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思终相见

　　江陵，夏日末。
　　“你们快放开我。”男子似有若无的声音从一个麻布袋子里传出来。

　　“你还是不要浪费力气了，这好不容易将你请来，怎么可能会放了你。”
　　“你们这群山匪，竟然绑架朝廷命官。”

　　江有汜实在是气不过，他原是好好地在州府书房里批着公文，竟没想到被这群山匪打晕装进了麻袋子里，现在后脑勺还疼得厉害。

　　“奶奶的，要不是你这狗官，咱们这段时间用的着从河上退下来吗？”大汉撸起袖子就打算揍江有汜一顿。
　　“我们也是请了您好几次，只是你这都不肯答应，这才出此下策，二当家的那边催得紧，还请江大人莫怪，我这就跟您松绑。”

　　江有汜记得这个声音，是青城山的于舒。
　　不多时，于舒将麻包袋的口给解开，江有汜这才看清外面的东西来，果然就是上次在船上见到的于舒和大汉两人。

　　“这是哪里？”
　　“青城山。”

　　江有汜气道：“青城山一向易守难攻，如今将我带来，不怕我摸清了你们的底细，将你们一网打尽吗？”
　　这个问题于舒不是没有想过，他也跟着颜乔提过，只是颜乔说得肯定，说江有汜不会的，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一切还请江大人见过我们二当家后再说吧。”于舒说得客气。
　　还将江有汜将袋中扶了出来。

　　人已经到了青城山，要走也不可能了，江有汜也只能生着闷气干坐着。
　　可是人等了许久，却是不见那二当家的过来，江有汜忍不住道：“你们这二当家好大的气派，将人给掳过来却是又不来见，怎么，还要等着我亲自去请吗？”

　　大汉实在忍不住道：“二当家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你再等等不行吗？”
　　“等，怎么不等，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个二当家究竟想要做什么。”

　　直到日上三竿，江有汜终是没有见到人，大汉给他送着吃食来，也是看也不看一眼，只对着于舒道：“我还有事情要忙，要是你们二当家的没有时间，改日他来见我便是。”
　　他说话的口气，带着僵硬，更是有几分怒气，颜乔正赶路回来，走到门口时便听得这样一句，她还是头一次见着江有汜生气的样子。

　　“这才几月未见，有汜是连友人也不见了？”
　　熟悉的揶揄声传来耳中，江有汜微微愣住，心里兀自一跳，这个声音他岂会听错，双眼直直地盯着门边，生怕错过那日思夜想的人。

　　下一秒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还是如同从前一般爱笑，穿着一身青色夏衫，正站在门前。
　　“小乔，你怎么在这里？”江有汜有些木怔，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人会在这里。

　　颜乔摆手，于舒带着大汉便退了下去，走上前坐在主位上对着他摆手道：“坐下喝口茶吧。”
　　“你就是青城山的二当家？”一阵接一阵的惊雷，在他头顶上炸响开来。

　　“是！”颜乔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要是伯父知道，定会要打断你的腿，还有你大哥他——”一时之间，江有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还好吗？”许久不见他们，颜乔轻声问着。
　　江有汜坐在椅子上道：“自你走后，颜伯母生了一场病，直至开春了才好，你阿姐看似还好，实则心里愧疚难安，尤其是你大哥，跑了无数个地方寻你，都是无功而返，这渐渐地也不见往日的肆意。”

　　他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他们了，只能跟她说着以前的事情来，现在夏日都已经快过完，也不知如今颜伯母的病症是否好全。
　　颜乔安静地听他说着，江有汜看着她沉静的脸问着：“你一直没有回去过？”

　　“阿姐及笄那日回去过，只是没见上一面。”颜乔话里倒是平静。
　　“我——”江有汜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一番，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算了不说这些事情了，你在江陵过得还好？”颜乔换了话题问着。
　　知晓她要进入这次的主题，江有汜只道：“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我要江淮这一片的水域。”颜乔直接道。
　　江有汜为人正直，但是有些死板，只要是对百姓无益的事情，他都不会应允，颜乔已经做好了跟他死磕的准备。

　　江有汜皱眉，自他上任以来，水匪和青城山两伙匪贼都长在这片水域上活动，他虽大力剿匪，但成效不大，尤其是这水匪，官府里的人水性不及，时常空手而归，而今颜乔点名要水域，着实让他为难，难道让他去收服水匪？

　　而且，自己好不容易将青城山逼退至江陵周边，又要让他们卷土重来吗？

　　见他许久没有开口，颜乔笑着给他倒了杯茶：“你初入江陵，没有功绩会被人笑话，这青城山就是我送你的礼物，江陵富庶，唯有这匪患是一心头大事。”

　　江有汜愣住，他一直以为是凭他自己的能力，才能有这番局面。
　　“以你的才能，能让师兄重视，只是不足以为惧，最多两败俱伤罢了，若是你答应我，水域归我管辖，我能保证，青城山的人不再骚扰城里的百姓。”

　　“为什么？”
　　江有汜不明白，明明青城山的势力已经足够庞大，水域里的蝇头小利不值得一提才是。

　　颜乔站起身道：“江陵水利便利，四通八达，可如今却因为水匪的问题，水上商队少之又少，江陵虽富庶，可却是自产自销，东西进不来也是出不去，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长久如此，怕是会渐渐消弭。”
　　“若是你们管辖又如何，不是和水匪一样？”江有汜不解。

　　颜乔转身轻笑一声：“谁管你要水域的打劫权了？我要的是收保护费。”

　　江有汜怔住。
　　“若是得了你的首肯，青城山会大力协助你收服水匪，官府不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可以做到，只是作为报答，凡是经过江陵管辖路段的船只，均要收取一定的费用。”

　　“如此，你们又与水匪有何区别，还要落得个和匪勾结的名头。”
　　“自然不是要你明目张胆的，打压也可以，打不打的过另当别论。”

　　江有汜不再说话。
　　“青城山也不是只有打家劫舍这一个买卖，城中也有不少铺子是咱们开的，自然也是希望生意红火起来。”

　　“你说的这些可当真？”
　　“自然是真，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颜乔从相识至今，从未骗过江有汜。
　　“好，我答应你，只是收取费用一事，价格由我来定。”

　　“没问题。”见他松口，颜乔自然答应。
　　“江陵码头年久失修，若是能修整一番，更是有理由。”江有汜轻咳一声，略微拘束道。

　　颜乔笑了一声：“你倒是越来越会上脸了，不过可以。”
　　江有汜脸色一红。

　　“不过你这副样子，倒是让我觉得你跟从前一模一样。”
　　“什么？”江有汜倒是听不明白，他倒是不记得自己何时有过这种模样。

　　颜乔回神道：“伯母现在可好些了？”
　　江有汜点头：“也是多亏了你的药，现在差不多已经好全，加之江陵的气候湿润，已经许久没有犯病。”

　　颜乔差点就将江有汜的跟上一世的分不开了，上辈子的江有汜也是如此谈判一步一步，将羌族慢慢收复。
　　将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道：“这些药你拿着吧，师兄的医术比我高明，伯母吃完也应当好得差不多了。”

　　“这叫我如何能收，母亲的病也是多亏了你，才能有今日。”
　　“你就当是我为了江陵河上的管辖权，对你所做的贿赂吧，”颜乔道，“我也只是想让你没有遗憾。”

　　江母的离世，是江有汜最大的痛苦，自己既然什么都不能做到，能帮他一下也是好的。
　　“还有一事，需要你答应我。”

　　“何事？”
　　颜乔沉思片刻后道：“我在江陵一事，还请不要告知其他人，我暂时不想让他们知晓。”

　　江有汜劝道：“你走后，颜府已是乱作一团，颜家和临安侯府都快要将都城十里以内翻了个里朝天，颜正更是跑了昆仑山三四遍，你这样瞒着他们，是叫他们心中难安。”
　　颜乔沉默着不说话。

　　“那日的事情我也听过一二，她们有错，你又何尝没有错，是你先瞒着家里会武艺的事实，他们也是担心你，怕你误入歧途，若是你心里有秘密不肯让人知晓，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江有汜说的，她心里也都清楚，只是她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可我不是存心想瞒着的，只是没有机会。”
　　“机会？你们天天在一块，一句话的事儿，还要什么机会？”

　　江有汜能察觉出，颜乔心里装着许多事情，就像他心里想了许久的试题一般，他是怎么也想不到颜乔是如何知晓的。

　　“我还没有想明白，”颜乔垂下眼帘，“等我想明白了，就会回家。”
　　只是这件事情，他插不了手，也只能由她自己去想通。

　　“罢了，我答应你不会主动提及，只是若是其他人问起，我会告知他们你在这里。”
　　颜乔点头，她知道这已是江有汜做的最大的让步。

　　江有汜心神不宁地回了家中，江母何时见过他这般回家，忙问道：“怎的回来这么早，今儿官衙里没什么事儿？”
　　“身子有些不适，便早些回来，等明儿再去府衙。”江有汜是没了心思去办差。

　　江母担忧着问：“可是哪儿不舒服，可要请郎中来瞧瞧？”
　　“不用，我回房歇歇便好，”说着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放在桌上道，“这是给你的药，说是吃了便能好全。”

　　“你刚刚是去见小乔了？”江母拿着药看了眼，就知道是小乔给的，诧异地问着，“她人在江陵？”
　　也是难怪他会心不在焉。

　　江有汜不愿意骗母亲：“嗯。”
　　“她在那儿？”江母问着，“可要写信回都城？”都城里找她都要找疯了。

　　江有汜却是摇头：“她不愿意告诉其他人自己在这，我尊重她的选择。”
　　江母叹了口气道：“你替她着想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你可明白，若是有一天他们知道了小乔在江陵，而你又隐瞒不说，你们这么多年的情谊该如何放？”

　　江母自然能看明白江有汜心里喜欢颜乔的。
　　母亲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不然何至于如此苦闷，就当他有私心吧，不愿让其他人找到她。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她，后果自然由我来承担，若是他们要怪我，我亦是无怨无悔。”
　　江母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唉，愿你这份心意能换来一个好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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