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

　　凌卓带着满身的雪回到家里，意外发现沈亦森坐在母亲身边，场面异常和谐。

　　虽然不敢奢望，但他还是幻想了一下，如果是沈亦森说服了二老……
　　直到他听见母亲说：“你们都还小，有时候对感情方面的事不了解，容易误会什么，这很正常。”
　　“你想想，你们做朋友是不是也挺好的？你看你现在，多好一个男孩子，肯定不少小姑娘追吧？到时候结个婚，生个孩子，多好啊。”
　　“阿姨也好多年没看见你了，都快认不出来了，但你还是和之前一样，一看就是个好孩子，我们不怪你们，只是你们不能再错下去了。”

　　她说这些时，沈亦森任由她握着他的手，却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的氛围太和谐，就好像没人敢破坏一样。

　　凌卓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倒是希望父母骂他，打他，闹到他足够叛逆，能放出“我就是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狠话。

　　可是呢。

　　就连之前一谈到沈亦森就变脸的父亲，此刻也没说一句责怪的话，甚至和沈亦森说话时，语气格外慈祥，像是对自己儿子说话一样：“我们这么做，对你们都好，我不反对你们以后联系，你们做个朋友，挺好的呀，但是……那种关系，不好。”
　　“你们就是太小了，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你们先分开，等以后想明白了，就好了。”

　　凌卓全程站着听，一言不发。
　　因为沈亦森也没说话，他不知道沈亦森是不是认可了他父母的言论。

　　那天，几人平静地吃了一顿饭，一顿电视剧导演都不知道怎么拍的饭。

　　那顿饭吃的意外和谐，凌卓甚至还和平常那样和沈亦森开玩笑，沈亦森也笑着回。
　　直到沈亦森走之前。

　　凌卓想到那两封像是内容颠倒了的信，鼻尖发酸。
　　他拦下了父母：“爸，妈，我自己去送他。”

　　二老顺了他。

　　凌卓跟着沈亦森沉默着下楼，这一路谁都没说话，仿佛刚才在屋里的打闹谈笑都是演出来的。

　　直到走在前面的沈亦森拉开单元门，呼啸的寒风迫不及待挤进来，吹开他的外套。
　　他似乎才清醒过来：“你是不是去东山挖盒子了？”
　　凌卓“嗯”了一声，补充了一句：“还偷看了。”
　　“看了多少？”
　　“暑假的，还有你早上放的。”他如实回答，然后拿出兜里的信，“还有几个，没拆。”
　　沈亦森接过它们，不动声色地放进衣兜里，又说：“开心点。”
　　“嘻嘻。”凌卓说，面无表情。

　　沈亦森还想再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午安。”凌卓听见他说。

　　“午安。”凌卓回了一句。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想说沈亦森以后照顾好自己，想问他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不可以再见。
　　但是又好像没必要了，沈亦森会不会照顾好自己或者谁来照顾沈亦森，都和他没关系了。
　　至于再见……就算再见了又如何呢？

　　卡在性别这条线上，他们都无可奈何。
　　凌卓不会作出为了爱情冲撞父母的事情，沈亦森也不愿意看他做。
　　只是凌卓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
　　他不想认可父母的话，又找不到足够的经验去反驳。

　　或许时间会给他答案，但那时候他和沈亦森身在何方，无人知晓。

　　……

　　那天之后，凌卓努力和往常一样生活。

　　还是拼了命的学，还是得了空就和魏浩他们出去吃火锅，玩桌游。

　　要说区别，其实还是有的，只是太不明显了。
　　比如凌卓之前学习时，会雀跃着转笔，也会烦躁地撕纸。
　　但是现在，他学习时没有了那些小动作。

　　曾经他学习是为了有沈亦森的以后，现在他学习是为了他一个人的以后。
　　顺便逃避没有沈亦森的现在。

　　这种情况一直到高考结束。

　　看着凌卓半年来努力压制的情绪，魏浩不知道该怎样劝慰他，胡沁瑶和阮新宇离得远，更是束手无策。

　　最主要是凌卓能装，装的像个没事人一样，每次被其他三人提到沈亦森，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继而笑起来：“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你们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

　　他说的和真的一样，要不是曾经看到凌卓书签背面的字，连魏浩都差点信了。

　　那是毕业典礼结束时，他陪凌卓回班收拾所有的书本。
　　整理箱的最里面放着一本最不起眼的书，32K的大小，和高中生常用的16K习题册和大小格外不符。

　　罗素的《幸福之路》。
　　魏浩觉得眼熟，抽出书页中唯一的书签。

　　一行字迹，笔迹很重：
　　“如若不忘，愿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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