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期再心动

　　俞竟染再醒来时，屋里被朦胧的黄色光晕包围。她摸来枕头下的手机看时间——还不到五点。翻身掀开被子时，她眼睛不受控的四下打量着这个陌生环境。视线最终定格到沙发上，那凸起的一团。
　　她套上拖鞋，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俞竟染才注意到，这个屋子唯一的光源——床头另一边的台灯，被迟庭贴心盖了条浴巾。
　　让它不至于太亮，可夜里起来的话又能看得清路。
　　俞竟染觉得意识逐渐被眼前的景象理顺，忍不住笑，视线投给沙发上的那人。
　　这个人的浪漫，真的挺独特。

　　他侧身蜷缩着，被子紧紧卷在身体外侧。枕头有些长，半截儿都杵在沙发外头，只剩下脑袋压在枕头靠里的那一端。迟庭整个身体都被棉被严实地包裹着。
　　俞竟染看着，心里软成一团。
　　不知不觉中，原本打算去卫生间的脚步调转了方向。

　　她蹑手蹑脚走到迟庭面前蹲下。顺着她的动作，一团黑影陇上迟庭的睡颜。
　　迟庭睡觉时显得很乖，刘海随着他的动作倾在枕头面料上。被子被他拉得很高，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么瞧着俞竟染才觉得，原来迟庭的脸那么小。

　　“漂亮”这个词常常被形容女孩子。可俞竟染觉得，那是因为极少有男孩子可以担得住这两个字。
　　可她的迟庭，就算一个。

　　一个很漂亮的男人。

　　俞竟染抿嘴偷笑，忍不住伸出手指描绘着他眉毛的形状。
　　手指顺着眉毛的轮廓游走，到太阳穴的位置时，俞竟染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手指下感觉湿漉漉的。
　　她以为是自己摸错了，把手指并在一起，又往他额上试探。手贴上他额头的一刻，俞竟染心里一惊。
　　体温这么高，又出了那么多汗，肯定是发烧了。

　　她收回手，弯腰盯着迟庭的脸发愣，睡意完全散了。俞竟染换上羽绒服的同时，脑海里思索着无数种方案。要先去问问前台，有没有退烧药和温度计。
　　她拿上房卡出门，导航上显示，离这里最近的24小时药店只有一千多米，步行过去也不用很久。
　　还好。

　　此时前台只剩下了一位年轻的男生值班。这个点没客人，他手撑在桌子上刷手机，也昏昏欲睡的。听到动静，他立刻放下手机站起来，看向着急跑来的俞竟染。

　　前台有温度计，可没退烧药。俞竟染道谢，只能打开手机朝着最近的那家药店导航。

　　走在四点多余梁的大街上，这是人生第一次。
　　黎明前的天有望不见边缘的黑。已经有早起上班的人骑着电动车一闪而过，偶尔还有拉货的电动车从身边开过。俞竟染隔着透明的车窗玻璃看到大葱和米线，猜想这人大概是小吃店的店主，在为今天的营业准备食材。

　　这会儿风有些大，冻得她耳朵发疼。俞竟染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捂着耳朵继续走。
　　掌心传来的热，让她忍不住想到梦一般的昨晚……

　　其实昨晚两个人亲近时，俞竟染就感觉到迟庭身上温度有些高。
　　从他鼻息散发的每一度热，都被俞竟染准确地接收到。当时她还傻乎乎以为是因为两个人亲密，导致他体温升高来着……
　　想到这俞竟染捂着耳朵笑出声。

　　如果自己思想可以摆正一些，说不定昨晚就能发现他发烧，就能早点吃药。不至于让他活脱脱烧了一整夜。

　　再次打开酒店房门时，扑面而来的暖意让俞竟染还有些不适应。被冷风吹了一路，此时猛的进到那么温暖的房间，手、脚和脸都忍不住发麻。
　　俞竟染拆开额温枪的包装盒，再次蹲到迟庭身前。纸巾挨上额头的一瞬间就被汗水沁软了，发丝也因为出汗黏成一柳一柳的。
　　“39.4”
　　放下闪红光的额温枪，俞竟染把退烧药从铝箔纸里掰出来放在一边，轻拍被子叫醒他。
　　迟庭迷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扯开被子跑热气。

　　“迟庭？你起来把药喝了再睡好不好？你发烧了。”

　　俞竟染扶着他起身，手下的被子都潮乎乎的。等他坐稳，俞竟染才转头递给他温水和退烧药。

　　“几点了？”

　　“快六点了。你被子都湿了，去床上睡吧，好吗？”

　　迟庭把胶囊吞下，把一杯子水喝了个精光。身上的睡衣都湿透了，他觉得不舒服，从行李箱找来套干净的衣服换上才罢休。
　　等他再次从卫生间出来，正看到俞竟染在摊开他昨晚盖的那床被子。她把它掀开，搭在沙发椅背上晾干。

　　“别弄了，晚会儿我再收拾。”

　　俞竟染迎上去，推他的胳膊往床的方向走，“去床上好好睡，沙发太不舒服了。”
　　迟庭被她推着也没反驳，乖乖掀开被子坐上去。看俞竟染转身要走，才一把抓上她的手。

　　“你干嘛？你也睡这！”

　　俞竟染看他被烧的发红的双颊上，那双流露出急迫情绪的眼睛忍不住笑：“我去给你倒杯水。”

　　迟庭看她笑，才放开她的手躺下去，“我还以为你要去沙发睡……”

　　他声音闷闷地从身后传来，重新被注满水的玻璃杯晶莹剔透的，在灯光的照射下摇摇晃晃。俞竟染一转身，就对上他的目光。
　　迟庭盯着她看，生怕她反悔一样，先一步把身旁的被子掀开。
　　俞竟染顾不上别扭，把水杯放在他床头边就绕过去，脱掉羽绒服也坐上床。

　　“怎么会发烧啊？昨天你穿的挺厚的啊？”

　　迟庭懒懒地侧身躺着，伸手抓住她的手握着。

　　“因为昨天晚上骗你了。”

　　“骗我了？”俞竟染回忆起昨天晚上的那个视频电话，“因为昨天下去没穿外套？”

　　迟庭嗯了一声，随着他点头的动作，枕头和头发摩擦发出沙沙声。
　　俞竟染没出声，心里暗暗有些后悔昨晚自己的行为。如果不用那点小心思，他说不定就不会发烧。
　　他牵着的右手痒痒的，被他用拇指挠了两下手心。

　　“你躺下。”

　　俞竟染愣了两秒，顺着他的话轻轻躺下。仍就是昨晚的位置，可身边多了一个他。
　　她想整理一下被子，右手用了些力气想抽出来。迟庭不依她，每次她一用力气，迟庭用握得更紧。
　　俞竟染只能单手把被子整理舒服，也侧身面对他躺着。

　　他闭眼休息，俞竟染也没再出声打扰，只是盯着静静看。
　　昨晚睡的挺晚，今早上又被这么折腾一通，按理说应该是很困的。可此刻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精神却越来越足。

　　关了灯，窗帘也被她拉的更严实了些。房间陷入黑暗，让人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俞竟染低头看两个人牵着的那双手。此时他还在发烧，手心的温度都高出自己很多。她拇指忍不住动了动，摩挲着他手上的皮肤。
　　再抬眼时，却意外和迟庭对上。不过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相望。
　　看着这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双眼，俞竟染眼眶忽然有点酸。

　　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上下忽闪着，俞竟染忽然想到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大概也像是现在这么黑。男孩在湖边坐着，骄傲又脆弱。那次是她第一次从旁人身上感受到“独自”的力量。

　　自己曾那么小心翼翼地在家庭中找寻着自己的位置，为了维持“幸福的现状”、为了不被抛弃，自己走了那么多的弯路。却在浑身是伤的半途，因为一个男孩，遥望到另一条自己从没想过的路上。
　　那条叫“一个人”的路上，她看到了不卑不亢的、自由自强的迟庭。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一个人一点都不可怕。没有所谓幸福、圆满的家庭，也没什么了不起。
　　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迟庭。

　　眼角的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在枕头上，印了一小片水印，凉飕飕的。
　　一行又一行，没完没了。
　　这屋里暗，俞竟染不抬手擦，是赌迟庭看不到。

　　良久，被迟庭牵着的那双手忽然微微用力，探头吻上俞竟染的眼。
　　俞竟染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一惊，闭眼任由他吻着。
　　起初是眼皮上、鼻尖，后来吻到她唇上，俞竟染才感受到他的气息有多热。

　　迟庭引导她微张开嘴，用舌尖去找她的。俞竟染配合着他，舌尖被他弄的又痒又麻。
　　这么亲着，眼泪慢慢也忘记流。

　　被他抱着，俞竟染觉得像是蒸桑拿一样，烤的她有点出汗。

　　“笑什么？”

　　迟庭停下来，鼻尖抵着她的。

　　“你太热了。”俞竟染低低笑，一条腿趁机伸到被子外面，“烤得我都出汗了。”

　　迟庭也跟着她笑，慢慢和她拉开一点距离，末了一口咬在她鼻尖上，“今天放过你，睡吧。”

　　俞竟染笑着，看他躺回去起了玩心，抱着他的胳膊追过去，紧紧挨着他睡。

　　“我先挨着，等会热了我再走。”

　　再醒来时，俞竟染摸到迟庭身上汗津津的。想着可能是退烧药起了作用，就拿体温计帮他测，看屏幕上的数字变成“37.4”，才放心不少。
　　已经将近九点半。反正也睡不着了，俞竟染索性穿上衣服打算回家一趟，想煮点粥带来给他喝。

　　俞竟染把小米粥刚倒进保温桶里，手机就响了。她把盖子随手盖上，着急忙慌地去接电话。
　　果然是迟庭打来的。

　　“你醒啦？”

　　迟庭低低嗯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哑。俞竟染忍不住提醒他：“床头柜上有水，别忘了喝。”

　　“你去哪了？快点回来。”

　　或许因为刚醒，迟庭说话还慢悠悠的，听起来像起来撒娇。俞竟染听得心神荡漾，语气也忍不住放柔：“我回家给你煮点粥，一会儿就回去。”

　　俞竟染听到对面低低嗯了一声，又重复让她快点回去。俞竟染忍不住揶揄他：“那么离不开我啊。”
　　她笑着，没想到随口的调侃还能换来这么一句——

　　“嗯，我好想你。”

　　因为这通电话，俞竟染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临出门前，还没忘把身份证揣进兜里。
　　确认拿好所有的东西，她才按开了电梯。电梯表盘上的数字不断攀升，终于到了自己着一层。
　　可电梯门一打开，俞竟染傻眼了……

　　“染染？你现在就去姥姥家吗？”俞和诚盯着女儿手里的饭盒一脸懵，“这是什么？你做了饭带过去啊？”
　　俞竟染和老爸视线对上，脑袋一时短路，“爸？你回来拿东西啊？”
　　俞和诚往里走重新打开门，“我给你妈拿几件衣服就走，正好咱俩一块，我还想着你没起床呢！今天起那么早！”

　　俞竟染心里着急，冲着爸妈房间的方向喊，“爸，我先去看个朋友，一会儿再去我姥姥家。”
　　“行啊，我等会送你。你稍等我一下。”

　　俞竟染抿着嘴唇，心里急得抓地。
　　待会总不能让俞和诚送自己去酒店！？什么朋友生病还住酒店啊！？到时候问不了两句恐怕就露馅儿了！

　　俞竟染思索着，忽然想到酒店前的那个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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