济看着这位“罪魁祸首”正亲手晾起那条惹事的裤子,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就……睡不着了。”
“你昨晚赴了宴,本以为会耗掉你大半精力。”谢聊说着,又顺手拿过他盆里剩下的湿衣服,“我们行涉最近的精力,似乎养得过于旺盛了。”
沈济心里有鬼,总觉得谢聊话里有话,生怕他真看出了什么端倪,连忙主动提出:“师尊,我去做早饭吧。”
必须赶紧找个借口开溜。
“不必了。”谢聊将最后一件衣服晾好,“我已经做好了。只是没想到你也起了。”
“师尊也起得这么早,”沈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您应该多休息休息。”
“我丑时才从外面回来,歇不下。”谢聊转身看了看灶房,“刚好到了时辰,便顺手做了饭。倒是你,一个小孩子,不好好睡觉长身体,起这么早折腾什么。”
沈济被他说得更加尴尬,脸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上来,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谢聊回头看他一眼,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他浑身不自在,放缓了语气:“若是还困,便再去睡会儿。饭在锅里,什么时候想吃自己热。”
“是,师尊……”沈济低着头。
“今日都不会看着你了,自行练习或是玩去吧。”
“这……这怎么行……”沈济听了这突如其来的赦免,反而更加不知所措。
“为师还有事要处理,”谢聊满脸写着不能训练徒弟的不甘,“等忙完了再带你。乖。”
乖……
沈济含糊地应了一声,在师尊的护送下,同手同脚地挪回房间,重新躺了下来。
房门被轻轻带上。
确认脚步声远去后,沈济猛地拽过被子,一口咬在被褥上,双腿懊恼地蹬了两下。
怎么这么臊人啊!这都什么事啊!
他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承认自己有时候是有点……不够阳刚,喜欢长发,但他真的没有那种癖好啊!怎么会对一个男人做那种梦,绝不可能因为谢聊碰他一下就跟个大姑娘似的脸红心跳,太荒谬了!
思来想去,只能把原因归结为该死的青春期。什么都容易想歪,连师尊给他清创这么痛苦的事都能在梦里演变成那样……真是活见鬼了。
接下来的日子,谢聊果然没再逼着他去练习御兽。有时甚至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
沈济乐得清闲,结果被纪叙温门下那帮活泼的弟子盯上了,隔三差五就拉他去后山打野钓鱼的。
至于那个荒诞的梦,早就在这般的喧闹中被抛到了脑后。
比试将近的日子,无为峰一个二个都卷的厉害,人人都铆足了劲冲刺,修行比往日艰苦数倍。但这苦却半点没苦到沈济和王肆身上。
一个是被师尊放养的闲人,一个是被师尊特许的病号,两人竟阴差阳错地成了摸鱼同盟,时常凑在一处打发时间。
连沈济自己都没想到,他会无聊到天天去找王肆说话。毕竟初见时,这位师兄可是对他刀剑相向。但经历过龙门山那番生死与共,沈济多少明白了他那份阴晴不定背后的创伤。面对一个病人,便也生不起太大的气来。
……
“我说你啊,”王肆的声音在林子里显得格外响亮,“这么畏畏缩缩的像什么话?谢师叔难道就是这么教你的?”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沈济,“那些师兄带你打了这么多次山鸡,你居然一点门道都没摸到?”
今日二人原是说好要自食其力,猎鸡解馋。
“我就这水平,你说怎么办?”沈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哼,终究得我这个师兄出手。”王肆说罢张弓搭箭,一箭正中那只山鸡的屁股。
“哎,偏了半分。”王肆咂了咂嘴,“不过也够了。”
那鸡中了箭,扑腾得慢了,被王肆轻松一把擒住。“瞧见没?这就叫实力!”
“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去练功备战考核,偏生要跟我这个废物同流合污?”沈济咬着后槽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行了行了,师兄这不是在给你示范么?”王肆得意洋洋地将奄奄一息的山鸡递过去。“来,给它个痛快。”
“我下不了手。”
“怎么了,怂包?”王肆挑眉。
“修习御兽术初期不能杀生,容易走火入魔。”沈济老实交代。再说了,他连饭都煮不明白,更别说杀鸡了。
“啊?这……那怎么办?”王肆顿时傻眼。
“英明神武的王师兄难道也不会杀鸡?”
“胡、胡说!这种小事我还能做不了?”王肆梗着脖子,硬着头皮收回山鸡,“关键时刻还得靠我。”
只见他抽出随身匕首,对着鸡脖子比划了半天,最后眼一闭手一划。
血是放出来了,那山鸡垂死挣扎的力道却差点让自己也挂彩。等终于没了动静,他开始笨手笨脚地拔毛,结果弄得羽毛满天飞,粘得自己满身都是,地上更是狼藉一片。
沈济早就躲到三丈开外,看着他这副狼狈相直乐。
王肆被那些细绒毛惹得心烦意乱,暴躁地对着鸡翅膀啃了一口,想把顽固的绒毛咬下来。
“你是狗吗?”沈济忍不住吐槽。
“我呸!”王肆吐掉满嘴鸡毛,没好气地瞪他,“有本事你来!”
“我可不敢,万一走火入魔了怎么办?”沈济无奈地摊手,“能者多劳嘛,王师兄。”
两人互相呛了几句,总算是把火生起来了。
结果浓烟比火苗还旺,熏得他们连连咳嗽。那只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山鸡终于被架上了火堆,在烟雾中慢慢变焦。
“啧……真是糟蹋东西。”王肆扒拉掉烤焦的鸡皮,露出底下还渗着血丝的肉,只得重新架到火上。
沈济试探着咬了一小口,那滋味简直难以形容。
肉质柴硬不说,还淡得如同嚼蜡,细小的绒毛卡在牙缝里,让人浑身不自在。他相信要是谢聊尝到这味道,绝对会当场把灶台也掀了。
“尝个味儿就吐了吧,别勉强。”沈济嚼得眉头紧锁。
“我有点……想我师尊了。”王肆盯着跳跃的火苗,忽然说道。
“你居然还有点人性,知道想他?”沈济有些意外,“我以为你讨厌他讨厌得紧。”
他可没忘记王肆一直闹着要换师父的事。这人表面上对所有长老毕恭毕敬一视同仁,心里比谁都羡慕自己能跟在谢聊身边。
“是……我确实经常看他不顺眼……”王肆难得坦诚,“但他……待我极好。”
更何况,令狐夙见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从记事起,这个人就既是当师父,又是当舅舅的。
“他都好多天没管我了,连大师兄也顾不上我……”王肆突然像个孤寡老人般嘟囔起来。
“考核临近,长老们都很忙。你就不能自己照顾自己吗?”沈济无奈。
“你个冷心肠的!难道你就一点不想谢师叔?”王肆不服气地反驳。
沈济顿时语塞。
算起来,他和谢聊确实好些天没正经说过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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