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岂曰无衣
瑰山风景昳丽,大片铺洒的玫瑰花海在繁春艳阳下被描了柔和的轮廓光。
倏地,霄良掬一捧姹紫嫣红的玫瑰花瓣向他洒来,花雨似的。裳道眨了眨溜圆的杏眼,吸了满鼻子花香。
裳道被这场突如其来的花雨下得心慌,别过脸不理他。
“生气啦?”霄良凑上去,心虚地替他摘下乌发上粘到的花瓣,状似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脸蛋。
那双在梦中出现无数次的粉色眼睛看过来,霄良的心脏霎时软了一块,剧烈跳动着。
“阿苌……”他鬼推地叫了一声裳道的小名,叫完自知失态,垂下头看向别处,耳朵双颊红得透彻。
“……嗯。”裳道不自在地应了一声,两双胆怯的视线无端错了岔,却又默契地望向同一朵花。
霄良抿了抿唇,从囊包里拿出一颗粉色的珍珠,阳关下珠光璀耀,一圈金光装朔。
他放到裳道眼前比了比。
莫名地,似乎要有大事发生,裳道的心跳好快,他移开目光不去看让他心如鼓擂的人,嘴巴却软,忍不住问:“干嘛?”
霄良边观察他的表情边道:“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颗和你眼睛相像的,想送给你。”
霄良看见他勾了唇角,还欲盖弥彰地压回去,下唇上的一颗小痣隐匿不见,那是极难找的一颗痣,被霄良找着了。
他口是心非:“既然难找,为何还要找。”
“你不要吗?”霄良问,俯身去看他故意藏起来的眼睛。
这要怎么口是心非。
霄良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学着他勾唇,或是情不自禁。不等裳道纠结出直接抢过来还是说要,他就把珍珠收回囊中,看都不给看了。
“哎呀,虽然我是找了好久,因此手臂还划了好粗的一道疤,流了好多血,也想把这么用心的礼物送给他的,但是他不想要,不想要就直说嘛,耽误了我千金不换的一片真心,以后我再也不信漂亮的男人了。”
说着就转身走人,刻意放慢了步子,等那人醒悟追着自己。
可他低估了裳道的耐力,也高估了自己的出息。
走了三步那人还没挽留他,他就忍不了了,转身一步走到裳道面前,伸手捞他的脸,愤怒道:“裳道!”
“嗯?”
忍无可忍,退无可退,霄良屏了一口气,瞪视眼前的漂亮薄情郎。
裳道的唇角被这眼神盯得颤了颤,心如捣鼓,似要爆炸。
霄良肺管子都快炸了,却还对这人轻声软语地质问:“你明不明白?”
“什么?”裳道半阖着眼。
“我带你来瑰山、看花海、送你珍珠,今天的一切你都不明白?还是装傻?”
霄良眼珠飘忽,像只受惊不断扑闪翅膀的蝴蝶影子,用尽生平气力去思索后果,额角湿了一块发。
霄良步步紧逼:“如果今天你不答应我,以后别再想见我一面,我闭关修炼走火入魔陨了也不让你看,那时候有你后悔的,我说到做到。”
“你不要脸。”裳道急了,红着眼去捂他的嘴,他总是聪明地掉进霄良的陷阱里。
霄良啄他的手心,睫毛笑得轻颤,温存地贴着那双手:“要脸的有几个抱得美人归的?我不要脸你有脸,我配你绰绰有余啊。”
裳道被看得不自在,“珍珠呢?”
“囊包里呢。”
他轻轻地:“还给我呀。”
察觉到他话语的卖乖示软,霄良的心脏飘悠悠地:“你亲我一口,我给你好多颗。”
裳道嗔怒:“得寸进尺。”
踮起脚尖,裳道去够霄良的肩膀,飞快地亲了亲他的唇角,羞耻地埋进对方颈窝。
被亲的人心满意足,耳朵尖红得像身旁娇丽的玫瑰,霄良顺势取下,别在裳道滴血似的耳朵上,绵长优柔地叫他:
“阿苌?”
“阿苌……”
“阿苌,这里好冷。”
霄良红着眼靠在冰凉的石柱上,整个人消瘦得脱相,再也不似回忆里那般温润清雅。他像刚从河里捞上来,脸湿透了,纤长繁密的睫毛上挂着意味错乱的水珠,明明这萧索清寂的山洞里不下雨。
今夕是何年,他分不清,只不断嗫嚅着他的名字。这样能消减部分疼痛,好让他在这无止境的追求中能留存一丝清明,能感受到温暖和幸福。
起码那时……他认为他是最幸福的。
阿苌……不对……他不让人再叫他阿苌了……他不要他了。
裳道这个人,再也不属于他了。
霄良仰着脸,后背被粗糙的石面磨得生疼,一滴眼泪顺着他崎岖的脸滑下来,滑倒聋掉的那只耳朵上,凝固成一颗粉色的,世上再找不到第二颗的珍珠。
“阿苌……你在做什么?”霄良绕到樱花树下,戳认真捣鼓珍珠的人的脸蛋又松开,咕哝道:“回弹得好快。”
“嗯?”
霄良笑了笑,从后背抱住他,亲他的耳鬓,“没什么。在做什么呀?”
裳道闻到一股好闻的玫瑰花香,心里柔软,放松地靠在他的胸膛上,转过来亲了他一下才道:“我请教了阿姐,她说珍贵的东西要放进载体里,用灵力温养着它,它就会留存原主人的温度和气息……以后……”
他红了脸。
“以后什么?”霄良的手探进领口里,双眼窝坏地眯起。
裳道绷紧了下颌,喘不平息,隔着重杂繁复的衣服抓住他使乱的手,羞赧着脸:“以后我想你了……能拿出来看看……睹物思人……霄…………”
“得问我啊,我懂得可比阿姐多多了。”
……
嗓音沙哑低沉,与平日里的清润截然不同:“又轻了?”
“我在东边,你在南边……”
这是怪他们俩离得远,霄良忍着笑:“所以你故意不吃饭,等我抱你的时候觉察到了质问你,你好卖乖撒娇是不是?怎么这么坏啊?”
“可你总不来找我。”
霄良愣了一瞬,好像被他带沟里走了一遭,简直气笑了:“我天天过来找你你还怪我总不来?你心好狠呐,是不是要我一刻不停黏着你亲才可以啊?那我昨晚要留宿你怎么当缩头乌龟?”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昨晚没抱你。”
裳道搂着他的脖子,埋里头细啄,昨晚的记忆涌上心头,他一刹乱了气息:“昨晚你行凶。”
霄良摇头否认:“我、没、有。”
“我这还有痕迹呢。”裳道推开他,扒开衣服领口给他看,动作极大,要不是霄良手快抱紧他,他就栽下去了,偏偏这人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红着脸翻出昨晚的红痕牙印给他看。
霄良瞳孔几不可察地缩放,食指弯曲逗了逗那颗红珍珠。
“哪里的猫咬得这么凶?我替你揍他呀,是不是南边的猫?”他是个行动派,话一说完就拽着裳道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可怜地睁大眼睛,直勾勾看他。
到底是自己的爱侣,裳道舍不得打。他舍不得打,有人舍得嘬啊。
霄良稍一偏头,视死如归地咬他虎口。
“霄良!”
霄良无辜地揉磨被他咬红的地方,舔了舔嘴唇准备加价:“我今晚留宿行不行?”
“不行!”
“不行就不行,”霄良叉腰站定:“那我们来算算你不好好吃饭的账吧。”
裳道又怒又无奈,把眉心捏酸后松口:“留下来吧。”
霄良生平最爱的,一是裳道,二是说一有二,三是出尔反尔,四是讨价还价,五六七八……
他摆弄裳道的长发,笑嘻嘻地:“留下来也要算。”
裳道:“……那你滚吧。”
“不行,你不能言而无信。”
“可你……阿苌……”
“你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新一轮反噬卷土重来,霄良这次却没有反抗,而是任由那股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力道扎进心里,钉在石头上。
“阿苌,要是以后我们分开了怎么办?”
“分开?那我就去瑰山造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忘记你然后和他在一起。”
“不行,你这样不算!”
“那你会怎么办?”
“我会一直往前走,直到抓住你的手,一辈子不松开。我不会和你分开的,如果我失信了,就罚我——”
“不许说。”
“那你会跟我分开吗?”
“不会,我是如此爱你。”
昏过去的前一秒,霄良被辗轧无数次的大脑闪过零丁画面,是在哪?他不记得了,甚至连裳道的脸都模糊不清。他奋力狼狈地抹眼泪,丝绸羽衣磨破了眼角,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渐渐地和泪水融为一体。他溃败地栽入泥泞不堪的地上,翻浆的污水溅到他凹陷的脸颊,像断头的玫瑰,惨败落魄。
在黑暗来临之际,他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阿苌,魔力反噬得我好疼啊。
我是不是很快就能看见你了,阿苌,阿苌,没有你的味道了,好疼,我真的好疼……
我不会和你分开的……如果我失信了……就罚我永生永世都要遇见你,爱上你,不分离……
可那时没说,我自食其言了吗……
“阿苌,你的心好狠,你怎么舍得打我?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霄良捂住被打的手背,凑到嘴边又吹又呼,担心得不得了。
裳道好想再打他一巴掌,但终究忍下了,放软语调哄道:“别这么幼稚。”
“好,”霄良闭眼嬉皮笑脸地噘嘴讨要:“亲亲。”
裳道踮起脚尖亲他,拍拍他的脸:“好了不许闹了,人家是你三奶奶的弟弟的嫂子的亲侄子,特来猫界给阿姐庆生的。”
“这么远啊,”霄良轻而易举地抱起他往屋里走,门外下了一道结界,心不在焉地接下去说:“那岂不是和我没关系。”
裳道红了脸:“我们要叫他一声哥的。”
霄良敷衍地嗯几声,小心翼翼将人放床上脱衣服。
裳道双手捧他的脸,亲一口他的鼻尖,赧着双颊:“你怎的不分时候……”
霄良把他衣服解了大半,大言不惭道:“分时候的能抱得美人归吗?”
“……”
……
“我该去当水牢里的审司堂,我嘴巴下没有审不出的话……阿苌,你信吗?”
………………
青苔混合泥土的酸臭味相继朝躺在地上的聋子投来,如同一块块坍塌的山顶尖,砸下来就能将他砸成齑粉。霄良睁开通红的双眼,眼前一片迷雾,他的泪又止不住的流淌,双手不停地向前挥,好像擦干眼前的泪就能看见他似的。
他往前爬,往前爬,膝盖磨出了一地蹒跚的血迹,也拽不回执迷不悟的人。
他清醒的时候已经觉不出疼痛了,可每当意识混沌之时,过往的点点滴滴就会在他碎裂的头骨间轮番上演,邪术的反噬他尚且受着,可内心的煎熬却无法让他死而复生,反而求死不得。
他不能死啊,死了……他不敢想下去,一半害怕一半心恻,摸着石头沿提着一口气靠上去,脑海忽然闪过一些封存久远的画面,他不允许任何人提及,他也不允许。每次想到都像有一把刀在削他的骨,所以他宁愿在魔力反噬前去想,这样不仅能消减反噬的痛苦,还能在清醒的时候多回忆些美好的记忆。
“阿苌,你的心好狠……”霄良肿着一半脸站在樱花树下,怒不可遏地盯着眼前要和他分手的男人。
裳道背过脸,重复了一遍:“滚。”
霄良哭着摇头,方才冲冠的怒意一瞬间消失,反而强压下去的委屈更胜一筹:“你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我?”
“不是和我说遇到困难了要一起面对吗?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和我分开吗?不是说……很爱我吗?”看着裳道毫无温度的眼睛,霄良越说声音越小,或许他也没有自信了。
他走过去拉住裳道的手腕,不知是为谁铺后路:“是不是因为那个孩子?我不介意,我不介意!”他又变成恳求:“你不要放弃我……不要丢下我……我求求你了……”
可裳道的心很硬,声音也冷冰冰的:“松开。”
霄良霎时恍惚,眼前人的心原先比那千尺寒冰还要冷,但他厉害呀,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捂了很久很久,捂过春夏秋冬,捂过悲欢离合,却在这皎洁盈亏的月色下,在承载无数温情的花树下前功尽弃。
这次咬破嘴唇的人是霄良,他不动声色地忽略那两个字,继续为他开脱:“是不是我父亲威胁你了?”
裳道肩膀颤抖,猛地甩开他触碰自己的双手,厉色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霄良被吼地忘了自己在那一刻该充当什么角色。
可裳道苛刻无情的刀子并没有结束,戳开蹩脚的谎言:“和你在一起本来就是情势所迫,你的父亲有意向让我成为猫君,我为什么不能勾搭他的儿子?现在我快要如愿了,为什么还要和你在一起?”
霄良抻开他攥白的手掌,泪水滴进他粉白的指缝。
霄良似乎是笑着的,边哭边笑:“你要是说不爱我了我还愿意肝脑涂地地信你,可你偏偏不会说谎。阿苌……不要和我分开,我应付得了,相信我好不好?”
裳道直视他的眼睛:“不好。”
说完他急慌地转身,将痛苦慌乱的脚步伪装成厌恶。
“裳道,我死后不会入轮回的,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霄良静静地逼他,他没有把握裳道会在意他的命,哪怕曾经,裳道真的视他如自己的生命。
“哥,别那么幼稚了。”
霄良笑了,而后踏入茫茫夜色。
记忆消散间,霄良抬手想要抓住只言片语,却在死之前只抓住了不堪入耳的一声“哥”。
“你捣鼓什么呢?”裳道抱着一摞书走进屋内,却发现自己的桌子正被一堆灵器侵占。
“我还没做成呢。这是我送给你成为新猫君的礼物,为你和猫界而造的小灵兽。”
裳道俯身亲吻他:“谢谢。”
霄良意犹未尽地哼哼,又讨到两个吻。
他拿起半成品虎崽递到裳道面前,笑起来和虎崽一模一样:“你可以尽情使唤他,他唯一且衷心于你一人。”
裳道狼狈地躲进屋内,设下了一层消音结界。他腿软地摔倒在地,撑起一半的身子因大脑晕眩体力不支再次重重跌倒。他听不见外面的风吹草动,偌大的寝宫只有他在悲凉的恸哭。都是装的,在霄良面前的所以都是装的,可他受人之托的一生经不住任何威胁,为了阿姐,更多地为了霄良。
“阿姐!”
负雪奄奄一息地躺在皓若白雪的茉莉花田,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在襁褓含手指头,见到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咿呀地笑。
霄良慌张地将虚弱的负雪从花海里打捞起来,眼皮紧张地发抖,眼泪一瞬就落了下来,他无数次喊:“……阿姐?”
负雪虚弱地睁开眼,面色惨白,“阿苌……你终于来了……”
“阿姐,阿姐,你怎么了?他,他人呢?”
“死了……他死了……”负雪艰难地发音,泪水斜着落尽发间,“被他的父亲打死了……”
裳道心疼地给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混着他的。
负雪低头,伸出卷绕花香的手指,慈爱地逗弄襁褓里的孩子,告诉裳道:“他叫步晔,步转青天,起晔生气,是只很可爱的小布偶。阿苌,阿姐拜托你好好照顾他,这样,我和他就不用担心了……若是有缘,请让我看一看他长大后的模样,应该不像我。”她低下头吻了吻步晔的眉心与额头,泪水也打湿了步晔的眼睛:“对不起,阿娘对不起你。”
步晔在母亲怀中哇哇大哭,紧紧攥住负雪的小拇指,也许母子连心,负雪笑了:“你是不是感知到我快要离开你了,所以舍不得我走呀?”
步晔不会说话,一直哭闹叫喊,负雪心如刀绞,第一次替儿子擦眼泪:“步晔乖啊……乖,阿娘永远在你的身边。”
负雪摘了朵茉莉送他,动用最后的灵力让孩子安睡,期限在她死后。
负雪做完这一切,眉眼如初,温柔地看向裳道:“阿苌,你的心上人是谁啊?”
这太像一句家常,给了裳道一种他们得永远这样一直这样才对的错觉。
“是霄良。”
负雪点头,“我看出来啦。他总故意在我面前提你,好生硬的,你回去要好好说说他。”
负雪的身体在一点点消散。
裳道哽咽,无用地去追那些缥缈的幻沙:“嗯。”
“阿姐一生所求不多,最爱我的那个人死了,我的孩子有你照顾,只剩下你了。”
“阿姐希望,我们家阿苌能和相爱的人白首不分离,莫忘来时路。”
“……阿姐……”裳道搂着她和怀中的孩子,“不要走……不要走……”
负雪今天死了丈夫,第一次帮儿子擦泪,最后一次抚摸弟弟的脊背,永远告别:“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我和他死前最后的体面和尊严,帮我守住,阿苌。”
俄而,负雪的身体化为细雨滋养着这片茉莉花田。
裳道抱着步晔,抬头望向一望无际的蓝天,那里有阿姐,有姐夫,他擦干眼泪,望向醒来的孩子,那样乖巧懂事,裳道不知以何种情感开口:“你的父亲与母亲在瞧着你呢,打打招呼啊……”
步晔懵懂地眨眨眼,咯咯笑了,像在回应父亲母亲留给他的眼泪。
天空下起了大雨,裳道护着他走到木檐下,那抹白还未淡去,裳道仰望了良久,而后垂头学着负雪,伸出手指逗步晔,这是他们留下来的唯一的生命,那么不舍,所以违背时间的命令也要挂在天上不肯这么快离去。裳道抱起步晔,面向那抹亮堂的白,步晔的笑声冲淡了那块格格不入的颜色,裳道的眼泪也伴随着留下来。
离开之际,裳道也摘了一朵茉莉送给步晔,“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父亲。”
是真实的道别。
可这次的道别,反射弧长到裳道以为那是分割线——
霄良死了。
这个消息与他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裳道心里的一个空虚的角落好像被泪水堵满了,撕裂感传到他磨损的骨头关节,给他不堪回首的人生当头一棒。
他设想过无数种方法,唯独没想过殉情。
他没有无用到救不回霄良。他选的路不对也不错,多大的后果他都承担的了。
所以他选择了最不利己的方法杜绝殉情的蔓延。
重魂术,曾与血亲咒并列禁术之首。
裳道翻阅古籍,做好一切准备,换掉载体,与猫界签订断绝契约,奔赴瑰山。
他在瑰山的玫瑰花田中央里造了一个小木屋,设下了一层结界,普照万里花田。一天夜里,他似乎决定好了,心中默念裳道曾教给他的咒决,为他而生的第一代连花清瘟元祖出现在他面前,带他去寻找霄良的尸体。
“他……不是死在……”
“不是。”连花清瘟回答,独经万年的他要比儿子稳重得多,却从心里头不喜欢裳道。
他到底是初代元祖,对主人的衷心远大于对裳道,哪怕霄良一而再再而三在他体内注射灵剂,也无济于事。但他也并非全无良心,把那些灵剂全喂给他儿子了。
心底里希望裳道忏悔,连花清瘟尖酸地往他伤口上撒盐不够还要滋辣椒水。万年的痛楚在他心里俨然变成对裳道的责怪怨怼,他毫不留情,不在意自己的伤疤再揭开一次:“仙尊为了与您断绝血缘关系,借闭关的名义修炼魔界禁术之一的血亲咒,倘若仙尊未陨,今日便是整整七万年。”
裳道倏忽扭头,死死将他钉在空气中。
连花清瘟对他的反应置之不理,冷笑道:“七万年,七万年里的每一天他都要饱受魔力反噬的折磨摧残,聋了一只耳、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腿。为了谁?为了君上您。可君上您呢?与一女子不明不白地有了一个孩子,为了猫君之位不择手段!生生辜负了仙尊的一颗真心!您可知道您根本就配不上这七万年来他为您流的泪受的罪!!!”说到这里,连花清瘟情绪不可收拾,胸膛剧烈地起伏,他失控地指着裳道,撕扯喉咙尖叫控诉:“你可知道仙尊死前也要紧紧攥着那颗珍珠!他如此宝贵的东西当年被你扔进海底,你深知他不善水性,却还要逼他到如此地步!你如今有何脸面让我带你去找他?!”
连花清瘟瞪大双眼,接连后退数步:“仙尊已经陨了。连花清瘟在此恳求君上,饶了仙尊吧,他受不住您的‘一片真心’。”
裳道闭上眼,眼皮天崩地裂,他抽了抽眉心,艰涩地从中抽取自欺欺人的信息:“你说……他修炼了血亲咒?”
连花清瘟警惕:“是。你想怎样?”
裳道摇头:“带我去找他。我以……”他踌躇着,流下来一滴泪:“他爱人的身份命令你。”
连花清瘟嘲讽地大笑,片刻后,他觉得没意思了,认命地带着裳道走进一座山洞。
山洞寒光潋滟,森气逼人,凡是目光所及之处怕满了酸臭腐败的苔藓。连花清瘟已来了无数次,期间他瞥了几眼裳道,削酸的话如鲠在喉。
“到了。”
越过苔藓,别有洞天,眼前是一间密室,四壁无窗,中央一座冰棺,隐约能看见一道人影。
裳道靠近,那座冰棺的棺盖便打开了,好似有什么感应似的。霄良躺在里面,右手握成拳,安详恬谧的模样只是睡着了,一睁眼他们还是在樱花树下,一切都还能挽回。
裳道挪动冻住的双腿,缓慢地向霄良走去,每走一步,他为孽流下一滴泪。
霄良眉眼带笑,裳道等待着,总期待下一秒睡梦中的人就会睁开眼,冲他露出灿烂的笑。
可裳道等了很久,久到和霄良等他一样久。
“霄良……”他抚摸着霄良的面庞,泣不成声,“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紧贴着霄良的额头,嘴唇亲吻他冷斯的皮肤,泪水同样打湿了霄良的脸,裳道丢盔卸甲地帮他擦脸,一字一顿刀心:“……别报复我。”
无意碰到紧攥的右手,裳道似乎预知到了什么,心中一阵刺痛。他握住他的手腕,那只手一碰到就松开了,里头发着光的粉色珍珠掉在冰上的声音沉闷,裳道拾起来放到手心捂热,崩溃地抱起霄良,一句句地说对不起,泪水决堤。
“谁?”连花清瘟猛地回头,看见隐在黑暗里的半张脸。
裳道脸上挂满了泪珠,并没有望过去,反而把霄良抱得更紧,生怕他被人抢了去。
“裳道。”有人叫他。
裳道失魂地摇头,护住霄良。
那双手向他伸来,被裳道一掌击毙:他终于开口:“二伯。”
男人始终没露脸,一双眼睛明亮且贪婪:“你还知道有我这个二伯。”
裳道垂眸,温柔地注视霄良,被刻意隐藏十几万年的爱意一旦泄露便覆水难收:“二伯,我不管你到底想要什么,无论如何,这次我不会轻易地让你带走他。”
男人讥诮一笑,易过声的嗓子扭曲鄙薄:“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吗?”
裳道始终没有看他一眼,这一切都像他在自言自语:“你也答应过我不会取他性命的。”
“是他冥顽不灵要修行那禁术。”
裳道听完笑了一声,眼睛布满鲜红血丝:“血亲咒……二伯,你我都明白。”
“是我告诉他的又怎样,他若不想,没人能逼得了他。”
连花清瘟:“!”
裳道摇摇头,唠家常似地问他:“你找了他多久?又盯了我多久?”
男人神色自若,坦诚相对:“我本想等他死了将人带回来修炼仙丹,他可是上等的水灵精华,可我是他的父亲,我不能杀他……呵……没想到他留了一手。”说完,他看了一眼错愕的连花清瘟,“至于你,我想你不会坐以待毙,这样我就好找多了。”
“你找死。”裳道安放好霄良,在冰棺周围设下一层结界,而后目光追击,锁定暗处的身影,迅雷之势出针掠风,直击男人的心脏。
甯重不及躲闪,银针刺穿他的左臂,钉在身后的石门上。甯重的目光在那沾满黑血的银针上停留须臾,抬起手,掌心聚起一团黑烟向裳道驶去。
就在将将碰上的那一刻,裳道在背后叫了他一声。
甯重反应半秒,眼前的人变成一堆骷髅散落在地,他低下头,一把尖刀刺穿自己的身体,黑血喷涌,染黑了那团白骨。
“二伯,我说了,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带走他。”
甯重震悚地望着眼前的刽子手,鲜血上涌,他的五官瞬间被血块挤压变形,化成一摊污水。
裳道略过那摊黑水,重新走到霄良面前,自嘲道:“倘若那时我再厉害一些,就不会被他欺骗这么多年了。”
他俯视在霄良的额头上烙下清浅的一吻,泪痕撕扯地他的脸很痛,他咸涩地开口:“我带你回家。”
“这是怎么回事?”连花清瘟跟在他的身后,很是担心他会把霄良怎么样。
裳道神色淡然:“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我不想再提。你回去吧,不要再牵扯进来。”
连花清瘟有些害怕:“你要做什么?”
“重魂术,”裳道目光坚定,似一头拉不会的倔马,已经错过一回,便要赎罪,“我说要带他回家。”
已是黄昏,天边飞鸟掠食,燃烧的金乌照耀着这片花海。
裳道坐到床边,牵起霄良的手放到脸颊边蹭了蹭,道:“霄良,你还在怪我吗?……你怎么这么傻?”他吸了吸鼻子,眼泪很容易就滚了出来:“我把珍珠放回载体里了……对不起,我擅自做主,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可是……可是我怕……”我怕我会失败。
当晚,裳道使用重魂术回到了初见那一天。
“霄良,你躲什么?”甯重把霄良从身后揪出来,乐呵地把他推给裳道,走之前还叮嘱霄良道:“霄良,你是哥哥,不要让裳道照顾你,知道了吗?”
霄良“嗯”了一声,待父亲走后,他忸怩地看了一眼裳道又立马别开眼,可眼前的人生得太好看了,他没忍住又偷看了好几眼,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被照耀成鲜亮的黄色,也许是阳光太暖和,他忽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好漂亮。”
裳道表面很镇定的,回夸道:“你也很漂亮。”
谁料霄良鼓着嘴巴,鸡蛋里挑骨头:“你不会夸人,你都不看我的眼睛。”
“……你也不会夸人,”裳道不甘示弱,“哪有说男孩子漂亮的。”
“为什么不行?”霄良从小就很固执的,但是在裳道面前就变了卦:“那你很可爱。”
裳道害羞地背过身,霄良从小就会哄人,绕到他身前送他一朵粉玫瑰:“我根据你眼睛的颜色变的哦!你的眼睛像小溪里的春水!”
“啊?”
“啊不对,是春天,春天里的小溪,不对呀,小溪是绿色的……但夫子只教了我这个呀……”
裳道被他逗笑了,杏眼弯成月牙,霄良也笑起来,今天,他和裳道就是朋友了。
裳道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樱花树下,粉色的花瓣浇了他满头,他唇角带着浅淡的笑,眼眶盈着一湾泪,定定地注视着他们良久。
“你是谁?”
霄良簇着短小的眉,小裳道已经不见了。
裳道心里好笑他一个人怎么不怕生的。
裳道有些想躲,手指抠破了树上一层皮,粘了满手黏腻的树液。
“你怎么哭啦?”走得近了,霄良一眼就看见他下巴上挂着的银亮亮的水珠,他本能地凑上起踮起脚,可还是只到裳道的小腹,他慌忙地给他递手帕,语无伦次:“你别哭呀!”
裳道心绪错杂地接过那方淡蓝色手帕,下方绣着一朵樱花,他当即溃不成军,蹲下来抱住霄良,泪水滑进他的衣领,霄良抬起肉手抚摸裳道的后脑,在他耳边用稚嫩的嗓音呢喃:“别哭了,我送你一朵花好不好?”
裳道抬起哭湿的脸,粉色的瞳孔流露出一丝茫然:“嗯?”
霄良抿了抿嘴唇,用拙劣的手法从袖口里变出一朵玫瑰给他,玫瑰的花心抵在裳道鼻前,裳道前倾些许,鼻尖埋葬在花蕊中心,花香馝馞
“霄良,跟我回去吧……”他跪在地上,一次次捞起霄良放下的手,沉重的抨击让他哭不出声音,喉咙里像有把磨出毛口的刀,抵在那磨损他的声带。
霄良沉吟,而后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露出尖牙朝他笑,无知无害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呀。”
裳道觉得鼻腔被抽了一下。
霄良后退,退到安全地带,眸光倒映着裳道的脸:“不管啦!祝你幸福。”
他跑得像泥鳅鱼,裳道来不及抓就从时间的缝隙里逃走了。
春光颖泄,穿透树杈花瓣打在裳道湿红的脸上,裳道木讷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手帕,是他绣了五个昼夜、扎了满手洞,送给霄良的成年礼物。
那时彼此相爱珍惜,霄良神色不明地亲吻他针扎的伤口,留下了两滴裳道甘愿为他去死的泪水。
现在还给他了,是什么意思……
木屋清寂,霄良睡着了。裳道端来一盆热水,拧干冒着热气的毛巾,给他擦身体。
他说:“明天……我再试一次好不好?最后一次……如果再失败,我就去找你,和你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他试了七次,次次不成功。
失败的这晚,裳道去屋外折了一朵淡粉色的玫瑰,最像霄良送他的那一朵。
他抬头凝望着远方的天,似乎看见了好多人。
回到屋里,他卸下所有的力气躺到霄良的身边,他依旧没有温度,可裳道在他身边,好似温暖了他一点。
裳道亲了亲他的脸,适才的坚强自若散落一地,他抵着霄良的手臂号啕痛苦,泪水簌簌打湿他的衣衫。
情绪平息,他的眼泪或许应该在死之前哭完,他笑着流泪,“霄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松开你的手。我用我的生命去弥补,但愿你醒来之后,真的能恨我,而不是嘴上说说。恨我吧,恨我你才能活下来,活得……少些痛苦。”
重魂术的最后一个境界,以命换命。
裳道痛苦地闭上了眼,指尖停顿在霄良的心口,“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我已经解决了,虽然这个方法残酷了些,但是最有效最合适的了,我不想他们走我的旧路,希望他们不要怪我。但相比他们,你最重要。我用我的命换你,换你醒来永远幸福。但……不要忘了我,我有些贪心,只望你恨我,但不要让我从你的生命痕迹里淡去……”
“你想做什么啊?”
裳道睁开眼,痛苦微微放大,硕大的泪珠从眼眶里砸出来,一滴一滴砸在霄良的心口。
霄良握住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那里并没有针口,是霄良想亲。
“我只是睡得久了些,你怎么想永远离开我呢?要是我醒来看不见你,要怎么恨你啊?但我不会恨人的,最不会恨你。”
霄良翻身,他知道裳道现在不敢看他的眼睛,所以他把人搂进怀里,温声哄着:“我不是送给你花和手帕了吗?怎么还要哭?你的眼泪可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舍得让你哭。”
……
霄良对他笑,“我如果把你的眼泪收藏起来,是不是就能当龙王了啊?”
裳道破涕为笑,却被他这句话说得越来越想哭。
霄良的大手笼他的后背,把他往怀里压,却摸得一手骨头,他低头把裳道从泪海里捞出来,睫毛下的眼睛黑着,似乎也进了风。
不等他兴师问罪,裳道主动往他怀里拱,什么都招了。
……
“你还领养了一个孩子?叫什么?”
“祁添……”
“好名字……”霄良微喘着气:“你接着说。”
……
“步晔会怎么想你?你不跟他们解释吗?你不怕他们怪你吗?”
裳道哭着摇头。
“你也不怕我怪你,所以始乱终弃。”霄良的眼神涵盖了几缕埋怨,但裳道来不及看清就被他的温柔羁留。
“……没有……”裳道痛苦地吻他的唇角。
“可我现在就在怪你,一直都在怪你……但它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我也是,如此爱你。”
霄良翻身把他压在身下,眼睛会说话,有团烈火在燃烧,热气在他眼前凝聚成一朵天上飞的云,下起雨,甘愿落入一层无形网。
裳道捧起他的脸,听见他说:“我因你在爱里生根,愿意为你焚烧我的所有。”
“阿苌,”霄良低身啄掉他眼角流下的泪,用尽温柔心机:“我爱你。”
裳道突然失控地流泪,应激地捂住他的嘴,眉头和眼角紧在一块儿,哭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泪人。
霄良把他抱起来搁怀里,给人抹泪,亲着哄着,“再哭下去,房子都要被淹啦。这可是你盖了好久的。”
裳道听完,平复好情绪,把眼泪全蹭在他的肩头,又靠在另一边没湿的肩头,感受到……,他脸红地起身:“你的手、腿……”他摩挲霄良那对潮湿的眼睛:“和眼睛。”
霄良吻他:“都好了。”
意识混乱间,裳道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张纸,经过好多人才回到他们身边。
霄良越过那张纸,降落在他身边,带着他的气息和体温,“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雨暮。”
画面变得清晰,裳道终于能看清那双红色的眼睛。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霄良起身穿衣,做到榻边低头吻了一下裳道的额头,叹了口气。
他没想过一走了之,只是那梦太好,他愿深陷其中。
身后传来一阵低笑交谈,霄良转身,竟瞧见这木屋旁海盖着一座亭子,亭子里……一二三四五六……六个男人?
靠!
霄良气冲冲地跑回屋内,裳道睡眼氤瘟地望过来,见来人是他,笑着招手让他过来,那是一个极美妙的笑了,霄良只觉心脏塌陷了一块。他造作地走过去,裳道像只装了猴子的蹴鞠,一下滚进霄良怀里,鼻头蹭着他微微敞开的衣领,弄得一团皱。
霄良抱着人,面目不虞。裳道穿了件宽大的里衣,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饱满些,但霄良一抱便知,那宽大的布料穿他身上跟床被子似的,亏他想穿。
但这件事来日方长,一口气吃不成胖子,霄良决定慢慢补。
当下,他又更重要的事。
“亭子里的那堆人是什么意思?”
裳道不知道:“……什么人?”
“你还装!”霄良瞠目结舌:“那六个男人,还要我把他们带到你面前逼供吗?”
裳道悻悻地在他怀里讨好,声音和身子一样软:“重魂术里有一层专门记载克隆,我本想做出个你的,但是技术不好,总捏不像,但他们远看很像你,各有各的像,我也就爱屋及乌,没舍得扔。”
霄良一怔,咬碎的牙齿混着心软一并咽进肚子里,抱着人不说话了。
良久,霄良道:“但我现在回来了呀,之前的事,我们慢慢讲,慢慢捋。”霄良喜欢跟他发生肢体接触,碰不到就心痒痒,此时也是,寻得安心要跟他脑袋靠在一块,语气轻快:“总之,我再也不会离开你,而给你的承诺,我也做到了。”
“你也做到了,阿苌。”
裳道笑了笑,揉他的耳朵:“我做到了吗?”
霄良眼眶湿了,他去吻裳道颤抖的指尖,懂他想掩盖慌张的小动作。
霄良的目光很温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嗯。”
“你还把我带回你身边了。”
回望与你相识的三十五万年,有十几万年的时间被神借走,其中的七万年,是我赌气给你的惩罚。
阿苌,我要同你天长地久,可这个成语太伟大了,伟大到舍不得使用,害怕这一用就用尽我所有的运气。
那怎么行呢,我最不能缺的便是运气了,是它让我遇见你,爱上你,陪伴你接下来的岁月,我怎么能少了它。
窗外霞光万里,他们被这股强大的幸福包裹,在这无边的真切下,裳道缴械般抱住他,支撑他熬过苦春的一根弦骤然断裂,可他没有摔得惨不忍睹,而被一双他吻了一生的手接住。
此后,霄良做他的竿子,做他的伞,无论苦春还是寒秋,无论烈阳还是雪天,都一同卷进了他们接下来的三餐四季,粗茶淡饭,地久天长。
“我爱你”
索索清风,玫瑰篱墙,月亮晓得,我晓得。
插入书签
(其实这本应该有20万字多点,但是不过审所有删了很多,没删的都锁起来了)
嗯,霄良是个行动派……
还给你手帕,是愿意回来的意思。
霄良死后没有轮回,而是一遍遍在记忆中寻找裳道。
换载体很痛很痛。
裳道把祁添贬下凡是想帮助他们认识爱情吧,贬一眠是受人之托……但是都是为了年轻人好,但罪人成了他。
总之,这对本来是be的,但是我实在接受不了我家CPbe,从这圆到那,就是为了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