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禁区

　　“你很恨我吧。”
　　蔚冥关上门，站在胡源面前，半天没有开口，还是胡源先睁开眼睛搭话。
　　我恨他吗？蔚冥盯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这双眼睛一度是他最恐惧的噩梦。

　　“所有的alpha都是这样长大的，我也是，我父亲也是，圜灵的所有人都是。只有狼性教育才能把孩子养成狼。”胡源的表情僵硬地抽搐着，仿佛在努力做出温情的样子。

　　蔚冥缓步走过去，跪在他面前，一点一点地解开了战斗服的衣扣，露出前胸嚣张跋扈的混混纹身。
　　“你知道吗？我有病。”蔚冥抬头看向面前这人，以前，他把他当做真正的父亲。
　　“14岁时，我没法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没法接受别人的爱，也没法光明正大地爱别人。每当我爱上谁，我只觉得羞耻，我觉得我肮脏，我不配，我是只阴沟里流窜的老鼠。”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让我知道一切皆有因果，我受过的苦，有人替我偿还，他受过的苦，冥冥之中也与我相抵。”
　　胡源嘴角诡异地抽搐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亮光。
　　“我知道你的灵魂不在这里，胡源。”蔚冥像是看透了对方难抑的兴奋，他看向门的方向，那后面有个人，在等他十分钟后一起回家。
　　我也想跟你回家，阿渡。
　　蔚冥调出瞳孔终端，在上面出入了一串作弊码。
　　原本安静荒芜的宇宙突然躁动起来，远处传来量子力波的震动。
　　乌渡站在门外，突然感应到什么，他神色一凛，上前开门，却发现门被锁的死死的。

　　“蔚冥！你他妈在干什么！快开门！”乌渡疯了似的，用身体去撞门，一下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门却纹丝不动。
　　凌熙松了口气，浑身瘫软从墙壁上滑下来。
　　“没用的，他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乌渡满眼猩红，冲上来掐住了凌熙的咽喉，“他说什么？”
　　凌熙双手挣扎着，从嗓子眼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调：“胡源的灵魂根基在组织基地，只有一样东西能彻底摧毁他，就是黑洞。”
　　“黑洞不长眼睛的，他只能和胡源一起进去，这就是他的计划。”

　　胡源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凭空出现，不断扩散的黑洞。
　　“怎……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蔚冥眼神空洞而平静，“和水无音做交易的人，一直是我啊。”

　　乌渡不停地试图突破那扇门，手上、额头上全都血肉模糊，他却毫无知觉般机械地冲撞着，像只无头的苍蝇。
　　不要离开我，蔚冥。
　　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求求你。
　　突然里面的吸力戛然而止，门像是有所觉察一般，自己开了锁。
　　乌渡跳起来冲进驾驶舱，黑洞已经消失，两人都不见踪影，唯有空中留存的琥珀麝香，带着熟悉又残忍的味道。

　　“对不起，往后的路，不能陪你走。”

　　蔚冥的声音由近及远，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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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

　　乌渡在home星球地下找到了一处水源，趁冬天还没到，自己开着挖掘机刨出了一块人工湖，把蓝钻扔了进去，看着寒冷的空气渐渐把湖面冰封。
　　等我。
　　乌渡心想。
　　这一次换我来救你。

　　这十年里，田青和樱宝重新组建了新的组织，撤销了一切灵魂研究项目，把主要科研方向放在了探索黑洞上，上个月，组织终于通过无人机探查到了蔚冥的生命迹象。
　　“水无音的黑洞取自宇宙自然黑洞的一部分，根据无人机拍摄的画面来看，通往的这条道路折叠了时间和空间，暂时可以确定，那边是两千年前的地球。”田青的飞船降落在home行星上，乌渡已经穿戴整齐，银白色的宇航服光洁如初，还是蔚冥送的那一套。
　　“传回来的视频你们都看了吧？确定是老大没错吗？”樱宝风风火火地把乌渡迎上飞船。
　　田青和荧心闭口不语，看向乌渡，那视频因为宇宙辐射收到严重干扰，画面实在太含糊，隐隐约约只能看出是个男人在跳舞。
　　后者沉默地点了点头。
　　“阿渡说是就一定是。”荧心坐到驾驶位上，飞船迅速关舱起飞，冲向天际。
　　樱宝看了一眼目光坚定的荧心，迟疑地坐下。

　　这一路的艰苦自不必说，小型飞船和无人机的难度当然不同，等几人按照路线顺利降落时，飞船已经千疮百孔，原本四个阀口丢了三个，连落地都是连滚带爬的。
　　“我觉得我有点晕车……”市中心的摩天大楼上，飞船蹦跶了两下彻底报废，樱宝扒着舱门面色苍白，下一秒就吐了出来。
　　有男人的声音从角落里幽怨传来：“请你吐之前观察一下周边人类好吗？我这一套可是香奈儿，香奈儿在这个时代可是很值钱的。”
　　此话一出，乌渡眼角狂跳，不可思议地望过去，临要触及到男人脸庞的时候，反而停住了。
　　他不敢看。十年了，几万台无人机消失在黑洞里，留给他们无尽的失望。唯一有回应的就是这一台，但如果程序出错了怎么办？如果这也不是蔚冥，怎么办？
　　“对不起，我还特意穿了最好的衣服来见你。”男人面色僵硬，脱下被呕吐物覆盖的外套，扔在目瞪口呆的樱宝怀里，威胁道，“洗洗还能穿。”
　　他走到乌渡面前，想要触碰他低垂的眼睛，却没见到熟悉的蓝色耳钉，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这边的时间流逝和2000年后是一比十的速率，我在这里一年，你们那边已经十年了吧……”
　　男人掌心出汗，手足无措地在身上蹭了蹭：“是我没和你商量，私自决定和胡源同归于尽，是我自作聪明把你留在新世界里，是我生性存疑没能回应你的爱意，你不原谅我，想忘掉我，我也……”
　　话还没说完，他只感到胸前一片温热，乌渡快步走到他面前，银白色头发埋在对方锁骨处，像只漂亮的小白狐。
　　“欢迎回家。”声音晦涩又坚韧，好似十年都没有正经发声过。
　　蔚冥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藏住满腔爱意，轻轻抱住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
　　“我回来了。”

　　“老大。”樱宝抱着沾满呕吐物的香奈儿外套，眼泪流得像面条。
　　“领导。”田青双眼泛红，别过头去不看拥抱的二人。
　　“上尉。”荧心及时点开手腕终端，给两人拍了张合照。

　　几人没有马上回到未来，一是因为来时的飞船需要维修才能启程，但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出来合适的配件，许多太空材料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二是因为2000年前的地球实在太有趣，生活没那么高效，没那么精英，也没那么简洁，人类活得复杂又繁琐，重视爱，重视相处，重视自然的朝阳与平静的落日。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食物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美味。
　　好在他们的身体在黑洞里处于停止生长的状态，不用担心变老和死亡。
　　蔚冥坐在小区公园里的跷跷板上，对面坐着乌渡，荧心在一旁荡秋千，田青和樱宝在远处争抢最后一块烤鱿鱼。
　　天高云淡，细水长流，落日余晖，漫长人生路。
　　就在这里生活到宇宙飞船被发明出来，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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