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存在

　　『我们终其一生，不过是在寻找能映照彼此灵魂的那束光。——谢苏婉』

　　☆

　　谢苏婉的思绪忽然飘远，她与封尽的相识，其实要追溯到很多年前。

　　那时的她，总是安静地跟在谢逸扬身后，像个小尾巴。而封尽，则是那个时常出现在谢逸扬身边的清瘦少年，话不多，眼神却总是很专注。

　　他们交集始终绕不开一个人：谢逸扬。只是那时的她是“谢逸扬的妹妹”，而他是“谢逸扬的朋友”。

　　她记得封尽偶尔会来家里找谢逸扬讨论数学题，两个少年窝在书房一待就是整个下午。她总是借口送水果进去，其实只是想多听一会儿他们的讨论，多看一会儿谢逸扬解题时专注的侧脸。

　　有时封尽会注意到她，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又沉浸到公式与定理的世界里。她则安静地坐在角落，假装看书，实则偷偷观察着两个天才少年的思维碰撞。

　　因为谢逸扬和陆一鸣的关系，她常在校园里遇见这个清瘦挺拔的少年，但抛开那个热闹的小团体，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真正的交集。

　　他们真正的相识，是在异国他乡的一场中国留学生聚会上。

　　那天会场里人声鼎沸，来自天南地北的年轻面孔上洋溢着相似的期待与忐忑。谢苏婉捧着一杯橙汁站在角落，目光不经意间与刚进门的封尽相遇。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处，在嘈杂的人群中像一幅静止的水墨画。

　　“谢苏婉？”封尽走到她身边时，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谢苏婉记得自己当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

　　“嗯。”她轻声回答，看着封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浅浅的笑意。异国他乡遇到熟人，心里多少会滋生出一股亲近感。

　　那天他们聊到很晚，从江城附中的梧桐大道说到红杉大学的棕榈大道，封尽说话时习惯性用食指轻敲桌面的小动作，成了谢苏婉记忆中最鲜明的画面。

　　从那以后，他们的联系变得频繁一些，偶尔会在节日里互相问候，却再也没见过面。

　　申请研究生时，她翻阅导师资料的手指忽然停住，她心仪的罗恩教授，竟与封尽的恩师怀斯教授是多年挚友。她犹豫着给封尽发了消息，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微微发颤的睫毛。

　　封尽的回复来得很快，字里行间透着难得的热情，“周末老师家宴，我带你见他们。”

　　那天她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站在怀斯教授家的门廊下反复整理裙摆。封尽忽然伸手替她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温热的指尖轻轻擦过耳廓。“别紧张，”他的声音比往常柔和，“就当是去见老朋友。”

　　家宴上，怀斯教授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被得意门生带来的女孩。谢苏婉紧张得手心沁汗，直到封尽在桌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那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什么是默契，不需要言语的支撑，就能彼此理解的安心。

　　随着交谈深入，谢苏婉渐渐放松下来，开始与罗恩教授畅谈学术观点。罗恩教授对她的见解十分赞赏，认为这个年轻女孩蕴藏着不凡的学术潜力。家宴结束时，罗恩教授主动提出要保持联系。谢苏婉高兴极了，她知道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自此，谢苏婉与封尽的关系愈发亲密，成为彼此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他们的相处平淡而自然，没有波澜壮阔的戏剧性，却正因为这份宁静和默契而显得珍贵。他们从未明确地讨论过彼此的关系，但似乎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当朋友就挺好。

　　谢苏婉知道，封尽是个可靠的朋友，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总会第一时间伸出援手。而封尽同样珍惜这份友谊，格外享受与她相处时的宁静自在。

　　尽管周围的人一直都以为他们是一对，无论是在国外，还是回国以后，他们都从未对此解释过。

　　☆

　　“在想什么？”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谢苏婉回过神。镜子里出现徐米乐灿烂的笑脸，鹅黄色的连衣裙像一束移动的阳光。

　　“婉婉！”徐米乐尖叫一声，几乎是扑了过来。

　　谢苏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撞得后退了半步。熟悉的橘子香水味萦绕在鼻尖，让她瞬间回到了高中时代。那时候的徐米乐也是这样，总是活力四射地突然出现，给她平淡的生活带来惊喜。

　　“米乐……”谢苏婉轻轻回抱住她，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哽咽。

　　徐米乐松开手，上下打量着谢苏婉，眼睛亮得像星星，“天哪，你变化好大！我刚才远远看见一个气质美女，还以为是哪个明星，走近一看居然是你！”她夸张地比划着，“红杉大学的水土这么养人吗？”

　　谢苏婉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轻轻推了她一下，“哪有那么夸张。”

　　“真的！”徐米乐拉着她的手不放，“你现在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她歪着头想了想，“一种知性美！就是那种一看就很有内涵的感觉。”

　　两人边走边聊，当提到谢苏婉已经回国三个月时，徐米乐立刻撅起嘴，“都回来三个月了才联系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对不起嘛，”谢苏婉连忙道歉，“刚入职特别忙，一直在适应新环境。这不一有空就赶紧约你吃饭赔罪了。”

　　“这还差不多。”徐米乐哼了一声，随即又兴奋起来，“对了，听说你也去了星辰科技？那你岂不是……”她突然捂住嘴，像是说错了什么似的。

　　谢苏婉知道她想说什么，平静地点点头，“嗯，谢逸扬也在那里。今天我们还一起回家吃了饭。”

　　“那你们......”徐米乐小心翼翼地问，“和好了？”

　　“算是吧。”谢苏婉轻声回答。

　　徐米乐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她拍了拍胸口，“这些年看着你们俩，我们都跟着揪心。”

　　关于谢苏婉和谢逸扬的决裂，徐米乐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作为见证了他们最亲密时光的朋友，她实在想不通是什么让两人突然形同陌路。她问过陆一鸣，陆一鸣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她也试探过封尽，封尽也只是摇头。这个疑问一直悬在她心里，想触碰又不敢。

　　此刻听到两人和好的消息，她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直想不通，你们明明那么好……”

　　谢苏婉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一些不得已的误会。”

　　徐米乐的眼睛里写满了探究，谢苏婉看着她，终于说出了那个埋藏已久的秘密：“我们曾经以为自己是亲兄妹。”

　　“什么？！”徐米乐惊得差点跳起来，“所以你们到底是不是？”

　　“不是。”谢苏婉斩钉截铁地回答。

　　“吓死我了……”徐米乐拍拍胸口，又忍不住八卦，“那你们现在......？”

　　“就是朋友，和家人。”谢苏婉打断她的想象，拉着她往餐厅走，“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谁啊？”徐米乐好奇地追问，“除了我，你还约了谁？”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餐厅门口。推门进去的瞬间，徐米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谢逸扬和封尽。两个气质出众的年轻男人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格外显眼，引得不少客人纷纷侧目。

　　“天哪！”她压低声音惊呼，激动地拽了拽谢苏婉的衣袖，“谢逸扬！封尽！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逸扬抬头看见她们，微微颔首示意。封尽也抬起头，难得地露出一个浅淡却真诚的微笑。

　　徐米乐像只快乐的小鸟般飞到桌前，声音里满是雀跃，“太不可思议了！毕业这么多年，还能和两位大神同桌吃饭，必须拍照留念！”她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来来来，都过来，让我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

　　快门声接连响起，谢苏婉注意到谢逸扬自然地站在了她和封尽中间。四个人在镜头前笑着，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徐米乐连拍了好几张，满意地欣赏着照片，“这照片要是发到朋友圈，肯定得炸！”

　　这时，谢逸扬懒洋洋地插了一句：“饿了，阿尽，点餐。”

　　谢苏婉瞪了谢逸扬一眼，随即笑着对大家说：“我们先点餐吧，今天大家尽情吃，我请客！”

　　“等等！”徐米乐兴奋地举起手，“让我来点！我可是这家店的常客，最知道哪些菜好吃。”她俏皮地眨眨眼，“而且，我可不能错过这个‘宰’婉婉一顿的机会。”

　　她熟练地招来服务员，开始如数家珍般地推荐菜品，“他们家的香煎鹅肝是一绝，一定要试试。还有这个松露烩饭，每次来我都必点……”她边说边观察每个人的表情，贴心地为每个人推荐合适的菜品。

　　有徐米乐在的场合，气氛从来不会冷场。她就像个小太阳，用幽默和热情感染着每个人。吃饭时，她不停地讲些小笑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就连一向沉默的封尽，也被她的活力带动，嘴角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着封尽和徐米乐相谈甚欢，谢苏婉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的眼神温柔得像是看着自家孩子终于交到朋友的长辈，带着几分欣慰，几分满足。

　　她早就想让活泼开朗的徐米乐和过于沉闷的封尽熟络起来，只是回国后一直忙于工作，直到今天才终于促成这个饭局。

　　这个笑容恰好被谢逸扬捕捉到，他突然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问：“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谢苏婉耳根一热。她回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少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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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后，谢苏婉以顺路为由，让封尽送徐米乐回家，她则和谢逸扬一同回家了。

　　回程的车上，谢逸扬摇下车窗，夜风裹挟着桂花的清香涌入车厢。他望着窗外流转的夜色，忽然开口，“今天的饭局，是专门为他俩组的吧？”

　　谢苏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没好气地说：“就你聪明。知道还那么多话，差点就露馅了。”

　　路灯的光斑在谢逸扬脸上忽明忽暗，勾勒出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这不是好奇。再说，你那点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几分，“说真的，你觉得他们俩有可能吗？”

　　谢苏婉思考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我也说不上来具体原因，就是觉得他俩挺合适。一静一闹，性格上很互补。封尽太沉闷了，需要有个人能让他放松下来，而米乐正好就是那个能带给他欢乐的人。至于以后会怎样，就看他们自己的缘分了。”

　　“哪是一静一闹，分明是一闷一疯吧！”谢逸扬阴阳怪气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没想到你还怪体贴。”

　　谢苏婉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索性不再接话。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导航仪发出机械的提示音。谢逸扬望着窗外流动的夜色，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那你呢？你需要什么样的？”

　　谢苏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没有接话。

　　谢逸扬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年纪也不小了，要不你也给我介绍一个？”

　　“你？”谢苏婉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算了吧，把你介绍给谁都是祸害人家。”

　　谢逸扬捂住胸口，故作受伤状。

　　谢苏婉轻哼一声，“虽然我来公司时间不长，但谢总的魅力可是人尽皆知。公司那些小姑娘，整天跟个蜜蜂见了花似的围着你转，就没一个看上眼的？”

　　谢逸扬连连摆手，苦笑不已："太吵了，整天叽叽喳喳的，耳朵受不了。我还是喜欢安静点的，能一起看看书、吃吃饭，聊聊人生的那种。"

　　“哟，谢总要找灵魂伴侣？”她忍不住调侃，“这可不好找。”

　　谢逸扬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工作这么忙，哪还有精力找什么灵魂伴侣。一个人清净，至少耳根子能落个清静。”

　　谢苏婉想起最近几次见他时那难掩的疲惫，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要是累垮了，公司里的小姑娘们可要心疼了。”

　　谢逸扬轻哼一声别过头去，车窗玻璃上却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夜色在窗外流淌，电台正好播放那首他们高中时常听的歌。某个音节响起时，两人不约而同地顿了顿。就像星辰与夜空，有些默契永远不需要言说。

　　☆

　　谢逸扬下车后，谢苏婉没有立即离开。她轻轻倚在车门上，仰望着夜幕中闪烁的星辰，任由晚风温柔地拂过面颊。

　　星光让她想起年少时光。那时的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她、谢逸扬、陆一鸣、徐米乐，还有偶尔加入的封尽。青春仿佛永远不会落幕，每一天都洒满阳光。

　　直到一场误会让彼此各奔东西。

　　七年转瞬即逝，每个人都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她钻研心理学，谢逸扬专攻算法，封尽守护网络安全，米乐在出版界绽放光彩。而远在异国他乡的陆一鸣，也在为继承家业苦修金融。这些看似平行的人生轨迹，在这个夜晚意外地重新交汇。

　　记忆如电影画面般闪过。她想起高中时五人总挤在奶茶店的卡座里，陆一鸣总是抢着买单，徐米乐眉飞色舞地分享趣事，封尽安静地翻着书页，而她与谢逸扬……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思绪拉回当下。透过后视镜，她看见谢逸扬闭目养神的侧脸，路灯的光影温柔地描摹着他的轮廓。此刻的他收敛了平日的锋芒，显得格外柔和。

　　当车辆驶过跨江大桥时，谢苏婉轻声问道，“不知道陆一鸣在伦敦过得如何？”

　　谢逸扬唇角微扬，“前天才视频过，跟我抱怨说金融模型比追女生还难。不过我看他倒是乐在其中，毕竟是将来要执掌家业的人，没点真本事可不行。”

　　恰在此时，谢逸扬的手机响起视频提示音。两人相视一笑，接通视频后，屏幕上立即出现陆一鸣顶着鸡窝头的身影。

　　“太不够意思了！”视频那端的陆一鸣身后是堆成山的书籍，“我在图书馆熬夜啃书，你们居然偷偷聚会！还发朋友圈刺激我！”

　　谢苏婉凑近镜头，眼含笑意，“等你回来，我们给你接风。”

　　“说定了！”陆一鸣信誓旦旦地竖起手指，“等我回去，谁都不准缺席！我要把错过的聚会都补回来！”

　　虽然嘴上抱怨，但他眼里闪着光，兴奋地展示泰晤士河的夜景，滔滔不绝地说着期权定价模型的精妙，说到兴起时手舞足蹈。

　　结束通话后，车内的氛围更加融洽。夜色渐浓，他们聊着学生时代的趣事，分享这些年的成长，畅谈未来的梦想。那些曾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在这个夜晚悄然融化。

　　当车辆停在楼下时，谢逸扬并未立即下车。他转向谢苏婉，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谢谢你今天的安排。不只是为了封尽和米乐，也为了……我们。”

　　谢苏婉微微一笑，没有言语。但彼此心照不宣，有些伤口正在愈合，有些羁绊正在重生。

　　就像夜空中的星辰，虽然各自循着不同的轨迹运行，却始终在同一个宇宙中交相辉映。

　　手机轻轻震动，是徐米乐发来的消息。

　　【米乐】：到家啦！今天超级开心！谢谢我的婉婉宝贝～

　　紧接着又一条。

　　【米乐】：不过说真的，你和你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啊？我觉得他对你还是很特别

　　谢苏婉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

　　【婉婉】：哪里特别啦！我怎么没觉得？

　　【米乐】：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吧

　　【婉婉】：别瞎猜啦，我和他现在就是家人。快去睡觉吧！

　　放下手机，她不禁想起刚刚谢逸扬问她的话，“你需要什么样的？”

　　需要什么样的呢？她望着星空，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经历这么多年的分离与误解后，他们还能坐在一起吃饭谈天，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就足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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