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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陈念棠不知道什么天鹅绒，但这妇人语气夸张，于是她也大胆猜测：“那肯定要上百块大洋。”
妇人哈哈一笑：“三百块！而且不是大洋，是美元！”
陈念棠倒吸一口凉气，上次她拒绝了清雅的美元后，特意回去了解过，如今市面上一美元差不多可以换两块银元。
所以这大小姐一件衣服就要六百块大洋？！
什么家庭能富贵成这样啊！陈念棠自觉是在客栈见过世面的人了也完全想象不出来！
她心道，难怪人家当时随手打发自己那么大方！
妇人见这小老板瞪大双眼，心下满意，又看周围人也全都一副吃惊的模样，她拿起改良三明治笑呵呵道：“这样的大小姐肯定是从美国回来的。”
“她的话再不会有错，今儿我也尝尝这种大小姐在美国日常的吃食呢。”
穿巴黎洋装的小姐为什么是从美国回来的？陈念棠没有搞懂这个逻辑。
但这都是小问题，现在的大问题是，货备少了，她后悔呀！
有这妇人的宣传和身体力行的购买行动，其他人也都不再计较此物价贵了，纷纷掏钱，想要尝尝那位如此富贵的大小姐吃过的“同款”。
于是陈念棠用比昨天还快的速度卖光了比昨天还多一倍量的三明治。
等到这波客人们散去，陆陆续续还有听到消息的游人过来询问时，她悔的一拍大腿。
“大山哥说得对，做生意就是撑死胆大的！”
“这么好的机会，今儿错过了，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遇到，可惜了，可惜了！”
“不行，再跑一趟！必须抓住机会！”
于是她当即朝着四周大声喊道：“西洋夹饼还有货，感兴趣的客人们半个时辰后再来！”
其实她很想再多加点前缀，把自家的东西吹成——美国来的、穿六百块大洋一件的巴黎洋装的小姐吃了都说好的西洋夹饼。
但她总算还是保持了几分清醒，没被金钱冲昏大脑。
能穿价值六百块大洋的衣服的小姐，还是那样一个骄蛮脾气，要是知道自己成了别人嘴里的噱头，发起怒来，可不是她这样的小人物能招架的。
反正刚刚人多，一传十十传百......
陈念棠心想，嘿嘿，我不喊，改天你知道了可不能找我算账，不然……不然只能找那位通情达理的明小姐救命了！
连喊三遍后，陈念棠推起箱子、撒开脚丫子就开始朝着苏家老店狂奔。
跑到店里时她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苏掌柜见了还以为有人在追杀她。
“念棠，谁欺负你了吗？”
“呼，没，没有，”陈念棠喘气喘得说不出话，喝了苏掌柜给的茶顺了顺才缓过来。
“生意太好了，我回来再拿点货，苏爷爷，晚点再聊。”
说罢她又急急冲到后面大厨房，先拜托苏大娘帮忙把馒头蒸上，然后她就赶紧到小厨房开始疯狂搅拌做酱了。
边搅拌她还边庆幸，好在苏家老店日常食客不少，灶上炖肉做得多，不然这会可来不及现炖肉。
忙活一小时，陈念棠装上一百个馒头又赶紧出发了。
临走前她又是拜托苏大娘去洋行再买点白脱油，又拜托帮厨继续蒸馒头、炖肉。
今儿的的机会太难得，向来做事谨慎的陈念棠也决定大胆一次。
反正这个天气东西放得住，她必须要赌一把，她要做撑死的人，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
推着箱子再度出发，陈念棠还从客栈找了个小伙计跟着帮忙。
目送她风风火火出了门，苏掌柜忍不住哈哈一笑：“敢做生意的人，骨子里就不是安分的。”
小伙计乐得跟陈念棠打好关系，笑嘻嘻地跟着她，还想帮忙推箱子，奈何力气不如人，他空着手都差点没跟上！
于是由衷道：“念棠，我真羡慕你这力气，用店里客人们的话说，你这叫老天爷赏饭吃。”
“听说万勇叔要收你做徒弟，你怎么没答应呢？”
“你要是答应了，你有免费的师傅，万勇叔也不用走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陈念棠脚步不停，随口道：“上次那事给我吓得，不学了不学了，我可不是当武师的料。”
当然这是陈念棠敷衍伙计的话，她心里也是把自己的天生好力气看作这不太平的世道里自己最有力的保障。
武艺自然是想学的，但改天花点钱去武馆交点学费就能解决的事，干嘛掺和进万勇的事里面？
如今陈念棠手里钱越来越多，对于学艺这事，思路也放开了。
而且陈念棠也明白，万勇说收徒弟，那就不是出于欣赏和喜欢！这是为了保住饭碗，指望陈念棠帮忙求情呢。
那伙人在客栈闹事最初的由头是寻仇，万勇要是在事态严重前把人都解决了，那自然没有什么问题——还能体现他能力强。
可是最后客栈被砸、大山重伤，事情就大发了，苏掌柜很生气，他请护院是为了少生事，不是给自己多找事！
最后那伙子人被苏掌柜扭送衙门，又找了关系特意“关照”，对方亲属狠狠大出血才了结了这事。
万勇呢？苏掌柜倒没过多做什么，只让他赔了一年的工钱。
正好赶在年前出事，这一年苏掌柜就当这护院白请了！然后就让他走人。
万勇却不想离开，苏家老店事少，是个很好生活的“养老地”。
可掌柜在气头上，他难得聪明了一次，知道陈念棠这次立功了，又是掌柜的晚辈，便提议要收徒。
陈念棠才不掺和这些事呢，她也不喜欢万勇——倒不是不喜欢他藏私，只是有人闹事后他的态度，让念棠觉得他过于冷情。
后来陈念棠还在苏家看到了万勇，才知道他跟掌柜娘子万三娘是同族亲戚！
不过显然万三娘也并不想留下他，送走人后，她跟陈念棠感慨：“听说他找了老店不少人帮忙说情，但没有一个人帮忙。”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失败的。”
陈念棠拿捏不准万三娘的心思，只应道：“万勇叔平时毕竟喜欢清净，可能因此跟大家不怎么熟，大家不敢出面担保什么吧。”
万三娘摸摸她的脑袋，“我以前也说过他，偏他自持武艺不错，有些傲气。”
“有本事的人不是不能傲，但如果你能靠你的本事维持住一辈子的傲气，也行，最怕就是发生意外。”
“可人生在世，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念棠，你别学他。”
“咱们与人相处，不说与人多交心、让人能豁出命来与你相交，至少日常表面上要过得去，遇到事有人肯为你说句话，那才是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的生存之道。”
她说完忍不住哈哈一笑，“你的为人处世很好，你苏爷爷没少跟我夸我，我今儿倒是话多了。”
“谢谢苏奶奶教导我，我爱听。”陈念棠心里只有感激的份。
她这辈子投胎到那样的家庭，父母亲人除了打骂再没有跟她说过其他的话。
陈念棠内心对于无私教她道理和手艺的人，是从心底里感激。
毫不夸张的说，要是陈婆子、万三娘遇到什么事需要陈念棠去拼命，她也是绝不会含糊！
也正是在这样敞开心扉的相处中，陈念棠与苏家人关系越发亲近，今天她要大胆一回，才敢在老店“放肆”。
换做两个月前，陈念棠哪敢把老店的人指挥得团团转。
她这会在心里不住的祈祷，老天爷，一定保佑我今天做事顺畅、生意大卖，不能第一次“大胆”、“放肆”就惨淡收场吧？
好在老天爷很照顾陈念棠，她刚带着伙计站定，就有人围上来，“卖西洋夹饼的？”
“卖美国人吃的西洋夹饼的？”
陈念棠把箱子打开，高声应道：“诶！卖西洋夹饼的！大家都来尝尝，美国家家户户都要吃的西洋夹饼。”
“给我来一个，说是什么特别有钱的大小姐都喜欢吃，一口气买了二十个，下人都拿不下了，我倒看看有多好吃。”
“哟，你也听说了？我听说是美国回来的大小姐，就好这一口。”
“听说她一口气买了五十个？就怕以后没的吃了，哈哈，我听了消息就想着我也必须尝尝，啥滋味让美国回来的人这么忘不了。”
“诶！大家都听说了，我也是听到消息好奇过来看看。”
“说是有个大小姐，一件衣服就值一千大洋，找她在美国吃习惯的东西找了好久，今儿在城隍庙找到了，都不继续游玩了，一口气买光了摊子回家去了。”
“……”
陈念棠手上功夫不停，忙得热火朝天，可她感觉自己冒出来的不是热汗，全都是冷汗！
老天爷，这消息怎么越传越离谱，那位大小姐知道了，不会真来杀了她吧？
可看着不断涌过来的客人们，她又舍不得放弃这生意，算了算了，先把眼前的钱挣到手才是真的！
陈念棠是坚决不掺和客人们的闲聊，她就做饼，无论谁问，她都哼哼哈哈不应答，一副专心做饼的老实人模样。
倒是跟来的伙计听了这么多消息，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念……”
感受到陈念棠要杀人的眼光，他赶紧改口：“老板，咱们摊子这么厉害呀！连穿一千块大洋衣裳的美国人吃了都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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