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客

　　医院空旷的走廊上，谭盈端着杯热水沉默。
　　额头上的伤并无大碍，医生已经清理包扎，只是现在肿出一块，有些胀痛。
　　成莲叙取药回来坐在她身边。
　　“抱歉，吓到你了吧。”谭盈捏着温热的杯子。成莲叙接住她的瞬间明显呼吸都错乱了。
　　“你不要挡在我前面。”成莲叙抬手拨开谭盈一侧的刘海，露出下面淡白色的疤痕，“你受太多伤了。”
　　谭盈做出轻松的表情，“这次只是磕破了点皮，不会留疤。”
　　“你好像很不在意自己。”成莲叙垂眼，注视着谭盈的眼睛，“之前生病的时候也一样。”接着他道：“可是有人会在意。”
　　“……”
　　“该道歉的是我，我没有保护好你。”成莲叙的手掌抚上谭盈脑后的头发，托着她靠近，额头相抵的时刻，谭盈瞳孔微微颤动，脑海中的混乱思绪瞬间平静如镜，上面倒映出原始的答案。
　　短暂相触后分开，谭盈回神。
　　“还好，体温正常。”成莲叙拉开距离，眼中含混着模糊的怜惜与缱绻，“在坡上吹了那么久，回去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回到学校，一开宿舍门三人组叫出声。
　　“我的老天爷！出门半天咋弄成这样了。”欧阳若接下谭盈手里的袋子拉她坐下，另外二人也凑上来。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
　　“其他地方有没有摔到？检查了吗？”庄豫关切道。
　　谭盈摇头，露出浅笑，“真的没事，检查过了，我给你们买了节日蛋糕呢，在这。”
　　“还医院跑一趟，你不会没吃饭吧。”萧君湉瞄到了购物袋里的药。
　　谭盈确实没吃饭，没提醒她都忘记了。
　　“瞧你呆呆的，肯定是没吃，还好现在不算晚，我给你叫个鸡汤，二十分钟保证送到。”说着萧君湉立刻点开手机下单。
　　欧阳若捧着谭盈递来的盒装樱桃蛋糕感叹，“正好明天早上邱老师的课换掉了，上午你可以多睡会。”
　　“我们都把闹钟关掉，不吵醒你。”庄豫说。
　　回来之后谭盈确实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收拾完后立刻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宿舍中只剩她一人。
　　惺忪摸到枕边的手机确认时间，刚打开谭盈就吓的立马精神。成莲叙的数条消息叠好几个未接电话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11点29……
　　谭盈嚯地坐起来。
　　这一觉也睡的太死了。手机静音她实在什么也没听到，室友起床她也没感觉。谭盈盯着成莲叙发来的消息面露苦色。
　　刚打开输入栏条出了来电通知显示差点叫她没拿稳手机。
　　“……莲。”
　　对方传来一声轻叹。
　　“是身体不舒服，感冒？”
　　“不是的。”
　　“我打电话你一直没接，下课也没空？”
　　“今天早上调课了……没上课。”
　　“你最好别骗我。”
　　“没有骗你，我现在在宿舍呢，只是……睡过头了。”
　　“是吗？我现在在你宿舍楼下。”
　　谭盈卡住。
　　“……你不上课跑这里来干嘛？”
　　“逃课了。”成莲叙认真道：“你再没消息我就进去找人，找不到就去你们系里放寻人广播。”
　　“你等等！我真的在宿舍。”谭盈掀开被子下床，“我现在下楼，等我几分钟。”
　　谭盈用最快的速度换衣服收拾，套上厚羽绒外套，头发随便抓整齐，临走前顺手扯过搭在椅背上的围巾胡乱裹住就往楼下跑。下楼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脚上还蹬着宿舍的毛绒棉鞋。
　　就这样吧。
　　谭盈把急红的脸埋进围巾里，一出宿舍大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亭子中站着熟悉的人影。
　　“……呼，你，真是，干嘛逃课啊。”谭盈给弄得有些语无伦次。
　　“少上两节又不会怎样。”成莲叙大步走来迎上她，手指勾下覆盖谭盈大半张脸的围巾，“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微凉的指腹抚上谭盈的脸。
　　“闷的啦，没发烧。”谭盈再次强调，“我很好，今天头也不疼了。”
　　成莲叙垂下手，缓缓道：“你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要是又像上次那样……又打算瞒着我，只有我不知道？”
　　“我之前说你好像特别不在意自己，其他人呢，没有你在意的吗？还是说，仅仅是把我排除在外？”
　　谭盈脑袋嗡地一下，她从来没有见过成莲叙露出这种落寞的表情，但很快成莲叙便敛去神色，平静地等待谭盈的回答。
　　当然不是因为不在意，恰恰是因为最在意所以才不肯把不好的消息告诉他。谭盈的牙轻咬在一起，话语骨碌碌滚在喉头。
　　半晌，她才开口。
　　“抱歉……这次是我不对……”她低声说：“我不是把你排除在外。”
　　成莲叙理了理谭盈头侧的乱发，“怎么听着这么委屈。”
　　他见身前人水汪的瞳仁闪了闪，道：“是怕我不信？你对我说的话我不会不信，只是不安，想要亲自确认。”
　　谭盈胸中泛起酸涩，她很高兴成莲叙如此在意她，甚至有种虚荣般的满足，但这种温柔的话触动了她心底敏感的刺，刺的痛痒在向她发送某种“不正确”的信号。
　　“好了，你没事就行，外面冷，回去吧。”
　　成莲叙低头将谭盈的围巾整理好，谭盈眼神不自觉瞟开，忽然瞥见了远处提着饭盒走来的欧阳若，而且她好像注意到了自己！
　　谭盈一激灵，抬手搂住成莲叙的脖子尝试挡住他的脸。
　　“……？”
　　成莲叙错愕微微睁大眼睛。
　　谭盈踮脚，手臂加重几分力道抱住他拉近，直接把脸贴在成莲叙耳边。
　　成莲叙长呼一口气，手也环上了谭盈的腰。
　　此刻谭盈却在心里懊悔自己做的破决定，干嘛非得用这种方式来挡他啊，这不是误会更大吗？
　　她泄气把头埋得更深了。
　　脚步停了几秒的欧阳若已经回宿舍，谭盈已经默默在编糊弄的理由。
　　“再蹭头上的纱布就要掉了。”成莲叙的语调像是在笑。
　　谭盈放开他，吸吸鼻子，“……那你也回去吧。”
　　“怎么看上去更委屈了。”成莲叙凑近，“眼睛都红了。”
　　谭盈怏怏摘下围巾绕到成莲叙脖子上，一圈一圈，快把他的脸都埋住。
　　“说我干什么，你出门怎么也不戴围巾，就这样，待会在路上不许摘下来。”
　　成莲叙的眼睛弯得很明显。
　　回到宿舍，欧阳若坐在桌边扒拉着饭盒里的鸡块。
　　“给你带了份。”她语气平淡。
　　“……谢谢。”谭盈坐下，欧阳若一反常态没有大叫，肯定是看到了，谭盈捻着袖子，打算先说开。
　　“刚才……”
　　“是你男朋友吧。”
　　“……”
　　欧阳若叹气，“是不是昨天找你出去玩的那个？”她放下筷子，“你头上的伤是不是他弄的，所以今天来道歉？”
　　“啊……啊？”
　　欧阳若跳跃的思维谭盈一时半会没跟上，但她放心了，欧阳若明显没认出成莲叙。
　　“你想哪去了，都说了是我不小心摔的。”
　　“昨天回来就一脸心事，今天他还跑过来找你。”欧阳若哼气，“还有，你居然骗我，有男朋友这件事就这么难以启齿吗？”
　　“不是……”谭盈为难。
　　欧阳若眯眼，“我大概猜到了，你也说不了谎。”她继续瞎猜，“昨天还不是，但今天是了，刚才就是跑来和你告白的吧，看情况，你是答应他了。”
　　谭盈哽住。她干笑两声，生硬拉开话题，“你怎么大老远就认出了，眼神真好。”
　　“不是眼神好。”欧阳若指指谭盈，“你穿着我的衣服，除非我眼睛瘸了才认不出来。”
　　谭盈往身上一看，惊觉自己套着的是欧阳若的羽绒外套！
　　这是她们逛商场时在同一门店买的，两件衣服款式相近，颜色相同，只是欧阳若的这件衣服两侧多了一些花纹。谭盈转头一看，自己那件正好好挂在床边的衣架上。
　　这一波完全是被自己坑了！
　　谭盈郁闷到嘴里都是苦的。
　　欧阳若摆手，“今天才确定的事情我就不声张了，你有空把他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显然欧阳若已经把她自己脑补的情况当成了事实。
　　“他……平时比较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谭盈虚心抠抠脸。
　　“瞧你那样，比某些人护老婆还厉害，看一眼怎么了，怕我们抢走？”
　　“没有啦。”谭盈无奈又好笑，“干嘛一直说这个，吃饭，吃饭，都凉成西北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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