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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乱
“小姐,该歇息了。”
秋桑整理好被褥,转身看了眼仍在妆镜前发呆的小姐,不由出声提醒道。
自从一个时辰前云麾将军和穆晨离开后小姐便是这幅忧心忡忡的模样。
“唔,好。”
季云意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木梳,应了一声。
等她来到床前,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声响,似乎是拳肉搏击之声,随后她听到木棉的质问。
“是谁?”
“是我们将军,还不退下。”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
季云意走到窗前,心跳有些加速,她试探道:“苍朔?”
“是我。”
熟悉的嗓音响起,季云意立马支起了窗户。
院中,一袭深衣的男子静立如松,素来挺拔的身躯此刻却有些颓丧,似乎肩上压了无形的大山。
她看得心中一紧,问道:“出了何事?”
苍朔缓缓抬眸,眼眶通红,声音沙哑:“母后......殁了。”
“什么?!”季云意一阵愕然,急急问道:“太后凤体康健,怎么会......”
苍朔眼中蓦然浮现一抹哀意:“说是跌了一跤,摔了脑袋。”
季云意心中更是诧异不减,太后身边服侍宫人众多,且无一不是经年伺候的,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
苍朔撞上她的视线,眼中神色幽深晦暗,季云意便明白他也不信。
“我今晚就走。”
男子目光沉沉地看着季云意,眼中有着挣扎和不舍。
季云意自是看了出来,她当然也不舍,毕竟他们今日才刚刚确认心意。只是她若是跟去,只怕会拖慢他们的行程。
“你尽管去吧,我会在绥州好好的。”她轻声说道,柔婉的神情给人一种无声的安抚。
苍朔眸子一沉,径自上前将人搂入怀中,声音低沉:“等我。”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去。
季云意站在窗前,看了许久,直至浓黑的夜幕将男子的身影彻底吞噬。
......
苍朔一行人一路往南,期间看到了许多的道士,尤其是接近京城的时候,路上竟有蹒跚学步的孩童身着道士服,由大人牵着跟在手持拂尘的道士身后。
苍朔无声勒停了战马,随行队伍也随之停下,接着那行人便慢慢由他们面前经过。
道士手拿拂尘,口中念念有词,大人眼神发直,表情麻木,小孩懵懂无知,四处张望。
“将军,可要问问什么情况?”穆晨道。
苍朔不发一语,眼神晦暗,顿了片刻,道:“回京要紧。”
说罢他一夹马腹,继续行程。
晚间在一处驿站歇息,苍朔靠坐在圈椅中,阖眼养神。
“吱嘎”
穆晨推门进来:“将军,京中暗桩仍未传来消息。”
苍朔倏地睁眼,眸光幽冷。
早先,在收到圣旨时,他便察觉不对,像太后薨了这样的大事,他们在京中的暗桩就该第一时间传回消息,且绝对会早于宣旨太监。
但是直到宣旨太监离去,京中也没有信件传来。
启程后,他们特地往京中去信,企图联系上暗桩,但是始终没有得到回信。
穆晨神色肃穆,斟酌着道:“将军,会不会是......出事了?”
他们留在京中的人手迟迟传不出消息,要不就是被各方监视无法动作,要不就是已经被一网打尽。
两种情况看起来都不容轻视,尤其是后者。
苍朔拧眉,明白他的意思,眼中墨色翻涌,过了会儿,他重新阖上了眼。
“母后薨逝,我没有理由不回去。”
穆晨闻言垂首:“是。”
深夜,季宅。
一大伙人黑衣人悄无声息接近了这座宅院,就在他们跃上墙头之时,院中侍卫齐齐发动,第一批黑衣人中箭倒下。
黑夜再次陷入寂静。
黑衣人聚在一处,眼神交流一番后几人围着院墙分散开,往里面丢了几个圆球。
很快,院中黄烟四起,一片骚乱。
沐风察觉这黄烟不对,带兵冲出院门,领着人与黑衣人打斗起来。
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刀刃相击的铮鸣声刺破寂静。
沐风举刀劈砍,手中刀光如练,逼退一人后,他借势旋身,刀锋横扫,又一人应声倒地。
可很快,他察觉到不对劲,他们这边的人越来越慢。
起初只是呼吸粗重,出手微滞,但没过多久,一个接一个的同伴倒下,有人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有人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站着不动被黑衣人一刀结果了性命。
沐风心神一凛,意识到是黄烟的问题,可他来不及细想,又一波黑衣人袭至面前。他咬牙抵抗,刀势愈加狠辣,每一招都带着搏命的决绝。
可是很快,他的身体也出现了异常,胸腔像是被濡湿的棉花堵住,呼吸万分艰难,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一把长刀猛地从他背后贯穿至胸前。
剧痛如雷霆般炸开,沐风浑身一颤,他猛地转身,长刀刺进偷袭者的胸口。可还没等他抽刀,身子却被更多的刀刃捅入——
沐风瞳孔骤缩,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黑衣人,怒目圆睁,只是他手中的刀再也提不起来。
房内。
季云意端坐在团凳上面容肃穆,秋桑立在一旁双手绞成一团,木棉虎视眈眈地盯着房门的方向,屋内的烛火无风自动,屋外飘来的血腥气撩动着她们脆弱敏感的神经。
“哐——”
房门被粗暴地撞开,季云意噌的站了起来,惊惶地退了几步,木棉迎人而上,但敌众我寡,不过几个回合,她便被人制住,死死不得动弹。
“带走。”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
有黑衣人拎着带血的长刀,提步上前。
他蒙着面巾,眼神狠辣无情,一步一步,靠近紧紧靠在一起的主仆二人。
突然,秋桑挺身挡在季云意面前,她的身子发着抖,却张着手臂护着身后之人,斥道:“走开!不许伤害我家小姐!”
黑衣人冷嗤一声,长刀倏然扬起——
“噗!”
刀刃刺穿血肉的闷响炸在季云意耳侧,她眼睁睁看着雪亮的刀尖从秋桑身后贯出,一滴血珠顺着锋刃滚落,“嗒”的一声砸在她的绣鞋上。
“秋桑——”
季云意瞳孔骤缩,失声厉喊起来。她扑上去接住秋桑瘫软的身体,膝盖重重嗑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你怎么这么傻?谁要你挡?谁准你挡?!”
她哆嗦着去捂秋桑冒血的伤口,可血又从指缝里溢出来,把两人交握的手染得黏腻猩红。
秋桑痛得整张脸都皱起来,嘴角溢出鲜血,却还是扬起嘴角,“小......小姐别怕,”她每说一个字,就有更多的血涌出来,“秋桑......保护你。”
话音刚落,她头一歪,眼睛倏地阖上,双手无力垂落下来。
“秋桑?秋桑!”季云意疯狂摇晃怀里的人,似乎怎么都不相信她就这么离开了。
可秋桑的头只是软绵绵地歪向她的颈侧,再也不会笑眯眯地应一声“奴婢在”了。
季云意死死搂住秋桑逐渐冰冷的身体,埋头痛哭起来。
木棉眼中含泪,眸子猩红,奋力挣扎起来,制住她的黑衣人不得不全力压制。
良久,季云意缓缓抬头,眼神嗜血,她一把拔下头上簪子,朝最近那名黑衣人刺去。
“拿命来——”
可惜簪子还未碰到人,她就被黑衣领头人一个手刀劈下,昏了过去。
“走!”
次日戌时,苍朔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京城,他第一时间换上丧服进了皇宫。
太后的梓宫奉安于慈宁宫中,整座宫殿都换上了白色的装饰,灵棚前的丧幡在空中凝滞,只两边的白条偶尔掀动一二。
皇室中人以及一些宫女太监跪在太后灵前,有低低的哭嚎声响起,整个氛围庄重肃穆,人人脸上都带着悲戚。
夏芷烟跪坐着,神情有些悲戚呆滞,太后生前对她还算不错,因此她也是实实在在感到悲伤。
突然,殿内走进来一人,身姿挺拔,龙行虎步,俊容悲戚,有太监见状及时迎了上去。
夏芷烟无神的眸子突然多了一丝光,云麾将军回来了。
看着男子焚香、祭奠之后,在灵前跪了下来,她心中也涌上一层浓浓的凄楚。
随后没过多久,有太监自殿外而来,将苍朔请了出去。
苍朔走进御书房的时候,还想着向皇兄问明白太后如何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可是真等他见到皇帝的时候,却一时愣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人鬓发斑白,皮肤松弛,丝毫没有一个不到不惑之年的男子的状态,反倒像是年近花甲的老人。
“皇兄,”他抱拳行了一礼,“您这是怎么了?”
弘正帝摆手示意免礼,随后咳嗽了几声:“孤近日偶感了风寒,不碍事。”
苍朔面色肃然,虽然皇帝如此解释,但一场小小的风寒怎么会让人憔悴成这个样子呢。
“您不会还在吃那些丹药吧?”年节进宫时他便撞见过一幕。
皇帝别开视线,未做言语。
苍朔冷冷扫了眼一旁的大监全福公公,只见其视线亦是躲闪。
他气急反笑:“皇兄便尽管糊弄臣弟吧。”
“若真有那长生不老的丹药,那古往今来为何不见永生的帝王?”
皇帝偏头用后脑勺对着他,语气无奈:“知道了,朕吃得不多。”
苍朔默了片刻,放缓了声音:“皇兄便是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也该为西玄的百姓想想。”
“天下百姓受道术荼毒颇深,均是因为圣上您迷信推崇,此种形势若是不加以遏制,西玄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弘正帝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类似的话他早前已听过太多,如今有国师替他管理朝堂,这样的声音他好久没有听到过了。
全福公公微微低头,任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皇帝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母后刚刚薨逝,你我兄弟二人便要发生争执吗?”
苍朔面色一正,随后立马下跪:“微臣僭越,还请圣上责罚。”
皇帝审视地看了眼跪着的男子,筋骨结实挺拔,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随后他状似随意瞥了眼自己的手背,干瘪松弛,像被他揉皱的宣纸。
明明,自己才大他十岁。
弘正帝心中莫名闪过一丝妒意,却又极快地将其压下,这可是自己的亲弟弟。
“好了,阿朔日夜跋涉,想必已经十分困乏,不如就在宫中歇下。”
“是。”
见他跪着未起,弘正帝问道:“还有何事?”
苍朔迟疑片刻,问道:“母后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怎么会......”
皇帝眼中划过一丝痛楚:“当日母后饮了些酒,想起了父王,于是遣散了身边宫人,贴身伺奉的林嬷嬷也被打发下去,母后独自一人在小佛堂中悼念先帝。”
“到了丑时,殿外的林嬷嬷忽听一声巨响,她赶进殿内,就见母后她......仰面躺在高台之下。太医说......上了年纪的人最经不起磕磕碰碰,母后是脑袋先着地......当即仙去了。”
弘正帝落下泪来。
听闻母后坠亡的惨状,苍朔骤然握拳,手背青筋四起,眼中痛色翻涌,他猛地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语调悲楚:“臣弟知道了。”
他木着一张脸回到寝殿,穆晨出现,面有难色:“将军。”
“还没有他们的消息?”
穆晨点头,随后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不过属下在宫中行走的时候有个宫人将这样东西塞给了我。”
苍朔接过一看,是宫中随处可见的绿叶,其上刻印了一个字“危”。
他脸色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穆晨:“将军,我们得早做准备。”他眼中意有所指。
苍朔负手走到窗前,良久问了一句:“国师去了何处?”
“听闻他监造太后陵寝去了。”
......
季云意被捆住手脚,蒙住眼睛送进了希府,而木棉没有与她关在一处。
她打量着这间曾禁锢过自己的屋子,眼睛里透出浓浓的厌倦和痛恨。
“嘎吱——”
有人推门而入。
季云意抬眼,便看到那个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恶人。
希夷穿着藏青色锦绣袍子,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看到女子嫌恶的目光,他有片刻的怔愣,随即是乍起的怒意,不过这怒意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让这女子臣服于他,就算不行,她也只能待在他的身边。
想到此处,希夷灰暗的眸中甚至浮出一抹笑意,“季娘子,好久不见。”
季云意冷冷瞥他一眼:“我只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
这样,她也不必流离失所,与家人分离,秋桑也不会被因此殒命。
希夷眉眼一厉:“看来季娘子的心情不是很好。”
季云意蓦地冷笑出声:“国师三番两次任性妄为将我抓来囚禁,且害死我最为亲近之人,竟还想我温言善语,国师怕不是没有心?”
“还是说,在国师心中,唯有那个死去的故人才能配得上你用心对待?”
希夷眉间闪过一丝不耐,哑声道:“季娘子应该知晓惹怒我没有什么好下场。”
季云意闻言情绪反而更加激动,想到秋桑惨死在自己眼前的画面,她眼中闪过极度痛苦的神色。
而眼前的罪魁祸首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季云意一下子便怒了。
“别人的性命难道就不是命?难道只有与国师亲近之人的命才算命?”
“要知道人死了便是死了,你就是找来一千个一万个长相相似的人,也终究不是她本人!”
女子的冷言冷语终于惹怒了希夷,望着那张嘲讽刻薄的脸,希夷彻底发狂。
他猛地上前攥住女子纤细的脖颈,眼神阴鸷:“我看你是在找死。”
季云意被突如其来的锁脖呛出了眼泪,红着眼道:“国师大人权势滔天,若硬要将我囚在这里,倒不如给我个痛快。”
女子神色痛苦,双眼噙泪,希夷居然从她眸中看到了一抹求死的决心,他慌得松开了手。
他竟不知,坚韧如她,竟会被自己逼到想要求死的地步。
“老实待着,不要想着还会有人救你出去。”希夷一时方寸大乱,留下一句话后匆匆离去。
捂着喉咙的季云意脸色一变,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夏家,或者苍朔,出事了?
次日午后,有太监请苍朔去御书房,说是圣上要见他。
苍朔不疑有他,想着全国到处道士猖獗,他还想跟圣上谏言,便抬脚去了。
到了御书房后,太监躬身退下,苍朔看到皇帝坐在书案前,以手支颐,似在看奏折。
但是偌大的房内竟连一个服侍的人都看不到,苍朔皱起了眉头。
“圣上。”他躬身行礼,口中唤道。
但是等了许久也未听到皇帝的声音,他疑惑地抬起了头。
从他这个角度并不能看清皇帝的面容,而且他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了皇帝的姿势有些异常,皇帝的视线似乎落在了桌子底下。
苍朔面色严肃,往前走了几步以便看到皇帝面容,然后他便看到皇帝胸前赫然插了一把匕首!
他心神俱震,悲泣了一句“皇兄”,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哐当——”
是茶器落地的声音,苍朔扭头,就看见全福一脸震惊,尖声叫喊。
“快来人啊,云麾将军刺杀圣上!”
“来人啊——”
门外迅速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而大声喊叫的全福公公面上却无丝毫慌乱,甚至眼中还带着一抹笑意。
苍朔眼眸猩红,很想上前揪住他问个清楚,但他知道此刻形势对自己大为不利,他瞥了眼敞开的窗棂,最后看了眼失去生气的皇帝,咬牙翻身离开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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