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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
灵枢宗,灵枢山。
越坎之静坐侧位,双手交握,秦震立在门口廊柱边,两人各自神色焦灼,却又不发一语。
秦震望向山外,“师妹可有来信说何时回宗?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们不明情形,等她与宗主的消息便好。”越坎之道。
自罗重衣在空山宗出事以来,流言蜚语不断,传言最汹涌的一则,便是她与驭曦宗有旧怨,此次伺机报复,连带空山宗娣子之死,也与她绑在一块。
而最为狠毒的一则,直指罗重衣受灵枢宗指使暗害朱明长老,削弱驭曦宗实力。
流言中伤不断,无论外界何种猜测,罗重衣乃灵枢宗亲传娣子,一朝跌落云端,灵枢宗亦受修士诟病,数不清的信件送到灵枢山,驭曦宗娣子聚在山门外,皆要求她们交出罗重衣。
驭曦宗施压,空山宗割席,莫离与常兑亲自下山斡旋,迟迟未归。
秦震转身走进殿内,摇头道:“重衣不该逃。清者自清,有我们为她撑腰,谁敢冤枉了她?现在一走了之,反而落人口实,害宗门为难。”
灵枢山不安宁,宗门娣子也有抱怨,秦震的话不无道理,一向公允的越坎之没有应和,反而皱起眉。
若说最了解罗重衣的,当属她的师傅常兑,越坎之次之。她掌戒律堂,罗重衣或惹麻烦,或惹常兑发怒,免不了送到她这小住几日。
罗重衣在戒律堂时有偷懒,该她认的错,却从未遮掩。最严重的一次,她持剑对战误伤同道,多次登门求得谅解,白日应约替那人喂剑,晚上回戒律堂苦修,日复一日,持续一年之久。
回想起来,此后好似就不怎么看到罗重衣那把剑出鞘了。
驭曦宗长老身死事关重大,若非她受邪术控制,否则断不可能杀人。越坎之思索着,缓缓抬眸,望向殿外。
红白广袍两道身影映入眼帘,步步生风。
宗主莫离快步走向前去,常兑紧随其后,接着道:“师姐如何就断言重衣是逃了?凶手能杀一宗长老,我徒儿说不定已遭毒手。若有幸逃脱,如今却也是生死未卜,许是还被追杀着,不得不躲藏起来。”
对空山宗和驭曦宗,她同样是这套说辞,当初让罗重衣走,已想好这则缓兵之计。常兑语气凉凉,“师姐此言,岂不是和山下那群人一般,不论是非,只认定重衣是凶手?”
“师妹这话说的,你最了解师姐,当知我并无此意。我们谁不是亲眼看重衣长大,我们相信她的品行,但外人只觉我们偏私。”
话音未落,常兑脱口而出,“偏私又如何,重衣受人陷害,何其无辜,偌大一个灵枢宗,难道护不住一人吗?”
与朱炎拉扯已耗费她所有耐心,不论她与莫离如何论情论理解释,她们只拿朱明长老的伤口说事,不仅要将罗重衣带回驭曦宗,还要灵枢宗将其除名。
看她们言之凿凿的模样,大有不如意便大战一场的架势。
“事情还未解决,师妹们争执无用。”莫离出口制止她们的争吵,驭曦宗步步相逼,一旦将罗重衣逐出宗门,无疑坐实了她的罪名。
好在尚有转机。她道:“重衣既拜入我宗门,宗门理当庇护。不过驭曦宗似乎探听到了重衣的下落,朱炎让我们派两名娣子随行,说要做个见证。届时若当真铁证如山,我自会清理门户,若只凭几道剑气,欲加之罪,不认也罢。”
“宗主说的有理。”秦震笑眯眯附和,“这法子不错,我想将座下秋若梦派去,宗主意下如何?“
“她与拓跋卿一道前往。”
莫离说完,其余三人并无异议,散去后,越坎之与常兑同行,手轻轻抚过拂尘,“师妹,是你让重衣走的?”
“师姐此言何意?重衣明明…”越坎之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压迫十足,常兑在她这位好师姐面前说不了谎,叹了叹,低声道:“是我。”
“怪我,不该带她去空山宗。她受人陷害,天罗地网,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出事后她逃出新雨山,还不忘给我传信,问我她一走了之是否会令宗门为难。”
“真是个傻孩子,背后之人害她,目的未必在她,她或许只是撞上了,成了引子。是我让她逃,师姐若觉我违反戒律,该罚便罚。”
“师妹,旁人不知,你当清楚,我不是墨守成规的老顽固。”越坎之幽幽叹气,“事了后,你与罗重衣一同受罚。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宗门一举一动都被外人盯着,纸鹤传不了信,卿儿与堇青在一处,堇青得知卿儿去向,自会提前寻到重衣,让她避开三宗的人。”
“事情未查明,她不能现身。”
越坎之点头,拓跋卿持重,孙堇青重义,她们皆与罗重衣交好,即便不说,孙堇青多半也会提前报信。
“此事,涉及其他两宗,牵扯三大宗门,师妹如何看?”
“师姐不妨有话直说。”
“如你所言,背后之人步步算计,我们想查清真相,难。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重衣她…”
“师姐,重衣如此年纪已有剑灵,修仙一途不可限量,灵枢宗绝不能失去她。”提及此,她忽地皱眉,两人对视上,重衣有此一难,或许,也因为怀璧其罪。
虽说消息封锁,除她们师姐妹四人,只剩罗重衣自己,孙堇青和拓跋卿知晓,难保交谈中走漏了消息。
“我去查。”越坎之道。
“多谢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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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边陲,罗重衣几乎与外界断绝消息,她隐匿踪迹摸到远郊钟楼,撞钟声响,城中万千灯火渐次灭去。
钟楼下附近无房屋,方圆五里只有一间院落,用于停尸。姜浮玉与罗重衣靠近,老者无声出现,举着蜡烛,粗粝的嗓音问她们有何贵干。
夜半三更,凉风一刮,如此情形愈显诡异。
姜浮玉定定看着她,“何必装神弄鬼?”
四面火烛亮起,老者白发苍苍,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藏于黑夜的破绽,逃不过姜浮玉的锐眼。
老者脸上浮起冷色,拎起烛台折成两段,双锏直取罗重衣和姜浮玉面门。
两人默契侧身,老者从她们中间穿过,脚步一顿,反手敲向罗重衣腹部。
横剑格挡,金石碰撞,震得手腕发麻。
姜浮玉瞬移至老者身后,扬手扼住一只锏,施力折断手腕,老者吃痛,另一只手松了气力,罗重衣抬剑打落兵器,“我以为多厉害,结果过不了两招。”
“你们等着瞧。”她面目狰狞,姜浮玉眼疾手快掐断她的脖子,罗重衣愣了愣,抬头看她,还未回过神来。
姜浮玉杀人,过于熟练。
不该是与世隔绝心地纯良吗?倒不是说杀人不好,踏入修道一途,便算不得普通人,生死有命,不过她杀过凶兽,伤过人,剑下却并未有亡魂,姜浮玉一剑灵,比她这个做主人的还狠。
“她要报信。”姜浮玉淡淡解释。
问是难问出消息,不如亲自探查。
停尸房里数十具棺材横躺,冥纸散落各处,罗重衣踩着姜浮玉的步子走,白色纸钱掉落在手上,她嫌弃地挥开。
姜浮玉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回头看她,她努努嘴,“找入口。”
自己抱着剑,一动不动。
“好。”姜浮玉拖着温软的语调,嘴角扬起,绕到她对面,冷不防掀开一具棺盖。
“!”存心之举,换来罗重衣一顿打,她边躲,手指着棺木,“入口。”
这入口做得逼真,地面挖洞,打通棺材,施以幻术,寻常人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破绽。
“地下有活物,小心为上。”
阴森森的冷风扑面而来,腐臭的气息令人作呕,罗重衣屏息,冷着脸,姜浮玉有眼色地先下去探路。
弯弯曲曲的地道仅够一人勉强站立,有些低矮处还得蹲下,两人狼狈屈膝前行,好不容易到了一处略微宽松的洞穴,四通八达,一时不知往何处走。
姜浮玉想也没想,“东边。”
“你怎知就是东边?”罗重衣唱反调,不肯动。
“因为东边的气息…”话说一半,她定定看着罗重衣,靠了过去,“还在生我的气?”
罗重衣不理她,闭眼感知。她就不信,非得靠浮玉!
半柱香后,罗重衣放弃了。引天气万籁探知气息,是越长老的专长,她心中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在戒律堂受罚,该多向越长老讨教一二。
她不说话,走进东边口子,姜浮玉吃过一回亏,连偷笑也不敢偷笑了。
一路往东,路过的墙上凿出一个个方形洞,约莫一人大小,有的躺了人,有的空着剩一团毛发,再往里听到水声,水潭乌黑,岸边码放形状不一的刀具银针和瓶罐。
罗重衣先一步走过去,蹲下查探,方才她并非怕,只不过嫌恶,如今是正事,便不拘着这些。
孙堇青通医术识百草,她连带着学了不少,因此一眼认出最显眼的一瓶,“神仙草,闻之致幻,食之通身无知觉。”
她脑袋一阵晕,她也闻了。
“浮玉。”
姜浮玉听到神色骤变,立即回到她身边,她不清醒地摇摇头,调整灵力压制,抬头对她笑了笑,“逗你的。”
本能会调动灵力自保,喊她的名字,却是无心之举,只因她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她清楚认识到,她对浮玉已生出依赖。若是旁人,她定会遏制,依赖他人是修炼大忌。浮玉不同,是她的剑灵,她们相依相伴,本就一体。
刀具上血迹尤在,转过身,空中悬停十多具棺材,无盖,姜浮玉跃起,站在棺木边缘,不久后落地,“都是人,男女老少皆有,辨不出死期。”
“看来和上一处差不多。”罗重衣停下,“等等,他们已然知晓暴露,我们快速寻到钟楼附近,为何这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怕找到,还是等着她们找来?
水滴声回荡,微弱的破风声被水声掩盖,五根银针暗处飞出,两人抬手接住,一掌长的银针夹在罗重衣和姜浮玉的手指间。
空中的棺材爆裂开,尸体上缠满白丝,脸庞模糊,双手青紫细长,旱魃之相。
她目的明确,招招冲着罗重衣,此处不便拔剑,罗重衣双手接招,姜浮玉并未加入,只因头顶的棺材发出异动,躺在墙中的尸体攀附在墙壁上,缓慢朝她们爬来。
倘若不拦住,她们将受前后夹击。姜浮玉箭步拦住出口。
那群“人”,似乎不受灵力干扰,姜浮玉施法绊住他们一时,他们仿佛受到某种召唤,无视一切只顾着向前。
无奈,姜浮玉召出赎命。
赎命放在她这,外人只知它天生神兵,却不知一直以来罗重衣不愿赎命出鞘,还嘱咐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一剑既出,灰白的剑气划出一道痕,最前边的“人”拦腰断成两半,堆在地上。
后面并未停下,踩在前面的尸体前行,脚下的肉块不住地蠕动,姜浮玉恶心得直皱眉,心头却也升起一股凉意,四界中,人界实力最弱似乎根植人心,然而以她的灵力加上赎命,却不能完全杀死他们。
倘若蔓延,人界还有法子解决它们吗?
潮水般的“人”涌过来,她没有时间静下来思索,站在后撤的必经之路,一剑当关。
缓下他们的步伐,姜浮玉有了喘息的机会,踩着七星步,以整个洞穴为盘,织就锁妖阵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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