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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这里靠近海岸的水面早已被冻得结结实实,但现在却有一片冰面不知为何塌陷开来,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像是张开嘴的巨兽,无情地吞噬着所有。
“这可怎么办啊,我不会游泳啊。”
“会游泳也不行啊,这里水急,只有专业的才行,来之前导游就提醒过。”
“那还不快去喊救援!人呢!”
“喊了啊!可是等他们过来还要十分钟啊!”
“妈的,这哪儿来得及。”
在温执奔去的过程,听到了周围人一句又一句的对话,等到他跑到地方的时候,不远处还未冻结的地方已经飘上一个小小的黑点。
“诶,那是什么?!是不是小暖。”
“太好了,林如灼把他救上来了!我们快过去把小孩拉回来。”
小小的家伙抱着救生圈,远远地飘在水面上。
一群人奔向他,然而还有人意识到不对。
“不对啊,那林如灼呢,他怎么没在旁边!”
“他不会把救生圈给了林暖,自己没有吧!”
所有人的心被高高地揪了起来,没人发现温执的脸变得煞白。
紧接着下一秒,第三声落水声再次响起。
温执跳了进去。
在下水之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银河铁道之夜》的故事里,主角的好友不就是这样死于河流之中的吗,难怪林暖说那部童话跟这段旅程很像。
梦幻的旅行和在水流中的死亡,还真是一语成谶。
可他偏要改变这个结局。
他偏要林如灼回来。
这里的水可真冷啊,冰冷的水让温执的神智无比清醒。
暗流冲击得那么用力,亘古不化的冰川让四周的温度急剧降低,这个黑漆漆的冰冷世界里,温执觉得自己不像是在水中,更像是穿梭在坚硬又厚重的冰层中,全世界都成了奔向对方的阻力,而那个无力的身影沉向越来越深的地方,而他每一步前行都得竭尽全力。
在自己终于要永远失去对方的恐惧中,温执终于承认。
是的,自己喜欢林如灼。
*
随波逐流总是轻松的,逆流而上总是痛苦的。
这种事情,林如灼一直都知道,因此在失去所有力气被浪潮席卷的时候,他竟诡异地觉察到一丝轻松和解脱。
偶尔他也会想是不是放弃比较好,在看到医院上的巨额数字的时候,在疲劳奔走却无果的时候,在被千夫所指却不能解释的时候。
每当那时,他都希望要是有什么意外出现就好了,突然冲出的一辆卡车,不慎踩空的一节楼梯,又或者是从天而降的花瓶,哪怕用这样的“烂尾”方式,至少也算是结局了。
但现在的他还不想结束,他还想等林暖长大,还想等侯恬痊愈,还想跟温执和自己的粉丝们说声抱歉。
可上天却毫不留情地告诉他,你的生活到头了。
四肢百骸都是冰冷的,冰冷的海水灌入他的口腔,让他难以呼吸,林如灼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伴随一分一秒的流逝而消失。
真的要结束了吧。
可真是见鬼,他怎么在这种时候看到温执了呢。
在那一片黑暗与冰冷之中,那个男人的眸子如此闪亮,如同星辰一般闪闪发光,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向他冲来。
林如灼其实一直很想说,别拧着眉头了,之前的他虽然傻乎乎的,好歹比现在这个样子好看的多。但想想温执的变化全是自己导致的,林如灼便又把话全都吞回去了。
现在的温执总是这样,冷酷又愤怒、悲伤又愤怒,总是在争,在抢,那么多情绪在他眉头挤成一团,挥散不去。
林如灼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想要替他把眉头舒展开。
随即,他便想起眼前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连放下手都没力气,他只能自嘲地笑笑。
大脑总在给将死之人一点奖励,林如灼想。要不为什么在他失去最后一抹意识的时候,让他产生有另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腕的错觉。
那个人如此强大,愤怒又不甘地向海洋索要他,就好像他是什么不可错失的珍宝一样。
明明整个世界都抗拒不了地心引力的吸引,像他们这样渺小的人又如何做到,他再怎么挣扎也只能这样往下沉。
可现在偏偏有人要带着他往上走,真是个傻子。
明知不会成功,林如灼这个时刻还是难以自持起了贪念。
要是能活下去就好了,可惜他做不到了。
死去的世界好漂亮,林如灼隐约看到了一片黑暗中出现不停变换又永不消逝的瑰丽色彩,如同他错过的那场极光。
死去的世界好吵,林如灼听到有人在叫,有人在哭,有警笛在啸叫,有喇叭在叫嚷,最后他只听到一个人用尽全力的怒吼。
“林如灼!你给我活着!”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
隔着小小的玻璃窗,黎烟霏看着病房里那个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的男人,撞了撞身旁的人:“行了,看到他这个样子你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吗?普通朋友谁会一直在这熬,不肯睡觉。”
“我就说了,他真的喜欢林如灼,我去问这人居然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想要驱散自林如灼出事这三天以来,围绕在他们身旁的阴云密布,“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现在都要跟男人抢男人了。”
“别说了,我现在没空想这些。温执喜欢别人的话,我放弃就好了。”黎雨霏垂眸,悄悄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现在我只想让如灼赶紧醒过来。”
黎烟霏沉默了,她知道自己的姐姐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好友担心,这才想要说些别的想让她暂时遗忘这件事,毕竟这三天来,林如灼一直都陷在昏迷之中没有醒来,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星途之旅》的拍摄就此停滞,导演组只顾着封锁消息,严禁任何人传出相关消息,但难免还是有风言风语传出,目前不少圈内人都隐约听说了相关消息,前来跟他们打探的人为数不少。
然而对于在林如灼身旁的这些人来说,大部分人并没有精力去处置这些舆论。
尤其是温执。
温执已经快四十个小时没睡了,一闭上眼,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天林如灼从海水中浮现的样子,苍白、脆弱,仿佛一朵落了水的枯花,随时都会被洋流卷走,就好像从没存在过一样消失不见。
习惯了恐惧之后,内心涌上的还有愤怒。
“林如灼,你真狠心啊。”
当初有多么狠心地抛下他,现在就有狠心地抛下林暖。
他愤怒地盯着病床上的人,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人咬碎:“小暖眼睛都哭成那样了,你都不肯醒来。”
林暖比不得大人,刚刚才昏昏沉沉地睡去,清醒的时候也一直在病床旁哭个不停,直到现在,温执才有了单独跟林如灼对话机会。
他言之凿凿理直气壮,就好像那点怨恨全都因为林暖一样。
“这些年你后悔吧,把我丢掉之后才知道我是温家的人,跟着任宗还不如跟着我鞍前马后,我至少不会让你活得像现在这么憋屈。”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说话,只有医疗器械的滴滴声在回应他。
这种安静让他想起了之前林如灼的沉默,让人愈发烦躁。
他是恨林如灼的,温执确信。
恨他的冷漠、绝情、拒人于千里之外,恨他丢下自己不回头,一点都不曾后悔,恨他向别人委曲求全却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最终的恨意在昨天被凝固成一个答案,伴随着那块被打碎的冰面一起被打碎了。
温执恨他不爱自己。
像是突然想到了报复的手段,温执突然冷笑着抓住了他的手腕,“呵,你不是觉得难受吗,那醒过来把我甩开啊。”
这才短短几天,林如灼本就瘦弱的身躯更加形容枯槁,手臂上一点肉都没有,摸起来硬邦邦地一点都不舒服,跟他的人一样。
可是就是这样,手里抓着对方的手腕,感受着对方脉搏还在不停的跳动,温执这才有了点他不会消失的实感。
这样你就不会跑了,温执想。
或许是手心里实实在在的感觉让他心里安定了许多,又或许是他实在太累了,困倦翻涌,温执竟然就这样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温执第一眼看的是病床上的人,确认对方还没醒来之后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着其他人。
此刻,钟昭正带着钟冉坐在不远处的茶几上,手里笨拙地削着苹果,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温执冷冷地看着他们:“有何贵干。”
“我们来这里,当然是为了看望病人,毕竟归根到底,小暖和如灼哥落水都是因为我们。”钟昭温柔笑笑,一脸关切地看向林如灼,“听医生说,危险期虽然过去了,但随时有再次病危的风险。”
“他会醒来的。”温执语气坚定。
“我也希望如此。”钟昭温和地看着他,“毕竟他可是我的前辈。”
语气诚恳又温柔,充满尊敬。
哪怕没有节目组摄像头的监视,他依然保持着原有的伪装。
“钟叔叔,你怎么来了。”门口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突然出现的林暖一脸警戒地看着钟昭和钟冉,迅速地跑了过来。
温执注意到他防御性的姿态,站在那里像是在保护身后的人。
脑海里开始回忆那天的场景,温执这才想起那天的诡异之处。
听说,钟冉是先林暖落水的,只不过那孩子被救起来得早,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被冻得有些感冒。
现在想想,钟昭明明就站在那个距离林暖落水最近的地方,却丝毫没有下水救人的想法,反而是抱着钟冉迅速跑远。
眉头被再次拧起。
他了解林暖的性格,那孩子根本算不上顽劣,也少像江游那样大大咧咧,对周遭的危险毫无感知,这样的人居然会意外落水,的确有些奇怪。
“你别过来!”看到眼前的人,林暖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冰冷的水中,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往上爬,完全喘不过气来。
虽然现在周围并没有水,但谁知道他会不会还有别的手段。
钟叔叔就像是灾星一样,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出现危险,所以不能让他靠近妈妈。
林暖很害怕,但为了身后躺在病床上的人,他不能退。
“不要怕,小暖。”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像是那人还没学会怎么用喉咙一样,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说完了整句话,“有我在。”
林暖惊喜地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眸子,虽然难掩脆弱,却依旧像往常一样坚定。
刹那间,喜悦化作泪水涌了出来。林暖再也忍不住情绪,整个扑了过去。
温执定定地看着病床上的人,像是在分辨眼前的一切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过了一会,他才缓慢地开口:“你醒了。”
林如灼拍了拍怀里的小孩以示安抚,冲着眼前的温执点了点头:“是的,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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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 4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