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温柔

　　邱遇打球不专心，传球，带球，投篮，有机会他就要看看冯岚在干什么。
　　一开始只是发呆，后来弄了会儿手机，然后开始看书，应该是在背知识点，现在……在和女生聊天？
　　邱遇差点把球扣到张鹏脑袋上。
　　“你看着点啊！”张鹏惊恐地说，“干什么呢！”
　　他顺着邱遇的目光去看，“嚯”了一声，拍着球跑了。
　　之后邱遇打球显然凶悍了起来。
　　因为那个女生一！直！在！冯！岚！旁！边！
　　“牛啊邱哥！”陈定诚仰头看着邱遇，“这手扣篮太牛逼了！”
　　邱遇稳稳落地，撩起衣服擦了把汗。
　　“歇会儿。”
　　说完，不等其他人回应，邱遇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冯岚走过去。
　　冯岚没注意到，他正被五中那两个女生缠着聊天。
　　要送水的女生叫徐萌，她以前来小公园玩过，当时就注意到邱遇，后来跑好几次小公园都是想和邱遇认识，但一直没成。这次趁着国庆放假，她又来赌运气，终于赌中一回，就想给邱遇留个好印象。
　　水是特意买的牌子货，五块钱一瓶，没想到还没递出去就被邱遇朋友发现，还好心告诉她邱遇不喜欢了。
　　徐萌觉得冯岚真的是个超级大好人，立刻就向冯岚打听起邱遇的个人喜好。
　　冯岚完全不知所措。
　　他搭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到，脱口而出才觉得大事不好，被徐萌缠着问更不知道该怎么办。邱遇的喜好，他不敢说自己完全知道，但就知道的那点他也不觉得该随便告诉别人，还是一个喜欢邱遇的人。
　　虽然觉得和邱遇不可能，但冯岚也有自己的私心。
　　徐萌并没意识到，笑盈盈地和冯岚打商量：“同学，你就随便告诉我一点好不好？邱遇不喜欢这个牌子的水，那喜欢什么牌子的，是只喜欢喝饮料吗？他爱喝汽水还是果汁，汽水喜欢可口还是百事……”
　　“冯岚。”邱遇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水呢？”
　　冯岚舒了口气。
　　“这。”他找到邱遇的书包，把水递过去，人也顺势站起来，“打完了？”
　　“歇会儿。”邱遇拿着水，看着眼前的两个女生，“她们是？”
　　“来找你的。”冯岚说，“我去给二鹏送水，你们聊吧。”
　　他忙不迭地就要走，邱遇一把扽住他，心情好了很多。
　　“他俩没手？让他俩自己过来。”
　　邱遇问那两个女生：“找我有事？”
　　徐萌一点不扭捏，直截了当地说：“邱同学，你好，我叫徐萌，是五中的，想和你认识一下。”
　　她把一直攥着的水拿起来，这才有点不好意思。
　　“本来是给你带了水，但是这位同学说你不喜欢这个牌子……”
　　邱遇看了一眼，确实是自己不喜欢的。他又看冯岚，眼睛都亮了。
　　“你怎么知道的？”
　　冯岚道：“上次去超市你提过。”
　　邱遇自己都想不起来，大概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冯岚就这么记着，邱遇心里的高兴都要溢出来了。而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邱遇也终于找到了最好的试探方法。
　　邱遇看着眼前落落大方的女生，礼貌拒绝道：“不好意思，我想没这个必要，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日暮降临之前，邱遇和冯岚先走了。
　　张鹏打得兴起，说再玩一会儿，完了一块吃饭。邱遇拒绝，说冯岚自己坐那儿没什么意思。
　　冯岚看起来确实特别没意思。
　　光线暗了以后他没在看知识点，玩了一会儿打地鼠机，有路过小孩好奇过来看，和家长说也想玩，冯岚就把打地鼠机也收了起来。
　　然后冯岚开始漫无目的地玩按键手机上的推箱子，贪吃蛇，推箱子他闭着眼睛都能过，贪吃蛇他一次次铺满屏幕，然后不知所措。
　　冯岚从没想过，邱遇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正如邱遇怎么也没想到，他话都递到冯岚嘴边了，冯岚就是不问一句“你喜欢的人是谁”，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
　　邱遇急得抓心挠肝，面上还要风平浪静，七百块小二快被他开成哈雷了。
　　终于冯岚问了一句：“晚上吃什么？”
　　邱遇要闹了。
　　邱遇深吸口气。
　　邱遇平静道：“不知道啊，你往两边看，有想吃的就喊停吧。”
　　冯岚哪儿有什么想吃的，挑着邱遇喜欢的在一家川菜馆门口喊停了。
　　邱遇看了一眼门口招牌上贴的“今日推荐”，皱着眉头道：“这你能吃吗？”
　　冯岚说不知道。
　　邱遇终于把不高兴往脸上挂了点：“不知道你叫什么停，一会进去要一桌就我一人吃？”
　　他不给冯岚下车机会，驱使小电瓶继续往前跑，最后在一家烤肉饭停了。
　　邱遇喊冯岚：“下车。”
　　冯岚不动。
　　邱遇恶声恶气道：“怎么了？”
　　冯岚道：“你怎么了？”
　　邱遇心想我还能怎么，我喜欢你，你连我喜欢谁都不在意，我还能怎么？
　　邱遇知道自己挺无理取闹的，冯岚不知道他的心思，但他就是着急，冯岚今天和那小姑娘聊天，让他清清楚楚认识了一把冯岚是直男，这种感觉就像冯岚有事他帮不上一样，无力。
　　一天无力两回，邱遇都快自厌了，本来就闹心，冯岚还要哄他，在什么川菜馆门口叫停了。
　　冯岚到底什么意思啊？
　　冯岚到底……到底有没有意思啊？
　　邱遇正胡思乱想，冯岚突然从后面使劲推了一把。这一推邱遇清醒了，耳听着冯岚道：“我管你怎么了。”
　　相当不高兴了。
　　冯岚下车就走，看都没看那家烤肉饭。邱遇一急，也跟着下车走，都忘了自己骑车更快。
　　“你干什么去！”邱遇没两步就抓着了冯岚，“不吃饭了！”
　　“吃不下。”冯岚甩开邱遇，“你自己吃吧，我先回家。”
　　“靠。”邱遇又抓住冯岚，“咱俩不这样行不行，跟小情侣闹脾气似的。”
　　冯岚本想再甩开邱遇一回，听邱遇这么说就不动了。
　　邱遇心想冯岚是对自己特别没意思。
　　那冯岚干什么看他不高兴要哄他，要吃川菜啊？
　　可能是冯岚就突然想吃川菜了，刚才那招牌上的麻婆豆腐看起来挺好吃的。
　　邱遇问：“吃川菜，走吧。”
　　冯岚低声道：“我不吃川菜。”
　　邱遇问：“那这烤肉饭？”
　　冯岚道：“我想喝酒。”
　　邱遇一愣，侧头看冯岚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冯岚今天大概也挺不高兴，但他一直琢磨自己心里那点事，都没发现冯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高兴。
　　邱遇犹豫了一下：“一定喝？”
　　冯岚也没坚持：“不喝也行。”
　　他顿了顿。
　　“不是特别想喝，就是……”
　　邱遇秒懂：“一种心情。”
　　冯岚默认了。
　　邱遇吐口气：“因为……因为要去看你妈？”
　　冯岚闷声道：“不打算去了。”
　　邱遇又说：“我不是冲你不高兴。”
　　冯岚“嗯”了一声。
　　邱遇想，岚不就我我就岚吧，自己主动说：“我就是想起我喜欢那个人，他不知道我喜欢他呢。我一看有小姑娘找，我就想我要是小姑娘好了，我也直接去找他告白。”
　　冯岚又“嗯”了一声。
　　“我也不是冲你。”他说，“就是……撞一块了。”
　　“啊，我懂，心烦是不是。”邱遇说，“得亏是和你，我早些时候跟张鹏对着心烦，架都打过。”
　　“不跟我打架？”
　　“跟你打什么？你跟他们不一样。”
　　话又漏出去了。
　　邱遇找补：“跟他们我都一块打架过来的，动手也知道分寸。以前没和你打过啊，万一真伤着你了我不得自杀谢罪？”
　　冯岚踹了邱遇一脚。
　　“有机会打架。”冯岚硬邦邦地说，“吃饭。”
　　转身先往烤肉饭店里去，邱遇在他身后挪了电瓶车，知道这事算过去了。
　　但心里的念头过不去，云啊雨的，淋得邱遇湿漉漉的，当晚召开了第二次情感大会。
　　张鹏一个冷笑开场：“呵，我就是可以随便打的那个。人家都是对象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您这是反过来的。”
　　李绣哼了声：“什么大男子主义的思想，跟你们说话真闹心。兄弟那么重要你们都去谈兄弟呗，还处什么对象？”
　　刘鹏道：“谈兄弟太难了，看邱遇不就知道了？”
　　张鹏道：“绣姐饶命，我只是想批判邱遇，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邱遇蔫巴的：“我反过来什么，对象如兄弟，衣服如手足？”
　　他叹气：“我想处的对象可不就跟兄弟似的吗。但你们说，二鹏，小钱，你们谁能像冯岚一样，捕捉我没露一点的情绪波动，还特自然地就想哄我，要陪我去吃川菜？”
　　钱成锦道：“可能人冯岚就是那种细心男孩呗。再说我们仨糙老爷们怎么不哄你了，深夜撸串喝酒陪你骂你爹谁缺席了？”
　　“看，深夜撸串喝酒，这才是兄弟的关心方式啊！”邱遇说，“冯岚绝对对我有点意思吧！”
　　李绣道：“有没有可能因为他饿了，正好路过，而且你俩那会儿也不是深夜啊？”
　　邱遇大口叹气。
　　“我要疯了。”他说，“要么我也别担心这操心那，我就直接怼他脸上告白，他能接受接受，不能接受算了。”
　　“不考虑朋友那茬事了？”
　　邱遇当然也做不到不考虑，不考虑今天吃饭前他抓着冯岚胳膊就不是说那些，而是直接告白了。
　　邱遇又叹一口气。
　　“我跟冯岚处得很不兄弟了吧？”他有点低落地说，“那个借物赛跑，简直天助我也，冯岚看到纸条上是‘男朋友’的时候一点不高兴都没有。”
　　李绣客观道：“他要是纯直肯定不会多想。”
　　邱遇继续叹气。
　　刘鹏道：“恋爱问题你自己再琢磨一下吧，需要助攻喊我们。国庆假后家长会那事你怎么办，你爸去吗？”
　　邱遇压根没想过这件事。
　　“我们班任应该会通知他，但他爱来不来，反正到时候我不在学校。”
　　张鹏道：“我这次考得不怎么样，那天得在学校装孙子。”
　　刘鹏成绩过得去，没这个困扰，李绣是班委，那天要留班里帮忙。
　　钱成锦道：“正好，邱哥，你到时候就和冯岚去奶茶店坐坐。那小情侣绝对一窝，你把他扯到那个暧昧的氛围里，看他能不能跟你暧昧起来。”
　　邱遇道：“那倒不用。”
　　钱成锦道：“别不用啊，什么都试一试！”
　　邱遇道：“我和冯岚国庆继续去咖啡厅干活，要多暧昧有多暧昧了。”
　　李绣挺高兴：“我作业写完就去捧你俩的场。”
　　邱遇道：“那我谢谢您惠顾了。”
　　几个人又闲扯了一会儿，邱遇彻底安定了。挂点语音通话后他琢磨了一会儿，反思自己今天跟冯岚闹脾气的事，觉得自己错更多，就给冯岚发消息问要不要吃夜宵，他煮点疙瘩汤喝。
　　冯岚没回消息，邱遇从窗户探头看了眼，楼下窗户黑着，冯岚可能是睡了。
　　察觉到这一点，邱遇在屋里徘徊的脚步都放轻了。
　　最后一直到睡觉冯岚也没回消息，邱遇也没煮疙瘩汤，稀里糊涂地就也睡了。梦里他又出现在今天那家烤肉饭门口，冯岚站在他面前，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邱遇招呼冯岚：“走啊，吃川菜啊？”
　　冯岚不说话，眼睛一眨，把他抵在电瓶车上。
　　邱遇特迷茫：“兄弟，干什么啊？”
　　冯岚什么也没干，只是说话。
　　“邱遇。”他的声音像被风吹来的，又远又轻，“邱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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