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她

作者:她取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 49 章


      这晚,随行的御医为司予把脉、检查一阵忙活后,竹桃又端来了汤药,司予最吃不得苦,皱眉屏息地将一整碗药给喝了,她也想快点好起来,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可一碗药下肚,胃里便翻腔倒海起来,一阵阵地想吐,赵炳楠让人端来了准备好的樱桃煎和大耐糕,吃了好几口才将将缓解了喉中的难受。

      她眨巴眨巴被泪水浸湿的睫毛,问道:“这是谁做的?”

      竹桃收拾着药碗盘盏,回她:“郡主,是之前您见过的那个,大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做的,可是不合口味。”

      司予摇头,还未说什么,那侍女已从门外闯了进来,一进门便跪在了那,屋内的人都吃了一惊,问她发生何事了也不肯开口。

      赵炳楠让其他人都出去。

      “你有何事,可以告诉郡主了。”他将冷冰冰的话甩给了地上跪着的人,有他在,此话不用司予亲自来问,她可以软弱,可以不用一人面对所有,只需静静地待在他身后。

      爱的另一种表达是依赖,这,是很危险的。

      “殿下,郡主,奴婢今日,无意间听到你们同沈家公子说话,奴婢知错了。”

      “继续说。”

      “大长公主曾对奴婢不止一次提过,郡主是首辅大人的女儿,绝不会错的。”

      司予听到此话身子往前倾,直直地看着她。

      相反,赵炳楠面上却毫无波澜:“大长公主原话怎么说,你可记得?”

      “记得,大长公主原话说……说,我此生罪孽深重,与沈自白有一女,我只觉对不起她,更觉对不起李郎,亡魂日日向我索命,我自甘堕无间地狱,我怕极了司予与李郎不得往生极乐,是我之罪。”

      “你记得那么清?”

      “是,夫人遇害前,日日来回颠倒着念叨这几句,奴婢虽听不懂,但听多了,便记住了。”

      司予听得愣在那里,母亲的过去,从这丫头嘴里前前后后地被零星拼凑出,她的心也被纠成为了一个死结。

      母亲所说的亡魂是何意?是李太傅还是另有他人?若不是这丫头方才也说了自己听不懂,她便开口继续问下去了。

      司予想不到,知道答案的,就坐在自己身边,仅有咫尺的距离。

      赵炳楠知道亡魂所指,是西王十族千百性命,可这,如何让他开口向司予说。告诉她,你父你母皆有罪,皆愧对西王十族,皆该受人唾弃担千古骂名?他说不出口。

      “你先出去。”他朝那婢女说着,摆了摆手,让她退下了。

      ……

      司予此前不往深处想是还存有侥幸,毕竟做了十几年的无姓之人,时不时自怜自哀,没成想却是荒梦一场,这次,梦醒了。

      她看着他的手握成拳落下,冷白皮肤下的青筋凸起,眼底的荒凉遮盖了平日的温柔,她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司予满满当当的心溢出了酸苦水儿,这是越辩越黑,不辩亦黑的死局,过去李太傅与母亲之间的那些难以启齿的隐晦自始自终都是乌有。

      可是,比起沈首辅,李太傅确实更像是父亲。父亲,父亲……

      司予扯了扯赵炳楠的衣袖,说:“我,我姓沈……对不起。”

      “与你无关,不怪你。”

      “那你呢?十年前的事也与你无关,你说若放下,你问心有愧,我也……我也……问心有愧。民间有句古话……叫父债子偿……我……”话未完,人僵在了那里。

      “司予……”

      “对不起。”

      “日后,以我姓冠你名。” 他坐在那,仿若一段枯木,说着自己不愿说的乱语。

      她垂下头,泪水,滴吧滴吧滴吧……她方才说错了话,不敢再说。父债子偿对赵炳楠来说太过残忍,这债他来讨他来还,无异于自己与自己厮杀。

      赵炳楠不说话,眼前人微微弯曲的白皙修长的脖颈,看起来是那么脆弱易折,只需他稍稍用力便能将其折断捏碎,可这样与那死去的昏君又有和区别?

      君者,不得无罪而杀士,不得无罪而戮民。

      他闭上了双目,涌起的丹田之气被他一点点压制,胸中又翻滚起了波涛。

      他爱上了仇人的女儿。

      “司予,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在赵炳楠转身时,司予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欲回的头僵在那里,他在等她说话。

      她攥着他的衣角不说话,她在等他回头。

      衣角一点点滑落,手中空留一缕沉香。

      无声的爆裂,最可怕。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携着不断下坠的心,顺着心之血迹一步步走于悬崖边,峭下深渊啃噬着为人为子的良知,枯寂空气绞得人周身作痛,肉/体之内的根根肋骨在相互抵撞,似要炸裂。

      汇在他眼底的不是泪,是无声的绝望,他于这世间挣扎太久了,十年前就已被埋掉的人,不该还活着。抬头望见一轮锋利的下弦月,高悬在夜里。

      当年明月与今日相同。

      幼时,他寅时便要起身读书,天还黑着,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出殿门便能瞧见高挂的月,斗转星移,阴晴圆缺,日日晨读,一天不落,无论多早,老师都已在大学殿等候。

      那日,星寒凄冷,北风凛冽,乌青乌青的天也挂着下弦月。

      晨起的大学殿内,未见忠文公,小三皇子以为老师生病,还想着下了早课要去请父皇恩准自己出宫看望老师。

      早课未完,先帝身边的老太监便捧着圣旨端来了毒酒。

      ……

      也是几年后,他才知道那天早上前朝发生了何事。

      天未亮,连熹微之色都没有,太和门前的一排烛灯,是这混沌世界的唯一的亮光,寒风吹割着绛色官服,一刀刀欲要将其刺破,忠文公手执笏板踏上汉白玉阶,四个小厮抬着一口沉重的黑棺木,步步艰难地跟在后面。

      守在太和殿门口的老太监忙小跑着迎上来,哈着腰对忠文公说:“大人,陛下今日不早朝,您请回吧。”

      忠文公未理会,仍是往前走。

      那老太监在在后面压着嗓子追着说:“大人,大人,陛下说了,谁再求情,与西王同罪,大人为官兢兢业业,再有几年就可还乡昼锦,莫要毁在这上面,大人快回吧。”

      “陛下可在里面?”

      老太监点了点头,四个小厮从他跟前走过时,他这才看清是口棺材,一时冷汗直流,脊梁发寒。

      直至殿门前,掏出怀中奏疏,举过头顶,撩袍下跪,用尽平生之力,朝殿中喊:“陛下,臣知道您在里面,臣求陛下见臣一面!”

      声音随着呼啸的寒风,穿透殿前庄严的肃穆,朝殿中刮去。

      “陛下!臣求陛下收回旨意,西王十族,不能杀!为君者,信小人,毁忠臣;为君者,乱是非,弃王道,此大成之祸也!陛下要学做亡国之君吗?”

      他喊完喉声破裂,青筋暴起,鬓角白丝发颤。

      余音未散,口谕已至:宋忠文,赐死。

      忠文公清癯的脸浮现在记忆里,赵炳楠质问老师,这世间还有可以信的东西吗?老师所教,仁义王道儒善,如何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何为?

      焚心碎骨,死了,就干净了,是不是?他怒目中布满血丝,血气上涌,只需再迈一步,便能跌下悬崖没入黑暗。

      “喵~”

      不知何时跟着跑过来的哈哈,蹭着他的鞋,又张开粉嫩的小嘴努力撕咬着他的衣角。

      “哈哈……”他无力地叫了一身,蹲下将哈哈抱在了怀里,有温度的软软的一团。

      “郡主还在哭吗?”

      “喵~”

      “你怎么有点像她?”

      “喵~”

      “哈哈 ,哈哈,哈哈……我们回去找她。”

      月明星稀,树影婆娑,山有流水,我有佳人。

      当赵炳楠抱着哈哈走进司予的房间的时候,司予慌乱中将手中的东西往枕下塞,抹了抹眼角儿的泪,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再待一会儿,等你睡着我再走。”赵炳楠说着疾步走到司予床边,他将怀中的哈哈放下,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眸,问:“方才拿的什么?”

      “没,没什么。” 司予摇头说着,还侧了侧身子挡住枕头。

      赵炳楠不顾司予要阻,已将手探到了枕下,将藏在枕下的囊袋拿了出来,那是他曾给她的袋子,不打开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他将牙咬的吱吱响,将毒针袋举到司予眼前,问:“你将这毒针拿出来干什么?”

      她躲开他的眼,低语道:“不干什么,我就看看。”

      赵炳楠厉声道:“司予!”

      她从未见过赵炳楠如此,被这声音吓得往后缩了缩。

      “这东西,我收回。”

      司予从赵炳楠手里夺过囊袋,放到了自己身后。

      “你干嘛要收回啊!这是你给我的,哪里有你这样的,给人的东西怎么能收回去的。”

      “你方才拿这个做什么?”

      “我,防身呀,还能做什么。我累了,想睡觉,我害怕……前几日哥哥每夜都在门口守着我还害怕,今夜他不在,我更怕了,我怕晚上有人像杀害母亲那样杀我,我还不想死,活着总归是好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活着才能看到……看到你与我的未来。”

      是啊,活着总归是好的。

      这话,她是说给赵炳楠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方才徘徊于悬崖边,动了不该有的邪念,当他看到司予手里拿着装着毒针袋子的时候,又疼又恼,他以为司予要做傻事。渐渐,他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举起手想摸摸死予的头,没曾想司予却下意识往一边躲闪,赵炳楠皱了皱眉,说:“以前,可有人打过你?”

      “怎么会有人打我,我是怕你打我……你不要回避那个问题,我不想我们之间有隔阂,我知道,那些事是放不下的,可是我看了你的样子,我觉得心疼,你若是恨我你便骂出来,但你不要打我,我怕疼。”

      “你这样想我?你的恐惧来自我?”

      司予使劲地摇头:“我……我不想见你不开心,不想让你因我而为难,总要做一些事情解气才好。”

      “我方才是不是太凶了?是我的错。我怎么舍得骂你,打你,你忘了,我说过的,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会一辈子待你好,将你捧在手里疼惜。你若不弃我,我亦不离你。”

      他说着想引她笑,却还是没能笑出来。他与她有着许多相同之处,灵魂被忧郁的皮囊扣押着,似乎笑一笑都是莫大的罪过。

      “老师教过我辩是非,十年前的事与你无关,这点我还是能理得清的,牵连你是他们的错,我与你之间,无关乎任何人。我此生做不到无愧于心,但求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你。”

      “我知道了……你,晚上不要走,好不好?我害怕,你不在,我一闭眼就是,就是……”

      “好,好,别说了,我不走,我不走,我与哈哈都在这儿陪你,以后,我日日夜里都陪着你。”

      “回去以后,你娶我吧。”

      他深深地看着眼前心尖尖上的人,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不是被逼无奈地勉强接受而是心甘情愿地誓死相随,邀神明作媒,请天地为证,幽幽深夜,交付终身。

      烛火映着司予,她的双眸被微微照亮,散发出一圈圈薄黄的澄静暖光,流淌在赵炳楠的心尖上,他们的眸光重叠交错在一起,一时虚幻起来,仿若看到发黄薄脆的故纸,在两人呼吸之间,被吹开。

      她翕动的唇瓣牵引着赵炳楠的双目,他身子倾向司予,颤着双手轻覆在她的双手之上,垂下头吻向她的唇。

      唇舌间缠绵越灼越紧,一番纠缠之后,灼热余烬未完,两人额间相抵,他垂眉盯着她翘翘的鼻尖,余光之下是她因喘息而剧烈起伏的凸处,一团团热气腾得彼此脸颊生晕如醉。

      他一只手探至金丝香囊边,微凉的手指轻抚在薄软的丝衣襦裙上,指尖触过绣花云纹,开出沉香茉莉的清凉,他深深地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忽然间,他停住手上的动作,翻手扬起衣袖覆在膝间,将身子扭转至正,喘息尚未休止。

      他慌乱地眨着眼,道:“好,娶你。”

      司予抬手将散乱的鬓发拢至耳后,昏黄光晕下的男人,羞得像个姑娘,她微微一笑,去拉他的衣袖,“你看着我说嘛。”

      赵炳楠转向司予,一脸郑重地说:“我要八抬大轿将你娶回家。”

      次日,赵炳楠和沈南慕亲手火化了大长公主,并为她做了衣冠冢,留在此处一空坟,移花接木,瞒天过海,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样做是经过司予同意的,昏黄的烛光将司予的眸波映得发亮,她泫然泪下,流露出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说:生自尘,归于土,挺好。

      此后两日,赵炳楠一直在司予身旁照顾着,倒是将沈南慕给挤到了一边,最后两人达成了缄口不言的默契,一个负责陪司予,一个负责在山上到处跑摘一些山菌打一些野味儿之类的给司予补身子。

      院里树绿花肥水秀景宜人,赵炳楠精心照料着,可司予的腿伤一直不见好转,御医开的药效果不佳,时间越久,赵炳楠心中越是焦急,除了等药王外,他又让人下山去药铺里寻良药让御医查验,每日下山的人派去一波又一波。
    插入书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 49 章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7211478/49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