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典--纯享经化修订传播版

　　堂中晨光斜照，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费长房环视众人，目光在每张脸上停留片刻。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让这份沉默持续了三个呼吸的时间。

　　“日常生活中，儒道教徒需要与寻常人有所区别。“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喝水这件事，看似平常，实则关乎性命。“

　　堂中安静下来。

　　张鲁坐在主位，手指在案几上轻轻点着。阎圃在他身侧，眉头微蹙。杨昂、杨任几个将军散坐两旁，神色各异。角落里，张仲景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

　　“必须饮用活水，或是煮沸过的净水。“费长房伸出手指，一条条数着，“不可直接饮用污水和死水——那些不流动的水。“

　　杨松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嘲讽：“这算什么规矩？我们五斗米道从未如此讲究，信徒不也活得好好的？“

　　话音刚落，堂中气氛变了。

　　几个原五斗米道的祭酒纷纷点头，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寇谦之面色复杂，他是原米教副掌教，如今是汉中本堂主教，这种时候最是尴尬。

　　李休突然起身，拱手道：“费先生，恕在下直言。汉中百姓世世代代都喝生水，也没见有什么大碍。这般繁文缛节，怕是——“

　　“怕是什么？“费长房打断他的话，脸色骤然严峻，“怕是麻烦？怕是难以推行？“他冷冷一笑，“那我倒要问问，去年汉中瘟疫，死了多少人？“

　　李休脸色一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三万七千余人！“阎圃站起身，声音低沉，“其中大半是因腹泻而死。“他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在下当时也染了疾，若非公祺派人送药，怕是...“

　　堂中顿时安静下来。

　　费长房的声音重新响起：“水中有不洁之物，会让人染疾。尤其是长时间不动的水，诸位可曾见过？那水会变色，长满水苔，孳生水蛭。“他走到堂中央，“这些东西进了肚子，轻则腹泻，重则丧命！“

　　杨柏突然站起来，神色激动：“我见过！去年夏天，村里有个孩童喝了池塘水，当晚就开始拉肚子，没几日便...“他的声音哽咽起来，“那是我侄儿。“

　　堂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叹息声。

　　阎圃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他欠身问道：“先生，那池塘的水呢？汉中各地池塘众多，毕竟是汉水流域...“

　　“池塘的水是死水，不能直接喝，需要烧开。“费长房耐心回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河水、井水虽是活水，也最好烧开再喝。“

　　“这是为何？“杨松不死心，“流动的水不是干净的吗？“

　　“流动的水确有自我洁净之能，“费长房点点头，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的汉水，“水中砂石可以过滤部分污浊。但若有条件，还是烧开为好。“他转过身，语气变得凝重，“尤其在大疫时期，必须喝烧开的水，这是保命的法子！“

　　张鲁的眉头紧紧皱起，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堂中众人都屏息静气，等待他开口。

　　半晌，张鲁终于叹了口气：“这...不是很麻烦吗？“

　　堂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一个商贾模样的人站起来：“公祺说得是！烧水这事，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对啊，一天三顿饭，还要额外烧水喝？“

　　“柴火哪里来？“

　　张鲁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他沉吟片刻：“而且烧水需要消耗很多柴火。“他停顿一下，目光扫过在座众人，“我们在座的都可以按这个要求做，但是普通的老百姓...“他叹了口气，“平日吃饭都是凉的，哪有柴火喝热水？“

　　“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角落里，一个面色黝黑的佃农猛地站起来，声音沙哑：“我家五口人，每年分到的柴火只够煮三个月的饭！剩下的日子都靠捡树枝、拾柴草！“他的眼眶泛红，“要是还得烧水喝，我们一家老小就得饿肚子！“

　　“我家也是！“

　　“谁家不缺柴火？“

　　“温侯虽好，但这规矩实在难行啊！“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费长房突然拍案而起：“诸位且慢！“

　　堂中瞬间安静下来。

　　“公祺您说的极是。“费长房并不慌乱，反而笑了起来，“但诸位想想，喝了脏水的人是不是容易拉肚子？容易生病？“他的眼神扫过众人，“而喝净水的人身体是不是更好？村里那些经常生病的人，是不是都爱喝生水？“

　　张仲景这时睁开眼睛，捋着花白的胡须：“费先生说得有理。老夫行医多年，确实发现凡是讲究些的人家，很少有人因腹泻而死。“他顿了顿，“而那些喝生水的，十个里头有八个肚子不好。“

　　阎圃犹豫道：“温侯既然这么说了，我们自然相信。主要是老百姓真的没有那么多柴火啊...“

　　吕小布和费长房相视一眼。

　　看到吕小布微微颔首，费长房深吸一口气：“温侯早已考虑到这一点。“他环视全场，“我们可以先宣传起来，同时会让军队砍伐一些树木，制成柴火，全部送到郡府，由儒道教汉中主教寇谦之和汉中太守张鲁统一发放。“

　　寇谦之一愣，随即起身：“在下定当尽力。“

　　众人眼睛一亮。

　　“真的？“那个佃农激动得浑身颤抖。

　　“这...“张鲁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仅如此，“费长房趁热打铁，“在现有施舍米粮的基础上，官府会早晚提供热水。开仓放粮，开灶烧水！“

　　这话一出，堂中顿时沸腾了。

　　“当真？“

　　“温侯仁德！“

　　那个佃农直接跪了下来，泪水顺着黝黑的脸颊滑落：“温侯真是我等活命的恩人啊！“

　　其他百姓也纷纷跪下，口中高呼着感激的话语。

　　杨任与杨昂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躬身而拜：“温侯和儒道教真乃救世主也！“

　　连杨松都沉默了，脸上的嘲讽消失得干干净净。

　　李休长叹一声：“这不是空谈教义，而是实实在在为百姓谋福祉啊。“

　　费长房趁热打铁：“这就是道、三清、玄女对我们的保护和指引！遵循这些规矩，就是在保护自己和家人！“

　　众人纷纷点头，眼中闪烁着虔诚的光芒。

　　张仲景在一旁暗暗点头。他侧头看了一眼高坐上首的吕小布，心中暗赞：这些规定看似繁琐，实则都是医理。温侯这是借宗教之名推行科学的生活方式啊！当真高明！

　　仲长统这时站起身来，走到堂中央：“接下来说第三项入教礼仪——焚过。“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何为焚过？“仲长统扬起手中的一张黄纸，“每个入教之人，需要在黄纸或竹简上写下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然后当众焚烧。这叫'焚过'，象征去除杂念，入道归真。“

　　话音刚落，堂中便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写下错事？“一个商贾脸色煞白，“那...那岂不是要让人知道我做过什么？“

　　“若是做过大错呢？“另一个人压低声音，“岂不是要暴露于众？“

　　寇谦之猛地站起来：“仲先生，恕在下直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是每个人都要将过错公之于众，怕是...“他顿了顿，“怕是没人敢入教了！“

　　“对啊！“

　　“谁没做过错事？“

　　“这不是逼着人说谎吗？“

　　堂中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仲长统却不慌不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他等议论声稍稍平息：“如果不会写字，可以请牧师或主教代笔。“他停顿一下，“也可以只写上自己的名字，跪在道、三清、玄女神像面前，在心中默念陈述自己的过错。“

　　众人一愣。

　　“心中默念？“那个商贾眼睛一亮。

　　“不用说出来？“

　　仲长统点点头：“重要的是心诚！道、三清、玄女洞察人心，你心中如何想，神明自然知晓。“他环视全场，“至于旁人是否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知道，你已经将过错托付给神明，你愿意改过自新！“

　　这话让不少人松了口气。

　　一个年轻人站起来：“那...那我可以不让别人知道我做过什么错事？“

　　“自然！“仲长统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儒道教尊重每个人的尊严。“

　　堂中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

　　但仲长统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但有一点必须注意！“

　　众人又紧张起来。

　　“每个人必须确保焚过的纸张或竹简没有残留火星！“仲长统一字一句地说，“这既是为了让自己的罪恶完全传达给道、三清、玄女，也是为了防止引燃林木。“他停顿片刻，“倘若因焚过造成火灾，则罪孽加重！不仅要赔偿损失，还要受到惩罚！“

　　众人心中一凛。

　　巴人将军杜濩站起来：“仲先生，那若是不小心引起火灾，该如何处置？“

　　“不小心？“仲长统冷笑一声，“焚过时只需守在一旁，待纸张或竹简完全烧尽，再用水浇灭余烬，如何会不小心？“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若真因此引发火灾，说明此人心不诚，故意疏忽！这样的人，儒道教不要！“

　　众人纷纷点头。

　　费长房这时补充道：“儒道教规定，每七日为一个轮回，第七日即为休息日。“他的声音又变得温和起来，“那一日，大家都可以聚集在教堂，领取粮食和热水，相互交流联络。“

　　“还有，“费长房继续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入了儒道教，也难免会犯错。“他走到窗边，“若是做了背离道、三清、玄女指引的错事，可以在教堂领取黄纸或竹简，心中陈述过错，再次执行焚过仪式。“

　　袁约眼睛一亮，站起来问道：“费先生，那我可以随时去教堂焚过吗？“

　　“不可！“费长房摇头，“每个人只能在重要节日和休息日在教堂执行焚过，不可随意操作，以防引起火灾。“他顿了顿，“若是紧急情况，需要向牧师或主教申请，在他们的监督下进行。“

　　众人纷纷点头。

　　仲长统高声总结：“洗礼、剪发、焚过——这便是儒道教入教三礼！“

　　这三个仪式的象征意义深深震撼了在场众人。

　　一个曾经偷过东西的小商贩眼眶发红，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真的可以...重新做人吗？“他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旁边的人看了他一眼：“能。“

　　小商贩突然抬起头，泪水滑落：“我...我去年偷了邻居的粮食，我一直...“他哽咽得说不下去。

　　“焚过吧。“那人拍拍他的肩膀，“道、三清、玄女会原谅你的。“

　　小商贩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儒道教徒之间需要相互称呼名字，不称呼官位。“仲长统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在道、三清、玄女眼中，人人平等。无论你是太守还是佃农，进了教都是兄弟姐妹！“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堂中瞬间鸦雀无声。

　　片刻后，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人人平等？“一个佃农瞪大了眼睛。

　　“太守和我们一样？“

　　“这...这怎么可能？“

　　台下的平民百姓精神一振。一个佃农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猛地站起来：“仲...仲先生，您说的...当真？“

　　“自然当真！“仲长统朗声道，“儒道教不分贵贱，不论贫富。只要心诚，人人都可入教！“

　　“好！“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而一些官员则面色复杂。

　　朴胡脸色阴沉，压低声音对身边的杨柏说：“这算什么规矩？让我们和这些泥腿子平起平坐？“

　　“慎言！“杨柏急忙制止他，“温侯在上，莫要胡说！“

　　朴胡冷哼一声，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杨任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人人平等...这倒是新鲜。“

　　吕小布将这些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暗记下。

　　这时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楚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日常工作可以称呼职位，这是为了方便行事。“他笑了笑，“但平常大家可以互相称呼字。“他停顿一下，“所以，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奉先。我们都是侍奉道、三清、玄女的兄弟姐妹。“

　　这句话再次震撼了所有人。

　　堂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吕小布。

　　连温侯都可以称字？这...这当真不是在做梦？

　　一个老者颤巍巍地站起来，声音哽咽：“温...温侯...奉先兄...“他说到一半，眼泪就滑落下来，“老朽活了六十多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与温侯以兄弟相称！“

　　“奉先兄！“台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奉先兄！“

　　“奉先兄！“

　　众人齐刷刷起身，躬身而拜。那些百姓眼中闪烁着泪光，那些祭酒们也动容不已。

　　就连朴胡这样的人，此刻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连温侯都可以称字，这平等二字，当真不是空谈！

　　张鲁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缓缓站起身，拱手道：“奉先兄深明大义，张鲁佩服！“他顿了顿，“从今日起，张鲁也愿入儒道教，与众兄弟姐妹一同侍奉道、三清、玄女！“

　　“公祺！“众人纷纷侧目。

　　张鲁笑了笑：“诸位也莫要再称我张师了。叫我公祺便是。“

　　阎圃也站起来：“既如此，我阎圃也入教！以后大家就叫我大夫吧。“

　　寇谦之犹豫片刻，终于起身：“在下寇谦之，也愿入教。“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张礼修，后者正低头沉思，身边坐着他女儿张青儿。

　　“好！“堂中再次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杨任与杨昂兄弟对视一眼，也同时起身：“我等兄弟也愿入教！“

　　李休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在下也愿入教。“

　　杜濩、袁约、朴胡等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表态。

　　只有杨松还坐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

　　费长房见时机成熟，接过话头：“除了称呼，日常言行也需遵从'请、谢谢、对不起'这礼貌三原则。“他解释道，“请人帮忙要说'请'，受人帮助要说'谢谢'，若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要立刻道歉并作出补救。“他加重语气，“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遵从十律的基础上！“

　　“请、谢谢、对不起？“杨柏挠挠头，“这...这有什么难的？“

　　“看似简单，实则不易。“费长房笑道，“诸位可曾注意到，我们日常生活中，很少对人说这些话？“他环视全场，“请人帮忙时，往往是'喂，你来帮我干活'，而非'请你帮我干活'。受人帮助后，也很少说谢谢。至于做错了事...“他摇摇头，“能主动道歉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众人纷纷点头。

　　一个商贾站起来：“费先生说得对。在下经商多年，深知礼貌待人的重要。“他顿了顿，“若是对客人无礼，生意自然做不成。“

　　“正是此理！“费长房赞许地点头，“礼貌待人，不仅是对他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他顿了顿，“儒道教讲究人人平等，那么每个人都应该以礼相待，而非倚强凌弱。“

　　袁约站起来，神色犹豫：“费先生，那若是对方无礼在先，我们也要对他礼貌吗？“

　　“自然！“费长房毫不犹豫地说，“儒道教徒要以礼待人，不论对方如何。“他顿了顿，“当然，若对方违背十律，触犯教规，自当报官处置。但在此之前，我们要保持自己的礼貌和尊严。“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还有，“费长房继续说，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讲究卫生也是儒道教的重要规矩。“

　　众人立刻竖起耳朵。

　　“不可随地大小便！“他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必须去指定的茅厕。若在野外，也要远离水源，挖坑掩埋。“

　　堂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杜濩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费先生，这...这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他挠挠头，“大小便这种事，向来都是随处解决...“

　　“正因如此，才会有瘟疫！“费长房打断他的话，“诸位想想，若是人人都随地大小便，那些粪便会去哪里？“他停顿一下，“雨水冲刷，粪便流入河流、池塘，那水还能喝吗？“

　　众人脸色一变。

　　“去年的瘟疫，就是因为粪便污染了水源！“费长房声音高亢，“若是人人都讲究卫生，去指定的茅厕，那水源自然干净，瘟疫也就不会发生！“

　　杨昂猛地站起来：“对！我想起来了！去年瘟疫最严重的村子，就是那些随地大小便最多的地方！“

　　“没错！“李休也站起来，“而那些讲究卫生的村子，反而没什么事！“

　　众人纷纷点头。

　　张仲景这时开口：“费先生说得极是。老夫行医多年，深知此理。“他看了一眼吕小布，眼中闪过敬佩的光芒，“温侯这是在救汉中百姓的命啊。“

　　“饭前要洗手，饭后要漱口！“费长房继续说，“身体要常洗，衣服要常换！“

　　“垃圾要集中处理，不可随意丢弃！“

　　这些规定一条条说出来，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阎圃忍不住问：“先生，这些规矩是否太过繁琐？“

　　费长房笑了，走到阎圃身边：“不繁琐。诸位想想，这些规矩无非就是：喝开水，去茅厕，常洗手，勤洗澡，说话要礼貌。“他掰着手指数了数，“就这么几条，有何难记？“

　　阎圃一愣，随即笑了：“费先生这么一说，倒也简单。“

　　“看似繁琐，实则都是为了大家的健康。“费长房环视全场，“你们想想，那些不讲卫生的人，是不是更容易生病？那些随地大小便的村子，是不是更容易发生瘟疫？“

　　众人纷纷点头。

　　杨任站起来：“费先生说得对！在下愿意遵从这些规矩！“

　　“我也愿意！“

　　“我也是！“

　　只有杨松还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吕小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有些人，需要时间。

　　有些人，则永远不会改变。

　　汉水静静流淌。

　　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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