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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风满楼2
风和日煦,围住藏经阁的人群渐渐散了,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夏百川。偶尔有唏嘘嗟叹飘上云霄,但那些只言片语压根儿就比不上守阁陈长老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夏百川你这个天杀的!” 陈长老一把拎住夏百川的衣襟,拼命地摇晃。
夏百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拼命叫道:“陈长老——怎么了?哎!伤员伤员!再摇会死的!”
老头子置若罔闻,红着眼睛,怒发冲冠:“你小子厉害呀!偷藏了好几年的书,这会儿又搞起破坏来啦!”他气得笑了,一把举起发黄的《凝华录》,抖搂开。纸页薄脆,字体古朴,前几页到没什么问题,只是最后几页被墨迹涂得一片混乱。
“瞧瞧你干的好事!”
路过的几人抽眼一看,倒吸一口气。
“我的天呐!他做了什么?!”
夏百川见了,眼瞳骤缩。“《凝华录》?怎么找到的?”
“偷了又还,还乱涂乱画,还装作不知情?你小子当真胆大包天了!”
夏百川五脏六腑都疼,这一顿乱摇雪上加霜,摇得他灵流又紊乱起来。
话说楼上的柳晓霁齐馨兰二人听见有人说《凝华录》的事,均眉头微蹙。
柳晓霁朝齐馨兰笑道:“馨兰,你能改行去占卜系了。”
齐馨兰则掌控着煮药的火候,灵气有条不紊地穿梭于火舌间,宛如重峦叠嶂之中逶迤爬行的巨蟒。她略一微笑,说道:“不过是说曹操曹操到,歪打正着罢了。我看你啊,才是真有福气。不仅能幸会夏百川学长,还有机会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秘籍,连我都眼红喽。”
柳晓霁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好似泠泠清泉,自石上欢快跳过,再汇入澄澈的溪流中。“齐馨兰,你都说我有机会了就陪我去看看呗。”
齐馨兰应允。待她二人熬完汤药,搓完丹丸,就肩并着肩下楼去了。
倒霉的夏百川再次来到了长老会堂。他忆起了几年前那些严肃的面孔、无情的判决声和一纸案宗。他蒙冤下了山,迎面而来的是家亡人散。这次,他会被逐下去吗?迎面而来的会是什么?水深火热还是兵燹之灾?
崔一日面色憔悴,黑眼圈盘踞在脸上最显眼的位置,隆重宣告着自己的崇高地位。他长长叹息。“夏百川,虽然你不再是翠院弟子,但是窃书之事仍关乎翠院,再则破坏翠院的秘籍亦会给翠院弟子的修炼带来不便。所以,还请你把此事说清道明。”
夏百川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多半不会让人信服,但是我须言明一句:七年前偷书之人并不是我,今日还书之人并毁书之人更不是我。虽然我以‘风过无痕’著称,但我夏百川向来以义为正,从不毁坏借来之物。再者,我本无偷书的必要。”他挺直了身子,微扬起头,目光环顾,扫过堂内众人的发顶。“恕我狂妄。说实话,我夏百川如果想要进藏经阁,别说一次,就是几十次几百次也是办得到的!”
会堂里窃窃私语如同蚁群密匝匝爬过,令夏百川脊梁发麻。他挺起胸脯,尽量让自己显得胸有成竹。
崔一日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不是你,依你看来,偷书与还书毁书之人是谁呢?”
夏百川沉吟道:“我不知。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我是怎样被抓到的。”
崔一日蹙眉,示意他接续说来。
夏百川说:“我向来看一位同门不顺眼,于是那天晚上,我偷了他的一件东西。”
有长老问道:“何物?”
夏百川道:“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晚我出去了。”
崔一日猜测:“你在外面看到了什么。”
“正是。”夏百川点头,“我在藏经阁旁看见了一个黑影——”他的话音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守门弟子上气不接下气喊道:“院长大人!喜报!翎国和泉国加入联盟了!”
立即有长老喜形于色,拍手笑道:“哈!不容易呀!他们三个死对头竟能搁下矛盾不管,勠力同心!”
“这还多亏了巧舌如簧的奚长老啊!”
“基本上全了吧!”
崔一日虽心中大喜,面上却毫无笑意,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议会之时,不得喧哗!”
众人马上噤若寒蝉,缄默在了院长大人的威严之下。
“我已知悉,你去吧。记得通报联盟各成员明日辰时召开会议。”
打发走了守门弟子,崔一日再次转向夏百川。“请继续。”
夏百川清了清嗓子,忽觉得怀中有什么东西在乱动。他赶忙伸手入怀中,掏出了从秦世璟那里抢来的乾坤囊,解开系着口的丝带,向内看去。
里面的灰色小蛊正甚着懒腰。
“呃,夏百川,那是什么?”
夏百川一怔,下意识地飞速将虫子连同袋子塞回怀中。“没、没什么。”
一旁的前增翠部部长、现副院长刘山眼尖,说道:“那乾坤囊质地不凡,里头装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寻常之物吧。”
一旁又有人道:“那不会又是他偷来的东西吧?”
夏百川握紧了拳,指节发白,血管明晰。这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呀。
“夏百川,如果——”
夏百川抿了抿唇,心中不知是愤怒还是无可奈何。他们为什么总是怀疑他?凭什么不信他的话!也罢,他们要看就给他们看。
他重新取出了乾坤囊中的灰色蛊虫。
有几位年纪稍长的长老凑近身子,眯起了眼。
小虫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来,瞪大了青绿色的圆眼,孱弱的翅膀嗡嗡翕颤。
“这是……涅槃母蛊!”一位见多识广的长老当即辨认出了小蛊的品种。
众人一听,也反应过来,登时会堂里炸了锅。
涅槃母蛊,蛊毒诡谲,可控人性,世称——
“天下第二奇毒!”
崔一日腾地站了起来,眉目凛然。
“此是何意?为何隐瞒?”
夏百川一时懵了。威震江湖的涅槃母蛊,就是这弱不禁风的小东西?
“这、这我也不知。”他竟语无伦次,额头不知不觉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涅槃母蛊极具毒性,甚是危险,你为何不做交代就将它带入翠院?”崔一日的意思很明显:他已经开始怀疑夏百川将此虫带来是为了从内瓦解联盟。也许是私怨所致,抑或是受人委托,皆有可能,但均不妙。
夏百川立刻镇定下来,吞咽了一下,说道:“这是我从秦世璟那里夺来的,尚未交付与联盟。竹子没告诉您吗?”
崔一日的语气咄咄逼人:“没有。他不报,可能是忘了,但蛊虫在你身上,稍有动弹你就能察觉,你为何也不上报呢?”
夏百川略低下头,用连他自己都不信服的声音答道:“一则,我忘了。二则,这虫子挺尸似的,一动也没动,叫我如何察觉?”
听罢,众长老们皆无语。夏百川这是真健忘还是在蔑视他们的智商?
夏百川见众人脸色阴云密布,急忙道:“当时我有伤在身,真的、真的忘了。大家身体不适时也会忘掉一些东西的,对吧?”
有人说道:“我要是你,我什么事都可能忘,唯独这一件事不会忘。”
“还有呢,一只虫子,又不是死了,怎么可能这么半天都不动弹?”
夏百川正欲辩驳“可你不是我”、“不信放你身上你试试”,却看见涅槃母蛊正瞪着他,目光狠厉,尖尖的小嘴似在磨牙,样子滑稽有余,骇人不足。
“它明明生龙活虎,怎么能叫‘挺尸’呢?”一长老刁难道。
夏百川百口莫辩,正进退维谷,会堂的雕花大门突然又被敲响了。
这次是竹子。竹子等门一开,就冲了进来,朝四面八方的长老们行了礼,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衫,开口说道:“忘记禀明院长大人了,我和夏百川从秦世璟那里得来了一只蛊虫,不知其控制的是何人,还请诸位长老慧眼辨别。我这就去叫夏百川。”说毕方才发现夏百川就站在那里,顿时有点尴尬,耳尖泛红,挠了挠头。“夏兄,你怎么来了?”
夏百川哂笑道:“你来的倒是时候,诸位长老们正要将我绳之以法呢。”
竹子不知他为何突然语意不善,不解地问道:“你……没犯什么事吧?”
夏百川抱臂而立,扬了扬头,斜睨之,道:“这事儿我早在七年前就犯下了,你这会儿才来问,不觉得有些晚吗?还有呢,你犯了事,也不敢我说一声。”
竹子彻底蒙圈:“我干啥了?”
夏百川拎起瘦瘦小小的涅槃母蛊,说道:“咱们得了这东西,你可曾对院长说过?”
竹子又挠挠头,一脸无辜:“我当时急着跟院长大人说关于秦世璟的消息,竟把这重要的事儿给忘了。我在此给在场诸位赔个不是。院长大人,此蛊的确是从秦世璟那里夺得,主要还是夏百川的功劳。带其上山,实是效力联盟,绝无半点危害联盟的妄想。”
崔一日听了,方才将信将疑,捋了捋长须,若有所思。
竹子靠近夏百川,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怎么不跟院长说一声?”
夏百川“切”了一声,道:“你要是伤成我那样,你还记得这些?跟你说,我现在还后心疼。疼死了。”他龇牙咧嘴,背着众人朝竹子扮了个鬼脸。
竹子道歉。“哎呀,我一时糊涂,真是不好意思。你也是知道的嘛,我当时也精疲力竭,脑子跟浆糊一样。以后这种重要的事情,我绝对记得,再不敢像今天这样了。你若是还疼,我送你两瓶伤药。待会儿事结了,你跟我到不陋轩去,我当面替你找。”
夏百川喷了口气,不再言语。
竹子就当他是答应了,又眨巴着眼,小声问:“原谅我吧?”
夏百川哼了一声,不知是还是不是。
竹子吐了吐舌头:“我就默认是原谅了啊。”
涅槃母蛊被交给长老会,众人,包括竹子和夏百川都围坐在半圆形木桌旁,目不转睛盯着不知所措的灰色小虫。
夏百川首先发话道:“它不是用来控制傀儡军的。那只是那个红色的,已经被我杀了。”
竹子颔首,接过话头说:“的确。但它显然是有控制对象的,因为秦世璟对其颇为上心,甚至到了……”他顿了顿,词库告罄,“这么说吧,夏百川一抢走乾坤囊,他马上就急了眼。秦世璟好像对它十分……依赖。”
这词一出,万籁俱寂。
“这……”崔一日在竹子说话时一直在捋胡子,这会儿一大把花白的胡须都要被他薅秃了。
他身旁坐着武门门主王少清,仍旧是一袭红袍,身段苗条。她低声提醒道:“院长大人,小心美髯。”
崔一日忙撤了手,放于膝头。
“不论是何蛊虫,皆是祸害,须得斩草除根。但是首先,应让其将受害者体内子蛊召出。”
立即有人问:“受害者是谁呢?”
崔一日皱眉,思索片刻,说道:“那应该是一个或多个对秦世璟很重要的人。重要到他需要全力保护。应该是与红色母蛊地位相当的人。”
“……”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几日未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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