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长奋斗史

　　两大公学的学生难得齐聚在驻点办公室所在大楼的公共会议室，等待笔试成绩公布。
　　通过笔试的学生要领走一份面试指南；没通过的也要告知接待老师有意加入的阁臣顾问团，拿着驻点办公室的函件才能跟对应的顾问团接触。
　　对于两大公学各自在北部和南部地区占领了一个山头，到了蒂恩城却连会议室都是大楼公用的，接待老师解释得很熟练——
　　“你们以为长冬郡为什么要分南区北区，米思亚郡为什么分上城区下城区？要是普通市民知道他们用半辈子积蓄买的狗窝还没有你家一个厕所大，还能心平气和地按你们制定的游戏规则投票？”
　　“不要觉得自己那骄奢淫逸的生活很见得了光，没有驻点办公室在蒂恩城装穷，你们家的大庄园早就像一百年前的礼顿皇宫一样被一把火烧了。所以啊，到了蒂恩城，少给我炫富。内阁各部的高级主管里，还有家里三代人都挤在两居室里讨生活的呢！”
　　说话的是梅娜徳的接待老师，不等利卡图的学生抗议，利卡图的老师也跟着补充。
　　“蒂恩城比诸位家里有钱的可能不多，但比诸位有权的大有人在。见习人员就要有见习人员的自觉，你们再前途无量，未来入阁掌权，那是以后的事儿！你们看不上的那些所谓贫民出身的小职员，让你难受的办法多了去了！”

　　两位老师爽了。
　　整年在这小办公室里窝着，不就是为了骂这一场吗？看着下头的少爷小姐们，鹌鹑似的挨训，一整年的憋屈瞬间清空。
　　“咳咳，你们的笔试成绩现在派发，从低分往高分点名，前四十名的进入下一轮面试……”
　　“等等等等。”一个刚才一直趴在会议桌上睡觉的男生瞬间清醒了。
　　“在公学，我们从来不会这样发成绩。你这样点名报分，让没考好的同学如何自处？一个分数而已，哪里就值得拿来给我们难堪了？”
　　接待老师脸色一黑。
　　“我再强调一遍，这里是蒂恩城，你们要竞争的是内阁部门编修生的岗位。顺便说一句，我们两个对编修生人选有一票否决权，不满意的现在就可以走人，我给你一个体面，帮你记弃权。”
　　每年都有几个刺头抗议这个发成绩的形式，也每年都有人听完这番话就拍拍屁股走人的。
　　今年也不例外，有几名考生就真不愿意受这个鸟气，翻着白眼离开了。
　　“呵呵……这几位同学有骨气，”接待老师幽幽地说，“他们可能忘了，想去内阁顾问团也要经驻点办公室出函。现在走了，那就只能回自家公司称王称霸咯。”
　　剩下的考生里有想跟风走的，一下子不敢挪动了。
　　跑来首都参加考选，大多数不是基于他们本人的意愿，而是为了服从家族安排。
　　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自家公司愿不愿意做垃圾回收站还真难说。
　　两名接待老师对视一眼，满意了，剩下这些至少都是拎得清的。
　　虽然能够预见，那些成绩垫底的学生，跟刚才拍拍屁股走人的是同一批，但接待老师还是按流程点了几个名字，一边点名还一边阴阳怪气。
　　“这考得还不如皇家公学那群混日子的，哪里用得着我们来给难堪，自己就觉得很体面吗……啧啧，怪不得早早跑了，如果被发现给两大公学丢这么大的脸，毕业都不好意思自称两大公学的校友吧？”
　　两位老师轮流点名，每点一个名字，总有新的辛辣评论一块儿蹦出来，直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因为太毒舌才被从校本部赶出来的。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度凝重，有几个考得差的已经在打退堂鼓了，担心这些词句一会就要落到自己身上。
　　做了十几年的人上人，除了家里的大家长，谁有资格用这种话数落他们？
　　“好了，刺头们的分数公布完，剩下的成绩单都是在座各位的。没考好的，自己上来拿走，别说我们不给面子。”
　　接待老师敢这么做，无非是得了各部的授意：
　　编修生名额有限，没编制的顾问团见习职位却是没有名额限制的，通常公学的学生只要申请，阁臣们都很难拒收。
　　每年，各部大臣都会请驻点办公室先把不听话的刺头们筛出来，也免得自家顾问团被闹得鸡飞狗跳。
　　两位老师也不敢真把这帮小孩得罪死了，这里的考生最不济的，还能回家继承几亿家产呢。
　　他们刚才说的是大实话，蒂恩城比他们有权的不知凡几，但比他们家长有权的就难说有多少了。
　　说到底，在礼顿公国，权不还是从钱来的？
　　成绩单就摆在讲桌上，然后两位老师都借口出去了。
　　会议室里倏地一静，考生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想承认自己是考得最烂的那个，第一个上去拿卷子。

　　正当场面僵持不下之时，夜琉风起头，上去找出了自己的成绩单。
　　“同是两大公学的公学，没必要非在这个地方争什么高低。这是我的成绩。”夜琉风展示了一圈，接近满分的成绩非常亮眼。
　　“排名在我之下的不妨也把成绩单拿走，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入围，结束后再私下问接待老师就是。”
　　梅娜徳公学的学生闻言纷纷抬头挺胸，这情商，这气度，着实给梅娜徳公学长脸了。至于利卡图公学那边，也有几个自觉考得很差的把感激的视线投向夜琉风。
　　虽然成绩单就摆在那，谁都能看，但起码不用自己主动站出来接受公开处刑了。
　　接下来他们按照座次上前，快速拿走自己的成绩单。即使自诩考得不错的，也没有失礼地一张张去看别人的分数。
　　场内气氛开始活跃起来，大家三三两两地小声讨论着成绩。
　　“你们对自己有多少把握？”谢小池低声询问三个同伴，“如果没把握入前四，就跟着上去拿。”
　　褚莉莉和蓝亭的复习时间很紧，复习资料都是到了蒂恩城以后才找谢小池复印的，自己估摸了一下，老实表示把握不大。
　　于是谢小池就让他们随大流上去拿成绩了。
　　费峥则没有直接回答谢小池的问题，反问道：“学姐是打算等老师回来点名吗？”
　　“嗯。”谢小池没有解释。她已经想好，在接下来的面试环节保持低调。
　　而要保持低调，现在反而要在竞争对手面前高调起来。
　　她的背景特殊，一旦进入面试环节，必然要被所有人疯狂针对。
　　她倒也不是应付不来，只是想要应对得当，难免出风头。
　　如果现在就让对手们知道以她的成绩，被淘汰的机会很小，他们也就没动力针对她了。
　　考选没有排名越前越能挑到好职位的说法，成绩入围就是选上了，接下来去哪个部门要看各部的喜好。
　　大家只会选择跟和自己水平相当，处于被淘汰边缘的考生较劲，谁会费力气针对一个注定能中选的优等生呢？

　　过了很久，两位接待老师才回到会议室。这时讲桌上还剩下两份试卷，接待老师拿起来一看，无奈道：“我是说过，觉得自己考不好的拿走。但你们也太矫枉过正了吧？只要掉出前两名，你们就觉得自己没考好了？”
　　另一个利卡图的老师担心他俩的毒舌把考生们都刺激到失去自信了，赶紧温声安抚。
　　“咳咳，这个，三到四十名的同学，还是很了不起的嘛，至少入围了嘛……这个，剩下两位同学，上来领一下成绩单？费峥同学，还有唯一满分的，谢小池同学。”
　　其他人刚刚还在讨论，谁这么不识趣不上去领，不会是走掉那几位的成绩单吧？
　　正等着看笑话呢，没想到台上剩下的真是第一第二名。
　　还有个满分的怪物！
　　费峥施施然上台去了，谢小池这个第一反而跟在他后面。
　　“这是你们学校那个外招生吧？”下面一个利卡图的学生对去了梅娜徳上学的好友嘀咕。
　　“两个都是外招生……不过另一个是二年级的。”
　　“二年级？二年级也来跟我们抢名额？”
　　“可是他第二诶，而且，还挺帅的……”
　　两人顶着或赞赏，或恶意的目光，回到座位上。
　　接待老师本要针对落选的考生交代几句，现在只能先点一遍入围名单，免得他们下来以后一窝蜂过来看排名。
　　“夜琉风，萧蔚璃……”
　　上面在点名，谢小池小声对费峥笑道：“难怪你敢跟我一起上去领，原来你也这么有把握。”
　　“我其实把握不大哦。”费峥低声说，“我跟蓝亭他们的准备时间差不多。”
　　谢小池一愣。
　　“那你为什么……”
　　“学姐的想法我都知道。你是想要面试的时候低调一点，所以现在先对竞争对手晒肌肉，让他们不敢随便在面试的时候针对你吧？”费峥轻笑。
　　“但是学姐，还是会有不服气的，拼着自己淘汰也要挫一挫你的锐气。参照正式文官考试的流程，面试应该会有需要团队合作的环节，被针对的话，风险确实高。”
　　“有我在就不一样了，虽然我是第二名，但我是二年级的，如果选上更让人不服气，他们要对付也会先对付我。”
　　谢小池没想到，费峥直接把她的思路复述了一遍。
　　这是第二次，费峥跟她的想法不约而同。第一次是分析顾明宸进梅娜徳公学读书的原因，那回费峥也像有了读心术一样，对蓝亭和褚莉莉解释的时候，内容跟谢小池的所思所想如出一辙。
　　“费峥……”
　　被谢小池第一次直呼姓名，费峥心里一颤，强撑着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
　　“嗯，嗯？”
　　“谢谢你。”谢小池认真地跟他对视。
　　“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想要今年入选编修生，我会尽量帮忙的。”
　　“我……”费峥张了张嘴。
　　他确实想要争取一下今年的编修生名额——他有自己的野心，也希望今年能跟谢小池一同留在蒂恩城工作。
　　但他也知道自己想要选上，难度比谢小池自己选上高太多了。
　　而且，她会不会误会，自己是为了考选，才跟她一起出风头的？
　　“我知道你跟我一起上台，没有什么功利的想法。”谢小池像是看出他的顾虑，“但我发现我们两个真的很有默契，很适合同期见习互相照应。这期编修生里只有我一个外招生，能不被孤立当然更好。”
　　他见她狡黠地眨眨眼，对他说：“既然已经陪我做了靶子，总不能白白挨打，总要赚点报酬。怎么样？还要继续跟我在同一个战壕里作战吗？”
　　谢小池的语气里明明不带半分暧昧，费峥却不合时宜地脑补出旖旎的意味。
　　“默契”二字，惹得他心跳加速。
　　“好。”
　　他试图收敛表情，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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