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三秋

　　“啊？您不是素来不喜欢荀大人嘛…”侍妾多嘴道。
　　是啊，正是因为讨厌，所以才要叫他过来。沈辰懒得跟她多言，一双眸子冷冷地盯着她，目光凌厉得仿佛能刺穿她的骨髓。那侍妾恐怕还没见过沈辰这副面孔呢，此时已是吓得花容失色，哪里还敢说话，迈着碎步同手同脚地退出去，往荀江的房间去了。
　　沈辰重新盖好被子闭目养神，装作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静待着那个家伙的到来。
　　“找我作甚？”虽说不想见他，可荀江还是身体很诚实地来了。
　　“过来，坐近些。”
　　现在的沈辰看起来虚弱得没有任何攻击性可言，头发软塌塌地垂在枕上，肤色苍白如纸，幽深的绿眸无力地眨着，再不见往日神采，几天时间里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弱不胜衣。
　　对着这样的沈辰，荀江也没有什么防备心了，若按他之前的脾性，大概率会站在门口直接兴师问罪，可是…
　　他很自觉地坐到了沈辰床边。
　　可能在某一瞬间他就是想这么干，没有理由，纯粹想向沈辰靠拢，就是觉得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日后自己会失望。
　　“做什么？”荀江直直地盯着他，很认真地问。
　　沈辰被他给逗笑了：“我该换纱布了，你帮帮我。”
　　“你不是有那么多妻妾吗，为什么不找她们去？”荀江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句看似责备的话里更多包含的是一股酸意。
　　他伤口处的纱布还是琉影给缠的，当时他还晕着，一副身体交给别人，任由她们摆布。沈辰从记事起便是自己生活，不习惯被别人伺候，尤其不喜欢被一群侍妾围着，这种事情写进小说里过过瘾也就算了，真的发生在他身上，别提有多不自在了。
　　“荀江，你是不是吃醋了？”发烧归发烧，敏锐的嗅觉没受一点影响。
　　“你的那些妻妾，与我何干！”荀江反驳道。
　　“可你刚才那句话，分明就是…咳咳…咳…”
　　沈辰一阵咳嗽，荀江本不想管他，可他毕竟是病人，咳得这样厉害难保不会落下病根，想了想，荀江还是乖乖地给他倒了杯水。
　　“扶我起来。”
　　呦呵，这人还得寸进尺！
　　“咳…你总不能让…我躺着喝吧，荀大人。”
　　荀江无奈，他向来嘴硬心软，总觉得这时候走开那叫趁人之危，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这种事真心做不来。
　　荀江一声不吭地架起沈辰胳膊，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单衣，柔滑白净的皮肤凉丝丝的，触上去非常舒服，在碰到沈辰胳膊的那一刻，荀江下意识地缩回手，指尖摩挲着，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
　　“脸红了？”沈辰贴在他的耳畔道。
　　荀江仿佛被触碰了逆鳞，羞愤地看着他，脸上却升起一阵红晕。
　　“沈辰！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虽说那天沈辰烧得迷迷糊糊，可他清楚地记得荀江说过的那句话：“荀大人不是说了吗，不和病人计较。”
　　既然不计较，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况且荀江生气的样子有趣得很呢。
　　“荀大人，你是不是看上沈某了？”沈辰故意挑逗，成心想膈应荀江，他倒要看看，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能忍到什么时候。
　　“荀大人若不说话，那便是了。只是这朝思暮想之情，为何不愿承认呢？难道是我沈某出身低贱，配不上你？”沈辰苦笑，摆出一副凄然的样子，得寸进尺道。
　　荀江忍无可忍：“沈辰！你到底有完没完！”
　　我没完没了，你想怎样。
　　和荀江说会话，沈辰觉得舒服多了，尽管对方火气似乎更大了。
　　“荀江，你当真是半点不通人情？”沈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虽然一直以来荀江都像块对情爱免疫的木头，可京城美女如云，沈辰打死也不信他没有喜欢过的。
　　果然，荀江怔怔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眨巴眨巴眼睛，脸上的红晕似乎更浓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荀江是个不懂人情的棒槌，可真正在他面前直截了当点出来的只有沈辰这么一个。荀江一心扑在古籍上，对自己的性格本来就没什么概念，他不知道喜欢别人时心理上和生理上会是什么表现，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懂得怎样讨人欢心。
　　“我…”荀江有些心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君子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①。我怎么就不通人情了？”
　　“哈。”沈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慵懒地拂去额前头发，意味不明道：“谁问你这些大道理了，我问你的，只有你自己清楚。”
　　什么意思？为什么只有我清楚？你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荀江既好奇，又怕一开口再被沈辰占便宜，只得硬生生端着架子：“我的事，本就与你无关，用不着你操心。”
　　说归这么说，沈辰的一番话终归在荀江心里系了一个扣。

　　①节选自《孝经·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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