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器[山海经]

　　“你来得正好，恰巧蓐秋对从前东境一些事有点疑惑，我不甚了解，你帮着好生给理一理。”这些年了，祺凰鲜少见西女对自己这样一脸期盼的说话，还多少有些不习惯。

　　“参见四殿下。”蓐秋规规矩矩的行礼，不掩饰自己与祺凰之间的生分，这种陈年旧事，他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主要就是想跟西王母多待一会儿好吗！

　　“蓐秋君太过客气了，日后你我之间无需再行这些虚礼，叫我祺凰就是了，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祺凰难得挖来这样的人才，心里珍重的很，言谈都客气。

　　“既然祺凰来了，有什么尽管问他，还有二十余日他就要下界，可得抓抓紧呢。”西女牢牢握住祺凰这个挡箭牌。

　　“都是些旧事，只是心中略有疑惑还得祺凰兄多指教。”蓐秋也不好再这么粘着西王母，只能顺杆爬，顺便把这几日的不解一一提出。

　　连带着批章和公务，三人在这理事正殿里一待就是三个时辰，直到门外传来了声响，几人才往外看去，原是少昊同句芒。

　　“都在啊？”句芒摇着扇子走进来，衣衫轻扬，看着坐在蓐秋和西王母中间的祺凰，心里浮现出两个字来——棒槌。

　　“棒槌”自己也没知觉，反而是一脸严肃：“适才要不是蓐秋兄细心，看各境的旧闻抄录，我竟没有察觉，东境不少神仙这位置来得恐怕并不干净，烤着霍乱人间的把戏得了山神职位。”

　　“这事我早些年听帝父提过一嘴，只是往事难以溯源，你我也不过是推测，七十二家守着人间千年，不好再拿这事审人。”少昊接过话茬来。

　　那是他还是个小儿，隐约间记得帝父抱他在怀中，面上却是郁郁寡欢的，七十二家耍尽手段要凡人畏惧，臣服，信仰，供奉，事情做得挑不出毛病，却以凡人性命为代价，当时天帝势薄，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好在后来还算安稳。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说了，只是我们打算将七十二家众神的旧事好好理一理，列个名册出来，日后也好有个提防。”祺凰就要去凡间，心里免不了担心。

　　“嗯，这事可行。对了，今日来是帝父叫我来的，羲和与常羲二神女定在月晦之日嫁往南境，你参加完婚宴也就该去凡间了。”少昊这话说的慢慢的，一般是神女下嫁的压抑，另一半是祺凰下界，他为人兄长的五味杂陈。

　　“这么算来还有整二十日了。”祺凰声音倒是没有什么波澜，眼睛还盯在那本旧闻抄录上。

　　“毕竟也是二位神女的婚宴，虽说这亲事对神界来说不是什么光鲜事，但是二位毕竟是娲娘跟前的人，不该怠慢，也该有些场面的，我明日便跟着一并筹划吧。”西女虽然不喜这些繁琐之事，但毕竟与二位神女情同亲姐妹。

　　“噗嗤”一声，句芒没憋住笑，祺凰与少昊也忍不住翘起嘴角，天帝这位二女儿，论灵力修为，论才学品性，哪怕是审罪审罚都是神界的佼佼者，可是帮人筹划婚事这种事，实在是个外行。

　　“笑什么笑？”西女凤眸微眯，声音里带着威胁，又有点没面子，自己帮着筹划婚事就这么好笑？

　　“近日反正蔓兑也无事，她也喜欢这些事情，正好此事由她与阿娘一起就足够了，你平日公务繁忙，可不要太过操劳了。”少昊这位大哥替她解围，只可惜口气并不那么真诚。

　　正笑着，祺凰突然感到体内灵力一动，是当初他留在人间南境让黄勇控制木灵的那股灵力，“这才不过几日，人间就有动静了？”他皱眉想到。

　　“怎么了？”一边句芒见状问道。

　　“当初在南境的黄勇你可还记得？”

　　“嗯。”

　　“南境有凡人修习邪法，我便在他体内留下灵力由黄勇控制，一来在帝俊那里不容易露出破绽，二来也防着修习邪法之人伤害百姓，适才，黄勇应该是催动了灵力。”

　　“我和蓐秋这才离开南境几日，他们就躁动起来了？”句芒摇着的扇子也停下，“该不会是帝俊那边有什么动作吧？”

　　“就怕是这样，才说着将二位神女下嫁帝俊，南境就起波澜，他们要二位神女究竟是想做什么？”祺凰看着句芒，原先就猜测是生道有所动作，可是他们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究竟是什么把戏。

　　“可要着人去看看，南境二次山的山神都是墙头草，也没有个中用的，不如派人前去。”蓐秋见过南境的惨状，心里还有些忿忿，问道。

　　“明日再议，那黄勇早先跟着孟涂，也是能干的，应该是制住了木灵。有些事，众神插手不过一瞬，可他们日后要常常面对，先让他们试试。明日若还有异动我再着人下界。”祺凰犹豫一下道。

　　————

　　南境，长英县。

　　来人脸上带着刀疤，模样颇有些凶神恶煞，身材又魁梧，正坐在上座，身边的猼試不似寻常温驯，红着眼喷气，似乎随时会撕碎座下之人。

　　“让你们饲养狸力与朱鸟，到头来就是这副样子，一点血性也没有激出来，这些凡人养着干什么，让你认做干爹干妈供养着吗？叫长英家那小子来叫我。”看着下面关在笼中温驯的异兽，他勃然大怒。

　　一边的木灵哆哆嗦嗦的过来，膝盖早都吓软了，声音也颤抖着：“回禀豹尊，长英君那几日饲兽的时候多食凡人魂魄，难以承受，经脉爆裂而亡，灵力冲开了关着诸兽的笼子，不少兽君出笼，生食了看守在旁的军士，所幸只出来了几只，我等费劲气力才把各位兽君‘请’回笼中。”

　　帝俊喜爱异兽，凡有特别之处的神兽于他而言比一群只会耕种的凡人强多了，故而要求凡人将珍惜的异兽称为“兽君”以示尊敬。

　　“那些日子，诸位兽君躁动，连您所给的灵笼几乎也要关押不住，小人恐怕这时候再下猛药会得不偿失，就暂时以寻常食物饲养兽君，恐怕有了更大的闪失。”木灵将黄勇提前编好的话一字不落的讲出来。

　　“废物，一群废物，几个魂魄就爆体而亡，简直无用，便宜了他死的轻松，你们也是，一群懦夫，这时候断了，前些日子就白费力了，从今日起，依旧按照原先饲养，不得耍诈，否则的话，”他抬手间，木灵觉得自己是被一股大力吸过去的。

　　豹尊的手掐在他脖颈上，斜过左眼的刀疤让他看着几乎是残忍的，看着木灵的脸色涨红，好像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才开口：“这一次无论你是在耍花招还是真有此事，我权且放过，但是，要是还有下次，我可以将你们统统都饲喂给兽君，也省去许多麻烦，记住，到时候你可就是第一个。”

　　手一松，木灵像是昏死过去，又勉强提着一口气，趴在地上话也说不利索：“小人明白，定，定，咳咳咳，定不负豹君嘱托。”

　　豹君一只脚踩在他的背上，使劲的时候听见木灵的喊声，伴着这凄厉的声音他才开口：“小子，记清楚，我可不是在嘱托你，这是命令。还有二十日人帝大婚，这些兽君就是他的贺礼，这县域之人，你可留下十个亲信，其他的统统饲兽。”

　　“小人，小人明白。”木灵一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赶忙答应着。

　　“剩下三县你也转告给他们，一月之后要是看到的不是我想要的，那。”话音戛然而止，豹君抬脚直接将瘫软在地上的木灵踢下台阶，木灵彻底昏死过去，所到之处留下长长的血印。

　　下面众人都害怕着，甚至没有人敢上前救扶，豹君这才起身，看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众人和半死不活的木灵，一脸不耐烦得运出灵力将饲兽之笼加固，这才带人打道回府。

　　有过祺凰提点的黄勇和中然就混在人群之中，一直确定豹君走远之后才招呼人救治木灵，昨天夜里，要不是被中然留为心腹的后羿对灵力敏感，发现木灵偷偷运灵召来豹君，他们险些就要露馅。

　　黄勇有祺凰所传的灵力在身，控住木灵，赶紧编出这样的理由让木灵串供，这才躲过一劫，只是他们还在发愁，还有二十日帝俊就要派人再来，此时的他们尚且还没有能一战之力，除了中然有祺凰亲授的阵法外，凡人怎么能在二十日之内生出抵抗人帝的能力？

　　那帝俊原是神界灵力低微的神仙而已，可正是因为灵力低微，派他做人帝一来可以统领百姓困苦，二来也不会借着神力对人间大肆干预。

　　谁承想他神力低微，爱好却邪门的很，人间美人不要，天天厮混在异兽堆里，甚至不知怎么的，硬是将常常跟在身边的一豹、一虎、一熊和一罴强行渡化为人，美其名曰称为“四君”。而今日所来的就是豹君，近百年来最是得宠。

　　就在黄勇和中然发愁的时候，南境三次山的蚩尤也有所动作，前些日子句芒在祺凰的嘱托下前去三次山查看，蚩尤带着八十一族壮大，诸族都是骁勇善战的，又与山外人少沟通，淳朴自然，得了句芒授意，随时帮衬着南境二次山。

　　被南境三次山驯化的禺鸟生来奇异，四目且有耳，便被蚩尤派往南境巡查，若有异动自会回来，适才豹君一进二次山，那禺鸟就落回部族，南境三次山也派出人马前往二次山。

　　蚩尤吃过不少苦，最难的是小小一个孩童的时候，看着全家死于帝俊手下的异兽，他记得这样的苦楚，也知道世间凡人有多无助，在三次山他联合众部族潜心操练，为的是堂堂正正的打出去，将那些异兽和罪神统统赶走。

　　他们不该屈居在小小的山头，活的苟且和畏缩，凡人不过是没有神力而已，但绝非谁人的附属品，他们燃着火把，照的黝黑的皮肤也映上火光，勇士们排成蜿蜒的长龙，在火光和怒号中将光明与人间夺回来。

　　夺回来，人间，温暖，尊严，自由，他们从来都是凡人，顶天立地的无畏的凡人。

　　火光亮起的时候，北境的寒冰也要融化，到那时，何必句芒再布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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