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夏天

　　“照片门”一事已过去了三四天，沈欣照常上班。
　　餐厅打架之后，汪主管找沈欣单独谈话，并下了最后的警告：要么拿出证据，要么辞职，要么继续干下去。

　　办公室里，表面上大家闭口不提，但茶水间、车间里传言不断。
　　不用说，她就是众人口中的话柄。

　　沈欣心有预感，这件事十有八九和王元良脱不了干系，但是她没有证据。
　　那一段走廊没有摄像头，王元良也不会傻到主动承认这一切。

　　这件事大概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下班路上，沈欣虽然没有明说，但少昀可以感觉出她心里的失落。

　　在车间碰见时，沈欣态度冷淡，似乎要和他撇清关系，生怕连累了他。

　　少昀看着心疼，却不能替她承受。
　　“要不要离开这里？”

　　“你是说辞职？”沈欣脸上并无惊讶，其实她之前也想过。

　　少昀点头。

　　沈欣轻轻摇头。

　　“你是不是担心辞职了，没有收入？”

　　沈欣没有说话，她确实有这个顾虑。

　　少昀从背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那是之前沈欣还给他的。
　　“这个你先拿着，如果你想辞职的话，也没问题，里面的钱足够支撑到你考上本科那一天。”

　　“谢谢你，少昀。”沈欣没有接过银行卡。
　　“他们说的话确实不好听，但如果我走了，不就坐实了他们说的那样？”

　　“所以你还是更在意别人怎么看你的？”

　　沈欣坦白：“嗯。我很在意。”

　　“就怕到最后你会发现，别人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样，他们一点也不关心。因为他们需要别人的故事来消遣时日。我希望你可以多听听自己内心的感受。”

　　沈欣不做声，默默点头。她只理解了少昀说的最后一句话。

　　楼梯道上，拥挤的楼道，两人勉强并排通行。

　　“到家了，好好休息。”

　　“嗯。”

　　“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沈欣看着台阶，眼里无神，反问道：“你那么相信我吗？”

　　少昀明白她的意思。“你开始怀疑你自己了？”

　　沈欣迟疑了一会儿，摇头说：“可是那些照片那么真实，好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我怕是不是自己选择性忘记了某些东西。”

　　“不会的。”少昀抱着沈欣，安慰道：“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话里的声音渐渐颤抖。“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论你是想离开这里还是要继续留下来，我都支持你，相信你。”

　　听到少昀的自责，沈欣也好难过，把头埋进少昀怀里痛哭，似乎要把这几天憋在心里的委屈，统统发泄出去。

　　过道里，一盏古旧的顶灯，光线昏黄，更惹人惆怅。

　　少昀心又疼上几分，他轻抚着沈欣脑后。“放心，我在呢，我会陪你面对一切。”

　　沈耀听到门外有人哭，打开门，发现姐姐正贴在少昀怀里大哭。

　　少昀悄悄做了一个进去的手势，沈耀立马明白，轻手轻脚虚掩着门。

　　从一开始的大哭，慢慢转为时不时的抽泣。

　　沈欣从少昀怀里抽身，有些难为情。“我没事了。”

　　她注意到少昀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小片，哭笑不得。“对不起，把你衣服弄湿了。”
　　睫毛上残留的泪珠，一张一合，一闪一闪。

　　“没事。”少昀微微弯腰，与沈欣平视。“回去好好睡一觉。想我了，不管多晚，记得打给我。”

　　沈欣笑着点头，踮起脚，在少昀脸颊上蜻蜓点了一下水，转身进了屋。

　　门外，剩少昀一人对着一扇门傻傻的笑。

　　“回来了？”沈耀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

　　“嗯。”沈欣把背包挂在衣架上。

　　看到姐姐双眼红肿，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容，沈耀也捉摸不透姐姐现在是何种心情。

　　“你要不回去吧。”沈欣走到阳台，给小盆栽浇浇水。

　　“你要赶我走了吗？”沈耀语气可怜。

　　“没有。只是你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呀。”
　　沈欣后悔没有及时拦住沈耀，导致他因参与打架而被开除。

　　“让我在这再待段时间吧。”

　　“你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念书。”

　　“我不想回去，爸妈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我。”沈耀脑筋一动。“要不然等过年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可这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呢。”

　　“姐，就三个月，很快的。”

　　沈欣无力再劝：“行吧。”
　　经历了车间工作，她发现沈耀的心思依旧不在学习上。

　　第二天上班，沈欣脚步轻盈，心里莫名的轻松和快乐。
　　大概是把坏情绪哭出来，心里也就舒坦了。

　　“早！”沈欣早早来到公司。

　　“早……”女同事见沈欣精神焕发，有些意外。“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应该笑对每一天。”沈欣嘴角一咧，笑涡明朗。

　　“老板，我去车间跟进一下机台分析的进度。”沈欣向汪主管说明去向。

　　汪主管点头，很高兴沈欣能及时调整状态。“去吧。”

　　车间里，沈欣远远看见罗通三人在流水线上的测试站。

　　少昀俯身在电脑前，神情严肃，目光专注。
　　身后的吴初雪和罗通在讨论着什么。

　　她悄悄跑到少昀身后，发现电脑上尽是代码符号，她根本看不懂。

　　“沈欣，你来了。”罗通先打了招呼。

　　沈欣笑着点点头。

　　少昀从电脑前抬起头。两人对视，不约而同满面笑容。

　　“我来看看这个。”罗通拿过少昀手里的鼠标。

　　少昀退到身后。
　　“这周末要不要去露营？”他想带沈欣出去散散心。

　　“露营？”沈欣觉得有些新奇。“就我们两个人？”

　　“你问问沈耀去不去，或者你叫上朋友一起去，都可以。”

　　“初雪，你要不要一起去？”

　　站在一旁的吴初雪早已听见少昀说的露营，故意反问道：“去干嘛？”

　　“露营呀！”沈欣眼睛一亮，转头过头对少昀说：“我们叫上陆正初吧？”

　　少昀眼中柔情尽显。“没问题。”

　　吴初雪从来没有见过少昀这般笑容。
　　只有在面对沈欣，他的笑才会变得如此廉价，时常挂在嘴角。

　　“初雪，你也来吧？”沈欣满眼期待。

　　“我看看时间，合适我就去。”吴初雪故作不屑。

　　时针日夜旋转，终于拨到周六上午十点整。
　　天公作美，恰到好处的阳光中和了秋风里的冷意。
　　少昀租了辆车，开车来到沈欣楼下。

　　“沈耀不去？”少昀问。

　　“他说不想当多余的那个人。”

　　少昀会心一笑。

　　沈欣打开车门，发现陆正初和吴初雪也来了。

　　“早。”沈欣坐在副驾驶上。

　　“早！”陆正初接过话，笑嘻嘻。“沈欣，谢谢你的邀请哦！”

　　“不客气。”沈欣转头看向陆正初。“对了，你的脚好点了吗？”

　　“已经好了，能蹦能跳……”

　　“咳～咳～”少昀打断两人聊天。“欣欣，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

　　“好！”
　　、
　　一个小时后，四人找到一处平坦宽阔之地。

　　附近已搭有两三顶帐篷，他们是恋人，或是带孩子出来游玩的一家人。

　　少昀和沈欣在搭建帐篷。
　　陆正初和吴初雪则从车上卸下东西。
　　一阵忙活，一切收拾妥当。四人围坐在桌前。零食饮料摆满一桌。

　　陆正初感叹：“啊！在这样的天气出来玩，真是舒服！”

　　少昀点头，眼不离沈欣。

　　“初雪，很高兴你能来。”沈欣想和她交个朋友。

　　“嗯，也是陆正初硬拉着我来……”

　　陆正初忍不住笑了出来，明明是吴初雪死活要让他一起来。
　　“好好好，是我求你来的，行了吧。”

　　“你真欠揍！”话落，吴初雪一拳打在他的臂膀上。

　　“哎呦～”

　　“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看着两人打打闹闹，沈欣低头偷笑。

　　此时秋韵十足，微微秋风，吹落三五片枯叶，在河面上荡荡悠悠，不知要流向何处。
　　一只七彩风筝，摇曳两条尾巴，借着秋风直上云霄，不知要落到哪户故人家。

　　待秋色渐浓，四人围坐在火炉边。刚饱食一顿，炉上只剩下些许烤肉。

　　沈欣抬头，发现远处星光灿烂，心血来潮。
　　“少昀，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少昀拿上外套。“走吧。”

　　留下陆正初和吴初雪两人在炉火旁。

　　“所以你让我陪你过来，就是看他俩你侬我侬？”陆正初问。

　　吴初雪摇头：“我过来，其实也就是想让我自己死心。可能看到他们甜蜜的样子，我就知道退出了。”
　　说完，吴初雪觉得“退出”二字有些可笑。
　　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介入到少昀与沈欣的感情，也没有成为他们的威胁。

　　陆正初把椅子挪到吴初雪身边。
　　“你能这么想就好。少昀不喜欢你，自会有人懂得欣赏你的好。”

　　“那当然了！从小可多男孩子追我了。”

　　“是是是，我们的吴大美女初雪。”

　　“少贫嘴！”

　　小河边，河水流淌得静谧，心境也跟着慢，慢下来。

　　偌大的天幕，繁星点点耀眼，虽无明月相照，但这一片灿灿星斗足以让人迷恋。

　　沈欣张开怀抱，用力呼吸清澈的空气。
　　“今晚星星好多，好喜欢这样的夜晚！”

　　少昀看着沈欣眼中星辰明亮，他知道这个地方没有选错。

　　沈欣仰着头，直到发酸了，她不得不低下头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星星吗？”

　　少昀思考了一会儿。“大概是星星上面住着你想念的人。”

　　沈欣转头看向少昀，怀疑他是不是会读心术。

　　两人相视一笑，此刻他们心灵相通。

　　“你还记得高中那次你在语文课上的读书分享吗？”

　　“当然记得。”高中三年，分享过好几次读书感受，唯独那一次，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人死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照亮后来人的路」从那时候开始，我相信爷爷没有离开，他只是住在另外一个星球上。”
　　沈欣朝那颗最亮的星星满足一笑，心里默默怀念。

　　“嗯，爷爷不会孤独，有这么多星星陪着，还有地上的我们看着。”

　　沈欣坐下来，两手环抱双膝。
　　“是啊。好喜欢那次你分享的书，也好喜欢这样的夜。”

　　“所以你当时就喜欢我了，是吗？”少昀嘴边的笑容耐人寻味。

　　沈欣把头埋进臂弯里。“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

　　沈欣把脸转向少昀这一边。
　　“在这之前，那一次运动会，你拿外套给我的时候。”

　　少昀恍然大悟，心里一喜，靠近沈欣，在额头上轻轻一吻。

　　“幸好我们没有错过彼此，幸好我们在一起了。”少昀紧紧扣住沈欣的手。

　　沈欣心有担忧，她对以后的事一无所知，但是此刻她不想说这些来破坏这美好的夜晚。

　　“谢谢你少昀。有你在，我好像就有了铠甲，可以勇敢地去面对所有不好的事情。”

　　“这是你的告白吗？”

　　“算是吧。”沈欣眼神羞怯。
　　她惊叹自己也能说出那些她曾引以为羞耻的话。而这一说，心里似乎多了几分暖暖的踏实。

　　少昀突然察觉到，沈欣已经慢慢在改变她的感情表达，至少这一句告白，是在她清醒状态下的真言。

　　“我变成了你的铠甲，你却成了我的软肋。”
　　少昀一边说，一边视线沿着沈欣脸庞，慢慢落到她的唇上。

　　沈欣下意识抿着嘴，躲开少昀此时极具侵略的眼神。

　　吴初雪呆呆望着河边一对男女。夜色黯淡，无法明见。

　　“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嘛。”陆正初看不去了。

　　吴初雪给了他一记白眼。

　　阿丘～一个喷嚏，让沈欣差点灵魂出体。

　　少昀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天凉了，我们回去烤火吧。”

　　“嗯。”

　　在一团火焰中，吴初雪看见远处两人依偎的剪影，慢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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