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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
张梓豪打电话来问他默语白画廊关于裴栖砚的个人展的具体事宜,裴栖砚说会挑出一些他最喜欢的和最新的进行展出。
即使过了很多年,裴栖砚的画也被保存得很好。裴栖砚前些年借出去展出的画前段时间也陆陆续续地归还了。
默语白画廊近期的重新装修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张梓豪问裴栖砚要不要来看一下是否满意。裴栖砚说等过几天有空就来,
裴老爷子没有专横地把裴栖砚囚在家里,昨天的老脾气发完了,今天就又一副万事看淡的养老模式。
“爷爷呢也是为你想着。”裴栖砚起床后,身上还穿着睡衣,下楼去冰箱里找三明治,翻找过程中,冷不丁听到裴老爷子说,他停在冰箱门上的手一顿。
“昭昭,你这个年纪贪玩爷爷呢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有些东西还是要试着接触,你爸爸到头来不是也还是回来公司里吗。”
那是他在外面没混出来什么……
冰箱里没有三明治,裴栖砚只好退而求其次,拿了黄油和吐司,他让张阿姨帮他做了一杯咖啡。咖啡的苦涩配上抹上黄油并烤过的吐司,还不错。
裴老爷子看裴栖砚吃着,提高了音量:“你在听我说话吗?越来越不懂事了。”
“爷爷,我都听着的。只是吧……再说吧,我现在的状态真的挺好的,我以后不进公司,再不济也能去随便哪个大学当个教授。”裴栖砚被说了那么多次,已经麻木了,“好了,爷爷,我下午回去了,约了储仟翊。”
其实他下午根本没打算去找储仟翊,储仟翊只是他对抗裴老爷子的一个极好的推脱理由。
“行吧。”裴老爷子住了声。
……
裴栖砚昨天晚上被他姐姐赶出去了之后,无聊本来想要去画室的,但到了门口,还是转弯去了收藏室。
收藏室里的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香气,香气钻入裴栖砚的鼻翼,裴栖砚猜测估计是他让人进来清洁的时候,有人顺手喷了香水。香水味道不浓,裴栖砚还有点喜欢这个味道,给他莫名的熟悉感。
但是裴栖砚和打扫的人说说过里面禁止用任何香水,香水可能损害绘画作品。
寂静的收藏室里,只有裴栖砚一人,却传来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裴栖砚一窒:“又来?”这回小提琴爆改钢琴了。
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柔软的触感,仿佛在耳边低语。旋律线条如丝绸般柔滑,高低起伏间带着一种朦胧的美感,将听众带入一个半梦半醒的世界。
“哎呦,这首歌好好听啊,是哪幅画演奏的,有兴趣加个联系方式吗?人家是小妹妹,1900后哦。”
“又是那个女人在弹琴了,衰死了,每次都弹一样的,就算好听,也耐不住每天都听啊,耳朵要起茧子了。”
“喂,隔壁的,再过一会我就要睡觉了,我刚刚用分贝测试仪帮你测了,已经超过45分贝了,算扰民了,九点半之后要是再出声音,我要投诉你的啦。”
“整天投诉投诉的,就你事情最多。上次老子就帮忙朋友带两个小孩回家,就投诉,怎么?你神经衰弱啊。”
收藏室内其他的画都在津津有味地讨论起来。
裴栖砚的眉毛动了动,这首钢琴曲是舒曼的《梦幻曲》。
弹钢琴的……裴栖砚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记忆,找到了主人。
《灵魂》是乔治·鲁的象征主义巅峰之作,使人解读为华中男子看到他去世妻子的灵魂的反应。这幅画传闻被c国的收藏家拍下。裴栖砚家里的那幅,是他自己模仿复刻的,些许是当时画完,自己还算满意,就把这幅画留在收藏室了。
不是,你个赝品也学人家真迹成精?你还真敢啊?
钢琴前面坐着一个身着白色纱裙的美丽女人,女人四周散发着荧荧微光,给白裙笼罩了一层光辉,原本黑暗的房间也被照亮。光影交错间,女人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她淡然且神秘,双手在琴键上轻盈移动。
等眼光从女人身上移去,仔细再望去,会发现黑暗处一张细思极恐的脸。男人目光触及到女子,瞬间变得愕然,一旁台灯昏暗的光晕照射出他难以置信信却又心驰神往的面庞。
“安哲贝尔,是你吗?”男人的声音颤抖不止,似乎在努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女人不语,《梦幻曲》依然在演奏。
“安哲贝尔,是不是你,是我眼花了吗?上帝,是我在做梦吗?你回来了吗?”男人的嘴唇微微发抖,声音突然拔高,像是绷紧的琴弦突然断裂,“我知道是你,你回来找我了,我很想你,安哲贝尔,这些年我对你的爱依然如月光般深沉,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先离去。”
梦幻的钢琴曲和男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实在是很不搭,裴栖砚和一旁画里的人物皱起眉毛。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啊,他男人喊他这么多回,叫这么大声,一点表情都没有,怕不是个聋子吧。”
“是一对苦命鸳鸯啊,明明他们还这么彼此相爱,却让他们阴阳两隔。”
“你们谁会手语吗?看不下去了,这个男人真是痴情,可惜女人一点听不见,只会弹钢琴,不近人情得很呐。”
裴栖砚凝视着弹钢琴的女人,若有所思,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周围的喧闹打抱不平都与他无关。
“我真的很想你,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为了去议会处理公务,让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会好好陪着你,这样你才不会……”
一幅画,从男人的第一声哀嚎开始,就仿若是他一人的独角戏,抓住了人们的心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男人的泪水哭尽,无力地闭上眼,趴回堆着公文的书桌,嘴巴喃喃道:“对不起,亲爱的安哲贝尔,请在梦里再和我相遇吧。”
男人传来一阵稳定的鼾声,钢琴声也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女人优雅地从琴凳上站起身,走到已经进入睡眠的男人身旁,身体直立着,没有俯首弯腰。她的神情淡漠,甚至算得上是冰冷,像是看着事不关己毫不相识的人似的。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女人转过头望向裴栖砚。裴栖砚神情纹丝不动。
“说的就是你,小画家。”
“周围人很多,我觉得你并不想要让他们听到。”裴栖砚道。
“不用担心,钢琴声停止,接下来除了你没有任何人能听得见我说话,当然我们的对话也不会被其他人听了去。”
“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觉得你会懂我。”
“或许吧,这可说不准。”
女人嗤笑一声,下一秒眼神悠长,已经陷入了回忆之间:“我和凯文新婚不到半年,他无权无势但是才华出众,可我还是喜欢上了他,我爸爸是议员,他一开始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可是他劝不动我,只好同意了。”
“他妥协后,就帮助凯文进入议会。我很高兴,凯文也很努力,拼命地向上爬,与父亲并肩。”
“然后,我们结婚了。”
“可是他却是个负心汉,在我们初遇的纪念日,他跟我谎称说有人叫他赶去议会处理重要事情,他不能回来陪我了,他的愧疚真的很真,他嘱咐我弟弟带着我出去玩,我当时已经三个月没回去了,我母亲就让我留一晚。”
“我拒绝了,我还是回去了。一个人回到家,我却发现我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我的房子里厮混。”
“凯文慌了,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他那时没了头脑,慌不择路,和他的情妇合伙把我杀了。”
“这是我的故事,和凯文说的很不同,对吧。”
女人的手悬在男子头部的正上方,嘴里默哀几句。
“是很不同,凯文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看错人了。”裴栖砚点头,女人露出苦笑。
“但是,你刚刚弹的钢琴曲是《梦幻曲》。”女人听了裴栖砚的这句话,紧紧蹙起眉头。
“这首曲子虽然听上去充满梦幻和怀旧,但是通常用来表达对逝去爱人的思念。”裴栖砚看着女人的面容终于掀起了波澜,心里肯定了几分。
裴栖砚端详着面前这幅赝品,这幅画巧妙地融合了野兽派的狂野和象征主义的深邃,运用强烈色彩对比和夸张形体表现,还用扭曲线条表现人物情感冲突。《灵魂》的风格打破现实与超自然的界限,就像此刻女人笃定自己和他在一个不被人窥窃的空间里。
“说实话,你这幅画的专业讲解是表达丈夫对逝去妻子的思念,但是我自己在临摹的时候想的可不是这些。当时年纪小,头脑简单,黑与白,我当时还是潜意识认为凯文是鬼,是那个灵魂。即使你身上这层圣光普照,安哲贝尔小姐。”
“富家小姐爱上穷小子最后落落寡欢失去生命的故事太过老套,我画的时候脑子里装的可是其他东西,更大胆,更冲破世俗的禁锢。”
“你选错了人,或者说凯文太不给你争气了。”裴栖砚强调道。
听到这句话,安哲贝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波斯猫,表情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她的笑声阴森恐怖:“哈哈哈哈,是啊,是我选错人了。”
“我看上他是他的福气,是我选择了他。没有我,他什么都不是!”安哲贝尔眼神阴霾密布。
“我不甘心被其他什么高贵家族的肥胖男人当物品一样挑选,谁看中了我把我带回家。凯文相貌和学识上等,可以助我留下优秀的后代。我帮他当上议员,我也成为尊贵的议员夫人,两全其美的事,全被他毁了。”
“我管他婚后和他什么初恋搞在一起,我不在乎,但他非得在自己职称提拔的节骨眼里又和别人交合在一起,还被竞争对手发现了,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说到最后,安哲贝尔的声带像是被撕裂了,眼里的不甘和偏执尽显于外。
“他以为自己瞒我瞒得天衣无缝,蠢货,早就被我发现了。我本来是想给他一次机会的,让他安稳一阵,但他被我发现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那白绫勒死我!哼,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想想他现在的荣华富贵是怎么来的,是我看中了他,是我施舍给他的。”
“一个只会嘴皮子动动的男的,竟然想要勒死我,我会让他得逞吗?当然不会,我带了人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我当初真的想要留他一条命的,我有的法子让他重新来过。但是有消息来说他的丑闻已经被上面知道了,一辈子都止步于此了。他没用了,所以我让人处理了他,百姓都说凯文议员外出治理水灾的路程上牺牲,总归保全了我的名声。”
“我可不想余生被一群低贱的平民说是丈夫出了轨的可怜人。”
“很幸运,我有了孩子。我相信他一定会是个很出色的孩子。”安哲贝尓轻柔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勾起的唇角闪烁着母性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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