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边界

　　“骚扰？”蒋影脸沉下来，“小兄弟，你这话说得哥不爱听啊。”

　　夜已经很深了，马路上根本没什么人。

　　也不知何时起，蛐蛐儿声竟然没再响。

　　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脖子往下流入衣领，眼睛上也有汇聚的水滴，赵桦烟忍不住抬手抹一把。

　　刚动作，就瞥见程恪臣绕过她，似乎是要下去。

　　赵桦烟也不顾及有些辣眼的水了，急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程恪臣。”她抬头看他。

　　男生垂眼与她对视：“你上去，我跟这位大哥说点事。”

　　赵桦烟不放手，轻摇头，意思是不可以。

　　她察觉到氛围的不对了，蒋影这一次似乎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程恪臣来的几率大点。

　　搞不明白这个人的性格怎么如此，但现在再去看他，蒋影这人的面相感觉都变了不少，很凶，像亡命徒。

　　赵桦烟手指有些抖，嗓音的声线也有些不稳：“我报警。”

　　比起她，程恪臣格外的冷静和平稳，甚至有闲心开玩笑：“你怕我受伤啊？”

　　蒋影在下面皱眉：“报警？”

　　他无所谓地笑一声，“你报啊。”

　　程恪臣眼神都没丢一个给那个男人，依旧看着面前的赵桦烟，脸色正经些：“你上去。”

　　赵桦烟抓紧他的手：“不要。”

　　程恪臣轻扬了下眉，低头凑近：“你不对劲。”

　　赵桦烟往旁边让了下：“没必要打架。”

　　“我们不打架。”程恪臣耐心格外地好，“跟大哥唠唠嗑而已。”

　　赵桦烟相信自己的直觉，她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陷入一阵无助的恐慌里面。

　　程恪臣根本就不听她的，而他的性格她虽然了解得也不是那么透彻，但肯定不是会忍耐别人挑衅的人。

　　见和他说不通，赵桦烟扭头去跟下面的蒋影说：“我不会报警，你走吧，大家都是同事，我不会做的那么绝。”

　　蒋影笑一声：“你报不报警是你的事，但你哥说的话我要让他给我个说法，不带这样侮辱污蔑人的不是？”

　　赵桦烟紧紧握住程恪臣的手，面朝向蒋影：“所以你想怎么解决？”

　　蒋影：“我这人好说话，他给我跪下磕三个头就可以。”

　　对方咄咄逼人，不打算就此解决，或者说，一开始就没想要握手言和。

　　空气流动的速度变慢，这种僵持住，气氛不对的场面，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赵桦烟心惊胆战害怕的东西。

　　程恪臣耐心告罄，正要挣脱赵桦烟的桎梏，却先一步被松开。

　　他愣神的功夫，赵桦烟扭头看他：“带手机了吗？”

　　程恪臣没先急着给：“干什么？”

　　赵桦烟淡声：“报警。”

　　她现在整个人处在冒火前的宁静，程恪臣扯唇，从兜里拿出手机正要给她，下面听到他们说话的蒋影下一步妥协。

　　“等会儿。”

　　赵桦烟握着程恪臣的手机转身，居高临下的目光：“说。”

　　没想到女孩子也是个硬茬，之前都被她安安静静斯文的样子给骗了去，现在做事非常的果断利索，哪有半点怯场的样子。

　　蒋影不想牵扯进警察来。

　　他就是不服气，非常地不服气。

　　之前在赵桦烟跟前，何其自信，何其的绰绰有余，完全占着主导权。

　　结果今天晚上，在马路上看清她哥的长相，他瞬间好声好气，这幅样子落在赵桦烟眼里，落在他眼里，是何其的丢面儿。

　　蒋影过不去这个坎。

　　不管以后赵桦烟如何看待他，在这一块上，他必须要找回自己的面子，和她这个哥哥一较高下，把自己的权威立住了。

　　如果现在回去，那会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蒋影选择以公平的方式找回自己的自尊。

　　“这样吧。”他想通了些，“对你喜欢的表达的确是我这个作为大哥哥的欠考虑，我和你哥较量一番，不管输赢，之后我都不来追求你了，大家就当是同事，可以吗？”

　　比起前面，现在这几句话语气缓和些，似乎真的有在商量。

　　赵桦烟不会让程恪臣去，她想要直接报警，手却被按住。

　　程恪臣掀眸看她：“这个解决方法好。”

　　赵桦烟对他们两个都困惑：“解决方法只有这一个吗？”

　　她皱着眉，神色不解又担心。

　　程恪臣这个时候，情绪稳定的有些不似常人。

　　看不出激动，害怕或者是任何的感受。

　　他抬头想了下，转瞬低头看人：“三分钟。”

　　二人四目相对。

　　程恪臣：“三分钟后你出来，报不报警由你决定。”

　　他太淡定了，甚至充斥着一种过分的随意，仿佛没看到他要面对的事。

　　较量？

　　蒋影可是个二十六七岁，有过两年当兵经验的男人。

　　在体格上，对方是肉眼可见的强壮，程恪臣能胜的一点，怎么看来，也只有身高了。

　　见她沉默，程恪臣目光落在赵桦烟脸上：“你想不想我赢？”

　　赵桦烟抬眼。

　　路灯的光斜斜地打在他们侧脸。

　　程恪臣与人对视着：“信我。”

　　一秒，两秒，三……

　　赵桦烟倏地低下头去，从来没有这么挣扎过。

　　“打架不好玩。”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搞不懂你们。”

　　赵桦烟声音闷闷的，就像她的情绪被密不透风的浓雾笼罩着。

　　蒋影站在下面，看着看着，琢磨出了点不对劲，但他没有多想。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干趴赵桦烟那个哥哥。

　　让她好好看看，谁才是最强的。

　　蒋影催促：“赶紧的。”

　　赵桦烟听到这句话，但她还是没动。

　　程恪臣懒散的一面渐渐收起来，正要说什么，面前的人突然一改踌躇，气势变得坚决起来。

　　他们的站位，还是女生在前，他在后。

　　赵桦烟捏紧手，神色果决地看着蒋影：“不答应。”

　　她没有笑，语气不容驳回，“我们不答应，天底下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我们没有错，凭什么要听你的条件。”

　　赵桦烟眸色裹挟着寒霜和狠意：“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你不走，我报警，你走，我们之间一笔勾销，如若你记恨，有种来砍死我。”

　　说出口的瞬间，浑身的血液如脱缰的一群野马在草原里肆意的奔跑起来。

　　失控带来的刺激，让身体战栗。

　　蒋影发现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女生，她那眼神，让人陌生。

　　他们选择不答应，就是没选择认输。

　　蒋影没办法，那股冲劲在这会儿也被耗得差不多。

　　总不能在对方明确拒绝的情况下，他上去揍人吧？

　　那没意思，而且事后报警他就要蹲局子。

　　蒋影没招了，越待越没兴致。

　　他没把赵桦烟的话放在眼里，对她那个哥哥的挑战也淡了心思。

　　是个爷们儿，刚才就应该什么都不管，直接上就行了，还要顾及自己妹妹的感受，搁那里劝来劝去，显然是不敢应战，怂了。

　　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通，蒋影想到这里，彻底满足了。

　　他男人的自尊心和面子都找回来，至于赵桦烟，以后她哥没在，有得她哭的时候。

　　蒋影哼笑一声，在空中比了个v，微讽的语气：“两个胆小鬼。”

　　说完，人吹着愉快的口哨离开了。

　　等电动车的声音彻底在黑夜里消失，程恪臣淡声道：“逞什么能。”

　　他说完，抬脚要往楼上走，注意到赵桦烟没动。

　　她双手紧握成拳，低着头，身体绷得很紧。

　　程恪臣绕过她，去到她跟前，眉头轻拧：“赵桦烟。”

　　前面人在喘息，非常克制压抑那种。

　　她垂头，程恪臣这个角度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见她半晌还是这个反应，程恪臣突然伸手捏住赵桦烟的下巴，强制她抬头。

　　他靠近，双眼锁住她的瞳孔，逼人只能跟他对视，但开口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轻。

　　“怎么了？”他问。

　　风已经把赵桦烟散着的黑发吹干，柔顺如绸缎一般披在肩头，黑亮柔顺。

　　她身体还在禁不住地颤栗，但意识很清楚。

　　赵桦烟没有拂开程恪臣的手，也没有移开眼，说话很慢：“程恪臣。”

　　“嗯。”程恪臣应声。

　　赵桦烟偏过头，离开他的手，自己的手却缓缓举到胸前。

　　“我感觉好生气。”

　　明明应该是充满愤怒的一句话，但她说出口，起伏总是大不起来，就跟情绪发泄不出去一样。

　　赵桦烟吸一口气：“我真的好生气。”

　　她有了反应，程恪臣身体没动，就看着她在跟前“发脾气”。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赵桦烟很想尖叫，很想疯狂，但她的语气永远那么平静，“我真的要气死了。”

　　“明天他要再这样，我就报警。”

　　“大不了，重新找个工作。”

　　“他以为，我真怕他啊。”

　　“就是他的不对……”

　　说着说着，面前的人重新安静下来。

　　程恪臣看着赵桦烟，看了好几秒，忽然道：“我教你说脏话。”

　　赵桦烟胸口发堵的感觉好一点了，冷不丁地听到程恪臣这句话，她直起身体，看向他：“我会说的。”

　　男生背对着不远处的路灯，一上一下的台阶站立，两人视线齐平。

　　赵桦烟先前没注意，这会儿正常的抬眼，只要是看前面，他们的视线必然相撞。

　　大概是脑子渐渐清醒，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态。

　　赵桦烟有些仓皇地垂下眼，忽听面前的人道:“是吗？”

　　程恪臣似乎不打算放过，“说来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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