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与狐狸眼

　　民间相传农历腊月二十三日是众神归天的日子，百姓在神明离开的日子里动土、移屋、搬家就不会冲犯家里的神明，因此，神明离开后的第一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四日被称为扫尘日。

　　前屋响起面包车的动静时，原寺灵还在清理院子。他将扫帚靠在墙边，捏着畚斗把垃圾一次性倒在了灰斗车里，掸掸手心朝前屋走。

　　原本院子是可以直通门口的，自从大叔公原青临去世后，小径里的野草藤蔓就遮盖住了路，尤其是像蜘蛛网一样挂在藤蔓上的菟丝子，稍微一扯就会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抖落一堆灰尘。

　　不止小径，在李新云没有出狱前，这一整片院子都处于杂草丛生的状态。李新云来之后处理了一部分杂草，而原寺灵也是一时兴起才接上李新云没处理完的部分，用镰刀割开了一段路。

　　门前的司机开了车门下车，从车厢里卸下了三个大箱子。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定是仇亿的手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司机的，这里并没有通路，一般他想网购的东西都会填上心碎网吧的地址让老板代收。

　　要叫仇亿出门签字吗？

　　不过这次司机只是打了声招呼，卸了货就走了。

　　原寺灵蹲下身叠了两箱比较轻的箱子进屋，又回头将沉甸甸的那箱搬进来。拆开来看，是一堆零食和饮料，然而零食架上之前那一批还没消灭光。

　　他将堆在冰箱边上的零食架子搬到了客厅里，取出快递箱里的东西一样样摆上。

　　仇亿接着电话出门时，原寺灵刚拆了瓶先前一直放在冰箱里的饮料——因为仇亿新买了一批酒水，冰箱就没有多余的空间装之前的东西。

　　他没有从来喝过这种饮料，光看瓶身设计就猜是个好东西，正巧觉得口渴就拧开瓶盖满怀期待地喝了口，下一秒被熏了一嘴。

　　他砸吧着回味了片刻，发酵的酸以及土腥味直冲天灵盖，没过三秒钟就干呕了一下。

　　这他妈怎么会这么难喝？！

　　难道是过期了？

　　他又去找瓶底的生产日期，很遗憾什么都没有印刻上去。

　　怎么这么难喝？他不信邪地又去喝了一口，结果还是和第一口一样再一次干呕。

　　“怎么了？”仇亿余光瞥见他勾着背呕吐，挂了电话过来。

　　原寺灵侧过身把手里的饮料展示给他看：“我在清理冰箱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不好喝吗？”仇亿问。

　　原寺灵用手背擦嘴：“它原本就是这个味道吗？”

　　在仇亿接过瓶子时，原寺灵就抬眸期待着仇亿和他说这个过期了，因为这样能间接说明他并不是个不懂高级货的人。

　　仇亿喝了一口，并没有原寺灵那样干呕的反应。

　　“真奇怪，是这个味道没错啊。”仇亿也垂眸找了圈生产日期。

　　“啊……”原寺灵尴尬道：“我还以为是过期了呢。”

　　下一秒，仇亿顺手就把瓶子丢进了脚边的纸箱里。

　　“诶、怎么扔了？”

　　原寺灵弯腰打算捡回来，被仇亿拦腰捞了回来。

　　“你不喜欢喝就扔了嘛。”仇亿笑说。

　　“这很浪费啊。”原寺灵咽了咽喉咙。

　　“过期的扔了就不浪费了？”

　　“……嗯……？”原寺灵不确定地应了声。

　　“为什么呢？”

　　“因为……不健康？”原寺灵说。

　　“但你喝了这个会干呕，它对你来说就是不健康的。”仇亿说。

　　“？？”

　　仇亿叹了口气，说：“不管有没有过期，不管别人的评价再怎么高，只有你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冰箱的门还开着，冷气团忽地涌来，原寺灵一哆嗦，“砰”的关上了门。

　　他还没从刚刚那些话中回过神，不自然地背对仇亿，最后闷闷地“嗯”了一声。他把另外的饮料收拾到一边，等仇亿处理完手里的事务以后也过来陪他一起整理。

　　原寺灵抽空问仇亿：“你过年要回家吗？”

　　仇亿：“这几年都没回去过了。”

　　“那今年要回去吗？”

　　“嗯……大概率也是不回去的。”

　　原寺灵惊喜道：“那你陪我一起过年吧？”

　　仇亿反问他：“你呢？不回家吗？”

　　原寺灵沉吟了片刻，道：“你知道的，我和我哥关系不好，我不敢回去。”

　　“嗯……所以那天你才没进家门吗？”

　　“哪天？”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那天。一开始不是送你到首阳崇阳门那儿吗？”

　　“你还记得那里啊。”原寺灵将零食架重新推到冰箱旁边，犹豫了一下，淡笑着说：“我以前挺差劲的，很遭人嫌的那种，我哥看不惯我就把我赶到这里了。”

　　仇亿比急急国王还急，毫无理智地辩护道：“明明是你哥不好！”

　　“哈哈。”原寺灵笑了笑，喃喃自语：“要是你是我哥就好了。”

　　仇亿听到了，在他脑门来了一计弹指，叹息道：“饶了我吧。我可不想乱.伦。”

　　“我就只是随口说说的。”原寺灵揉了揉额头，又嘟囔道：“没想到你会听到……”

　　“这句话你是不是也和李新云说过？”仇亿追问。

　　“哪有？”

　　“那为什么李新云自称是你哥？你是不是一感动就喜欢认哥？”

　　“我才没有呢。那都是他自封的。”原寺灵噘着嘴嘀咕：“而且，哪有哥哥天天给弟弟换女装的。”

　　仇亿表情一僵。原寺灵可能不知道，如果他是仇亿亲弟的话可是会巴不得天天穿女装的，因为仇元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揽着原寺灵的腰跌坐在沙发上，“你可不能真把我当哥哥啊。”他边说边挠痒痒，原寺灵手忙脚乱地抓住他的手。

　　“对了。有个事情想征询你的意见。”仇亿说。

　　“什么事？”原寺灵的十指与仇亿的相扣住，扭头问。

　　“我新书主角的名字，可以用你的名字吗？”

　　闻言，原寺灵嘴角的笑意逐渐收敛。他背对着仇亿，沉默良久，才问：

　　“为什么是主角呢？”

　　仇亿“嗯”了好半会儿，说：“我说过如果用你的名字的话，我一定会让他很幸福，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了。”原寺灵点点头，又问：“但为什么非得是主角呢？”

　　仇亿贴着原寺灵的后颈，说：“因为是以你为原型的。”

　　“我？”原寺灵两只眼睛睁得老大，禁不住问：“你很了解我吗？”

　　“嗯…算是吧。”仇亿避重就轻地道：“就当是送给你的礼物了。”

　　未来的分手礼物。

　　仇亿在构思大纲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他会给书里的原寺灵一个很好的结局，一个配得上他颠沛流离的过去的美好结局。

　　“好吧，那我提前谢谢你的礼物。”原寺灵不爱看书，比起送他一本书，倒不如给他塞个红包来的痛快，但他还是表达了感谢之情。

　　“那你今年能留下来陪我过年了吗？”他问。

　　“嗯。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仇亿说。

　　“哪有这么多意外。”原寺灵说。

　　都说事不过三，这三年来每逢过年都会出现些小插曲，今年总不至于还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神啊，不管是哪年出意外都可以，今年一定要平安。

　　原寺灵下意识收紧了手指，将仇亿的手紧握住。

　　*

　　夜里，原寺灵吹完头发回屋，仇亿正一手支颐，一手散漫地写着什么，旁边还有一堆揉成团的废稿。

　　原寺灵对仇亿的创作本是不感兴趣的，可一想到这是以他为原型，而且还用的他的名字，他就不自觉地有些在意，所以偷偷摸摸地靠近了些。

　　仇亿的笔尖在最后一个字上戳了好几个黑点，看着思绪像是断了许久。

　　【（一只唯美的大河蟹嘴里吐出“服了服了”的声音缓慢爬过）】

　　这是仇亿停笔前写的内容。仇亿写作的时候状态特别投入，压根没有注意到原寺灵的靠近。随后，只见仇亿再次提笔续写：

　　【原寺灵的身体不住细密颤抖，双手难耐地抓住了仇亿的头发和肩头，在看到仇亿□□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时吓得嘴里“不要不要啊”说着不知所云的话。仇亿扶着——】

　　原寺灵一个巴掌将仇亿疾笔行墨的动作制止，钢笔笔尖一下子在写作纸上“撕拉”一声划出了道墨色沟壑。他羞愤地问：“你写的什么东西？！”

　　仇亿眨着呆萌的豆豆眼，道：“我在打稿子练笔呀。”

　　“什么稿子需要写得这么色情？”原寺灵两只手抓着那一页纸，从上往下看过来，怎么看都像是足以让仇亿构成传播yhsq罪的证物。

　　“说好了不能用我的名字做坏事的呢？！”他严肃道。

　　“你放心，这个练笔的东西不会被我们以外的任何人看到的。”仇亿拍拍原寺灵的后背安抚，“如果你不喜欢我写出来，我就只在脑子里想。”

　　原寺灵暗自在心里发出了一声低“操”，他说：“如果一定要写的话，你就不能把我写成1吗？”

　　仇亿无辜道：“寺‘灵’就是‘零’，仇‘亿’就是‘一’啊？这简直就是上天的安排。”

　　上天才不会这么无聊！

　　原寺灵将那张纸撕下来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不准用我的名字做这种坏事！”

　　“那我用数字4和数字0来代替你的名字练笔可以吗？”

　　“NO！”

　　原寺灵气鼓鼓地将肩上的毛巾一把扯下来挂在衣架上，最后掀起了被角爬进床里。

　　仇亿那样写出来，他的脑子里立刻就把自己代入了那些小电影里面被压在下面的那个，就好像他真的做过那些事情一样。实在是太可恶了。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之前那一个小短剧的擦边内容完全不够仇亿发挥的。

　　仇亿简直就是行走的sq影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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